第38節(jié)
舒朗腳步一頓。 想起半個時辰前,他問五公主那話,五公主是給了肯定回答的。那說明五公主是有能力做到此事卻并沒有做,而是在發(fā)現(xiàn)端倪后加以利用。 舒朗提起的腳又放下,語氣不明的問十三皇子: “你今天是特意來告知我這些的?是太子殿下叫你來的?” 十三皇子將那圈兒柳條重新舒展開來,對著地上隨意亂戳,理直氣壯道: “要不然呢?朝堂上的事沒有太子哥哥默許,我能知道這么清楚嗎?” 舒朗好奇:“太子殿下為何要告訴我這些?有什么話不方便跟我大哥直說,需要咱兩在中間傳話嗎?” 十三皇子搖頭:“不是,太子哥哥說,你聽了自然明白該如何做。” 舒朗失笑。 太子對他哪兒來這么大的信任? 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呢。 “那殿下有沒有說,朝堂上對此事是何反應(yīng)?” “就還是老三樣,有人主張有人反對有人和稀泥唄?!?/br> 十三皇子索性將柳條丟在一邊,拍拍舒朗肩膀,爽朗道: “要我說這事兒沒甚好擔(dān)憂的,無非就是有人覺得五姐不夠聽話,想在百寶閣安插自己的人手嘛,這么想的人又不是一個兩個,可有誰成功了?任憑那人有多大能耐,還能在五姐的地盤翻出天去?” 舒朗嫌棄的揮開對方爪子,瞥了一眼肩頭綠油油摻雜著黑乎乎的指印,語氣危險,警告道: “我祖母親自幫我選的款式和面料,盯著繡娘做了半旬,今兒才上身,你拿它來擦手?” 十三皇子訕訕的收起手,嘿嘿一笑,在舒朗沒反應(yīng)過來前,留下一句“就剩幾步路你自己回,我就不送了”便溜之大吉。 那速度,生怕舒朗獅子大開口,讓他傾家蕩產(chǎn)似的,比在國子學(xué)躲司業(yè)還利落幾分,惹得周圍往來之人紛紛駐足。 舒朗坐在回家的車上,街道兩旁熱鬧的叫賣好似逐漸遠(yuǎn)去,想起這一天在皇宮的經(jīng)歷,突然就沒忍住笑了。 這朝堂諸公,爭來奪取,在五公主一事上,還真應(yīng)了那句“想讓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 既想讓她任勞任怨的給朝廷掙錢,又不想她生出絲毫不該有的野心,還為了防止她生出不該有的念頭就提前不給她正經(jīng)官職,限制她在朝堂上有任何結(jié)黨營私的可能,美其名曰“自古以來規(guī)矩如此,女子便該深居閨閣嫁人生子,如今待你已是寬仁,你要記得感恩?!?/br> 怎么講呢,就挺無恥的。 說個不恰當(dāng)?shù)谋扔?,大家族里處處倚仗小女兒拋頭露面掙錢,結(jié)果錢大家花了,反過來指責(zé)小女兒手伸得太長管的太寬,叫他們拿錢不夠自由,一切都是家主對小女兒太好了。 小女兒也該玩夠了,就回去等著嫁人吧,產(chǎn)業(yè)交給大家?guī)兔Υ蚶砗昧?,這是家長們對小姑娘的一片拳拳愛護(hù)之心,希望小姑娘別不識抬舉,時刻感恩。 就這,五公主心里沒點兒其他想法才奇了怪了。 至于太子讓十三皇子給他傳話一事,舒朗琢磨不明白就不琢磨了,待會兒回家直接問大哥也是一樣的,關(guān)于榮家如今的處境,他得和大哥好好商量一下。 畢竟今天發(fā)生的一切,都證明原書劇情并非無可更改,母親能在和離后嫁給安樂侯,五公主作為瑪麗蘇女主能擁有那般傳奇過往,他一個兩年后必死之人為何不能有生的希望? 作者有話說: 看到有寶問女主,只能說女主早就出場了,但不是五公主。強(qiáng)強(qiáng)。再多就涉及劇透了,么么~~ 第48章 原來如此 馬車停在榮府門口, 舒朗跳下車后,腳尖兒一轉(zhuǎn),人就進(jìn)了隔壁伯府。 打從這伯府換了主人, 舒朗來這邊就跟回家似的,既不用通傳,也不用避著誰, 府里下人見了也都恭恭敬敬喚一聲“二公子”,比榮橋當(dāng)家那會兒可自在多了。 他回來的早, 管家樂呵呵的將他領(lǐng)進(jìn)和光院書院,叫人送了酒菜過來,小聲解釋: “伯爺近日手頭事情多, 一時半會兒走不開, 瞧著您心情不好,不若老奴陪您喝一杯?” 舒朗心說管家改口也夠快的, 大哥這就成伯爺了, 乍一聽還有點不習(xí)慣。 擺擺手, 直接把自個兒攤在窗邊小榻上,累的不想動彈, 看管家親手?jǐn)[好酒菜, 突然出聲問道: “榮橋是不是又給大哥使絆子了?” 管家身形一頓, 起身將窗戶支開個縫隙, 讓屋子里空氣流通起來,小聲解釋: “大公子接手伯府本就突然,下頭人心難免躁動,老伯爺又捏著手里的人手不放, 還指使人調(diào)轉(zhuǎn)木倉頭搞內(nèi)訌, 近日軍中鬧了好幾起事, 好不容易壓下來……” 舒朗垂眸,榮橋不愿意便宜了大哥,他早就有所預(yù)料,他之前和大哥商量過,秦檜還有三個朋友呢,榮橋手里的人,大哥想如數(shù)收服是不可能的,那就得收攏一部分,打壓一部分,順勢殺雞儆猴,讓下頭人看到大哥的能耐,才不敢隨意鬧事。 要做到這點不是一日之功,大哥身上只有羽林軍校尉的職銜,而榮橋身上的忠武將軍一職并沒有被陛下一口氣擼掉,因此大哥想要攏住軍中舊將,便要多轉(zhuǎn)兩道手,效果勢必大打折扣,且有的磨呢。 管家嘆口氣,給舒朗腦袋下頭墊了枕頭,無奈道: “要是老侯爺還在就好了。” 舒朗心想,誰說不是呢?原本這些傳家的東西,該是當(dāng)?shù)囊稽c點慢慢交到兒子手里,恨不得將兒子扶上馬,再送一程。老侯爺在的時候,榮橋還不至于如此不著調(diào)。遇上榮橋這么個爹,也是大哥倒霉。 可這種事,誰都能幫大哥一把,就舒朗不能摻和。他若出面幫大哥籠絡(luò)舊部,極大可能是幫倒忙,誰讓他現(xiàn)在是忠勇親王榮軒的兒子,和伯府到底隔著一層。 舒朗擺手:“福伯,我歇息會兒,待大哥回來了我與他一道兒用晚食,您打發(fā)人去隔壁跟祖母說一聲,別叫她老人家擔(dān)心?!?/br> 房門被輕輕關(guān)上,福伯的腳步聲逐漸遠(yuǎn)去,舒朗雙手后枕,盯著自小到大瞧了十幾年的屋頂發(fā)呆。 大哥的書房自來對他沒有任何秘密,小時候經(jīng)常在這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后來幾年與大哥日漸疏離,來了也只顧吵架。近半年倒是沒少來這里躲清閑,他從不翻看大哥桌上的東西,大哥對他也沒什么忌諱。 下頭的人看他們兄弟兩關(guān)系親近,待他的態(tài)度自然不同。 這一日經(jīng)歷了太多,舒朗就這么雜七雜八想了許多,現(xiàn)在腦子里還有根兒線沒有捋直,飄在那里隨時有可能打成解都解不開得結(jié)。 以前他拒絕去想這些,頗有些混吃等死的意味。如今終于見著了活下去的希望,有些事情便不得不想。 不知過了多久,舒朗雙眼微闔,夢里從窗邊進(jìn)來的風(fēng)是柔的,廊下鳥雀輕啼是暖的,便是院中幾顆翠竹颯颯聲好似也帶上了香氣。 舒朗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的色彩是如此鮮亮。 他迷迷糊糊的想,或許之前嘴上說的不在意,死就死吧,又不是沒死過,享受當(dāng)下就好了,表現(xiàn)的也很不在意,很灑脫的樣子,差點兒把自己都騙了。 可事實上,好不容易得來生的機(jī)會,卻要一日日給自個兒進(jìn)行一場無人知曉的死亡倒計時,眼看生命即將走到盡頭卻無能為力,他真的能灑脫嗎? 不過是無可奈何的選擇罷了。 就似他整日說著享受當(dāng)下,可從未注意過大哥書房角落日日都換的花,老管家走起路來左腳不明顯的跛,還有這榻邊上他幼時不離手的虎頭枕。 他隨意躺平,并非生性咸魚,而是不敢和周遭一切產(chǎn)生感情,以免走的時候擁有太多放不下的牽掛。 徒留遺憾。 也不知過了多久,舒朗感覺有溫?zé)岬拿泶钤谀X門兒上,耳邊還有聽不太真切的聲音,好似大哥在和管家詢問什么。 他的心太舒服了。 腦子昏昏沉沉的,借著困勁兒艱難的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等再醒來時,舒朗感覺是被嘴里的味道給苦醒的,屋里已經(jīng)點上了燈,朦朦朧朧,給人一種十分溫暖的錯覺,身下也不是書房臨時小憩的榻,層層疊疊,寬敞舒坦,定睛一瞧熟悉的帳子,竟是他以前住的常樂院。 張張嘴,感覺胃里都是苦的,雖然肚子也跟著湊熱鬧咕嚕嚕叫,可被這味道一沖,舒朗絲毫胃口也無。 不用問都知道是什么情況了。 榮舒堂聽到動靜,從外頭掀起帳子掛好,手里端著一碗米粥,瞧見弟弟瞪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看過來,無奈道: “終于醒了。” 舒朗四肢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在大哥幫助下艱難坐起身,問: “什么時辰了?” 榮舒堂先用手在他腦門兒上試了試體溫,將粥碗往他面前一推,看著他一小口一小口跟吃毒藥似的艱難往下咽,這才小聲解釋: “丑時了?!?/br> 舒朗驚愕,再有一個時辰大哥就得準(zhǔn)備上差,他這是睡了多久? 榮舒堂看出他的困惑,揉揉眉心,露出一絲疲態(tài),低聲道: “我回來后發(fā)現(xiàn)你睡在書房小榻上,怎么都叫不醒,沒敢告訴祖母叫她老人家憂心,便遣了人說你今夜睡在這頭了?!?/br> 榮舒堂眼里有一絲深深的疑惑,他問舒朗: “守光,大夫說你雖是偶染風(fēng)寒,起因卻是憂思過重,你有什么心事是不能告訴大哥的嗎?” 舒朗端起粥碗三兩下刨了個干凈,擦了嘴,感覺手腳有了點兒力氣,拍拍床榻,示意榮舒堂上來。深更半夜他可是個病人,除了床,哪兒都不想去。 心事嘛,以前大約是有的,眼下還真沒了。 這是兄弟兩自舒朗五歲后第一次抵足而眠,感覺挺新奇。 舒朗調(diào)侃他哥一句:“委屈榮伯爺跟人擠一張床榻了!” 榮舒堂盯著弟弟躺好,用被子把自個人裹緊,這才輕哼一聲道: “你當(dāng)我在羽林軍cao練,在軍中和下屬同吃同住,都是高床軟枕的嗎?” 舒朗一噎,琢磨著大哥面上不顯,心里頭正窩火呢,這是氣他把自個兒給搞生病了? 但光風(fēng)霽月的榮大公子即便發(fā)火也是有度的,說了這么一句后,都不用人哄,轉(zhuǎn)而用眼睛逼視弟弟,“老實交代,不要再轉(zhuǎn)移話題。” 行叭,這一覺讓舒朗覺得思緒前所未有的清明,午后在書房還想不明白的事情仿似瞬間有了頭緒,開口前還是關(guān)切的問了一句: “要不改天再說?大哥你趁天還沒亮,先瞇一個時辰?!?/br> 榮舒堂索性將胳膊枕在腦下,不想聽他打岔,直言: “明兒午時約了幾位叔伯一道兒商議事情,明早叫人幫忙告假?!本褪遣挥迷缙穑镜米〉囊馑?。 既然他都這么說了,舒朗也不客氣,一口氣將白天在宮里發(fā)生的事情全說了。 榮舒堂并未有什么太大反應(yīng),只微闔眼眸沉思,看來一切還在他的預(yù)料之中。 舒朗對此也不意外。 忽而翻坐起身,強(qiáng)忍困意,盯著榮舒堂的臉,出聲: “大哥你和五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榮舒堂掩在眼皮下的眸子微微動了動,語氣波瀾不驚:“何出此言?” 舒朗將一切盡收眼底,心里徹底有了底,哼笑一聲,隨手從床頭抽屜下翻出一個癢癢撓,戳戳裝死的榮舒堂。 “大哥,說實話,你知道這段時間我在五殿下跟前有多囂張嗎?依照五殿下的行事手段,換做任何一個人跟她那般說話都得脫一層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