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第二天一早,便有人手持太后旨意來驛館要人,來人笑里藏刀: “娘娘聽聞瑯樹大夫昨夜遭遇歹徒襲擊,生命垂危,瑯樹大夫乃持燈國師愛徒,若在我烈火國內(nèi)出事,豈非破壞兩國邦交?不若將人交給雜家?guī)Щ赝鯇m,宮內(nèi)御醫(yī)眾多,定能?,槾蠓虬参!!?/br> 正使一副不愿與太后虛與委蛇的樣子,一甩衣袖氣憤轉(zhuǎn)身回屋,留下常卿與老太監(jiān)周旋: “太后娘娘消息倒是靈通,可惜了如此好的耳目,怎的就沒查出昨晚夜襲驛館的歹人下落,將人千刀萬剮呢!” 話里嘲諷意味十足,雙方都清楚的知道,昨夜之事雖由大王子主導(dǎo),可也少不了太后和左相府的摻和,眼下不過是沒到真正能撕破臉的地步罷了。 至于瑯樹,常卿肯定不會交出去,立場堅定道: “一個悲天憫人的大夫,也不知早了哪路瘟神的惦記,人在我使團眼皮子底下都差點兒去了半條命,放進(jìn)宮里,是死是活怕都由不得我們說了算。太后娘娘好意我們心領(lǐng)了,不過在沒將昨夜刺客繩之以法前,這份心意著實不敢當(dāng)!” 老太監(jiān)好似早料到了會有如此場面,聽常卿如此不客氣也不著惱,一甩拂塵,笑瞇瞇道: “大人言之有理,娘娘一早考慮到了這點,特意叫老奴帶了太醫(yī)院院正過來給瑯大夫瞧瞧。想來娘娘的這份心意,常大人不會拒絕吧?” 常卿怎會拒絕,等的就是這一刻。 一轉(zhuǎn)身,冷冷的吐出一個字:“請!” 作者有話說: 第77章 千里傳信 依常卿推測, 昨夜刺殺瑯樹之人該是大王子的人。 大王子應(yīng)早已知曉宛貴妃之死有瑯樹在其中推波助瀾,因此能在驛館瞧見消失已久的瑯樹,對對方而言絕對是意外之喜, 才讓刺客在瞬間做出放棄刺殺正副使轉(zhuǎn)而針對瑯樹的決定。 大王子恨不能瑯樹當(dāng)場斃命,太后又命人來救他,看來這祖孫二人也不是外人想的那般和睦。 只能說一切都剛剛好, 常卿心里希望榮二這戲做的足夠真,能瞞過院正的眼睛。心頭思緒萬千, 腳下不停將人帶進(jìn)瑯樹院子。 舒朗既然有了打算,必然不打無準(zhǔn)備之仗,任由院正如何把脈, 都只能把出一個傷重不愈, 只剩一口氣吊著,隨時可能升天的脈象。 當(dāng)然, 即便不看院正越加嚴(yán)肅的神色, 旁人也能從瑯樹幾近于無的呼吸, 失血過多,沒有人色的臉上瞧出一二分。 著實不像能活下來的樣子。 常卿更是顧不得對王宮來人的厭惡, 滿眼希冀的看向院正, 希望從對方嘴里聽到一句好消息。 可惜這個好消息院正給不了。 對方先是微不可查的對老太監(jiān)搖頭, 再語氣沉重的對常卿拱手: “瑯大夫傷口極深, 傷及肺腑,加之兵器有毒,毒液已經(jīng)順著傷口血液流到五臟六腑,下官無能為力??质请S時可能高燒, 下官這里有兩副降溫方子, 可稍解病人痛苦。大人, 您早做準(zhǔn)備?!?/br> 就是讓準(zhǔn)備后事的意思了。 常卿一聽這話,整個人都散發(fā)出濃重的失落。 周圍熬藥,擦拭傷口的侍從腳步輕輕,誰都不敢大聲說話。整個院子被濃重的血腥味和藥味兒彌漫,仿若壓在人心口無形的巨石,直叫人喘不上氣。 老太監(jiān)神色凝重的留下一句“節(jié)哀”便帶著院正向王宮方向而去,目的為何不言而喻。 當(dāng)天夜里,驛館外頭依然喊殺聲震天,刺客數(shù)量明顯比昨夜更多,且其中有一波目的明確,直往瑯樹所在院子而去。但有二王子和鎮(zhèn)國大將軍以及使團的三重防御,刺客還是沒能沖進(jìn)驛館。 不過傷亡人數(shù)較之昨夜明顯多了不少。 眾人心情沉重。 房間內(nèi),背著人,常卿小聲對正使道:“太后坐不住了,想在瑯樹還有一口氣的時候?qū)⑷送党鋈ィ脝柍隽硪话朊李伒さ南侣?。?/br> 正使聞著滿屋子的傷藥味兒,輕哼一聲,神色完全沒了在人前的沉重,抿一口茶,緩緩道: “那她老人家可要失望了,別看咱們這位瑯大夫平日懶得動彈,可是個真狠人。當(dāng)初,她若不主動招惹他,哪兒來這許多事情?!?/br> 常卿一怔,隨即了然點頭。 想當(dāng)初,舒朗只是扮做大夫進(jìn)宮看診而已,若不是太后主動招惹,宛貴妃哪能死的那般輕易?王后又哪能借故出宮?更何況后面這一系列事,或多或少都有舒朗的影子在里頭。 盡管他整日不是躺在驛館逗人尋開心,就是無聊的在功勞本上寫寫畫畫。 雖然那功勞本上的許多東西常卿都無法認(rèn)可,但舒朗的功勞,誰都無法否認(rèn)。 “時候差不對多了吧?臭小子先斬后奏,差點兒打我一個措手不及,這事回頭定要在陛下跟前好好說說!”常卿對正使感慨。 “就今夜吧,咱們該準(zhǔn)備送瑯大夫上路了,給國師的信以及國王的上書都準(zhǔn)備好了吧?” 常卿摸摸袖口,自信滿滿道:“當(dāng)然!” 于是當(dāng)天夜里,苦苦煎熬了兩日兩夜的瑯樹大夫,再也支撐不住,在外頭的喊殺聲中。 去了。 瑯樹雖只是個大夫,但他身份特殊,他的離世對整個使團而言都是沉重的打擊。因此院子里的動靜很快就傳到外頭。 待天光亮起時,在常卿和正使的主持下,依照瑯樹留下的遺言,在驛館眾人的見證下,常卿親自動手將之火化。 從虛無處來,到虛無處去。 唯留下一枚同心佩,囑托常卿將來有機會交還給妻子陸明曼,好叫陸明曼忘掉他,好好生活。 消息雖只是小范圍傳播,可造成的結(jié)果不是大多數(shù)人想看到的。 且不說陸明曼知曉消息后是何等痛不欲生,可在她緩過神后,唯一的念頭便是殺了大王子為夫婿報仇。 此舉正中許貴人下懷。 于許貴人而言,陸明曼確實有才華,是她身邊不可或缺的下屬。以前還擔(dān)憂對方為了瑯樹隨時反水,眼下瑯樹一死,陸明曼成了孤家寡人,卻是再好不過。 可以放心用起來了。 而使團這邊也因瑯樹的死,正式向烈火國朝廷發(fā)出警告,并派人去邊境求援。 太后與大王子因此私底下鬧了多少事端,就不是舒朗關(guān)心的了。 換回他的錦衣玉帶,沒骨頭一樣坐在常卿對面,又是那個紈绔公子,笑瞇瞇的問常卿: “算算日子,大軍壓境就在眼前了吧?希望在那之前,二王子能爭氣點,和大王子之間有個了斷?!?/br> 常卿給了他肯定回答: “就在兩日后,三殿下親自帶兵。” 說起來他們派人去邊境求援時,遭遇了無數(shù)明里暗里的阻撓??上н€是使團棋高一著,將消息送了出去。 又補充道:“聽聞王后已經(jīng)能下地活動,想來二王子再忙,也會找機會前來探望,屆時你與他打探一二。大軍能不開拔還是不要開拔的好,畢竟一動就是無數(shù)糧草銀錢,對朝廷對百姓都是負(fù)擔(dān)?!?/br> 由此可見,常卿是反對在此時進(jìn)行戰(zhàn)爭的。 而在舒朗看來,這時候大軍開拔至邊境有其必然性,絕不僅僅是為了使團這幾人安危,更多的是給烈火國一個震懾—— 不論烈火國內(nèi)部打出狗腦子,最后哪一方上位,景朝地位皆不可動搖。 關(guān)于這點,二王子自個兒心里有數(shù),因此見著舒朗,沒用舒朗提醒先說了他那邊的情況: “再堅持一下,成敗就在明晚一舉了。” 眼前的二王子早沒了初見時的風(fēng)流氣,舉手投足不自覺散發(fā)出不容人忽視的鐵血氣息,撲面而來的簡單一句話都能給人一種篤定感。 與往日大相徑庭。 大刀闊斧坐在舒朗對面,除了那張舒朗熟悉的臉,整個人氣質(zhì)大變,恐怕被他那些昔日追隨者瞧見都不敢認(rèn)。 舒朗見他心中有數(shù)便不再多言,遙遙舉杯預(yù)祝他一切順利。 “改日我破例一回請你喝酒?!?/br> 二王子知曉舒朗平日里是不飲酒的,聽他這般說笑十分暢快,臨了留下一句“屆時王宮酒窖任你選”便被下屬匆匆喊去。 舒朗瞧著他越發(fā)沉穩(wěn)的背影,略帶遺憾地想,希望不是斷頭酒吧。 相比于大王子上位后的麻煩,他還是更傾向于他們傾注了大量心血的二王子上位。 或許國都百姓也察覺出近些時日外頭不太平,街頭茶館生意寥落,街上行人少了大半,偶有幾人也行色匆匆,埋頭貼墻根兒走,極力不讓人注意到自個兒的存在。 送走二王子,舒朗透過驛館大門瞧見外頭場景,心里沒多少忐忑,反倒生出“這種日子終于要到頭了”的隱隱期盼。 常卿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身后,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沒頭沒尾來了句: “他很信任你?!?/br> 連明晚舉事這種隱秘之事都隨口告訴舒朗。 “因為他知道瞞不住我?!?/br> 況且舒朗沒理由在這件事上給二王子拖后腿,順便告訴舒朗一聲,也算提前與遠(yuǎn)在邊境的三殿下隔空打個友好的招呼。 “你覺得誰會贏?”常卿轉(zhuǎn)身與舒朗一道兒往里走,生死攸關(guān)的問題,被他輕而易舉問出口,好似只是上沁香齋吃頓飯般簡單。 “唔,依著這些日子來看,大王子一脈根深蒂固,國都勢力根系龐大,隱藏極深?!碑?dāng)時瑯樹在皇宮中被輕易擄走便能看出一二。 “二王子蓄謀已久,外家同樣不可小覷。一個占長,一個占嫡,在嫡子沒有任何差錯的情況下,國王突然決定將王位傳給長子,結(jié)果如何還真不好說。” 話音一轉(zhuǎn),舒朗接著道:“不過我這人一向幸運,所以這次我選二王子。最起碼他贏了,我們這趟差事也算完成大半兒。若他敗了,我們大約是要陪他一塊兒掉腦袋的?!?/br> 常卿還是第一次見榮二說出這般不講道理的話,沒忍住笑了一陣,才輕聲安撫道: “即便大王子贏了也沒甚,之前他想動我們或許還有可能,待三殿下帶人大軍壓境,他便得將我們小心捧在手里,恨不能立馬請咱們離開國都?!?/br> 生命無礙。 這就是有個強大祖國的好處。 舒朗沒好氣的想,屆時離開倒是輕巧??蓙頃r千般謀劃,躊躇滿志,歸時雙手空空,不說陛下如何看,朝臣如何看,咱們這么多人,自個兒臉上就有光嗎?就能在朝堂上挺直腰桿兒了嗎? 但常卿的好意舒朗還是心領(lǐng)了。 或許是景朝大兵壓境的消息暗中早已傳開的緣故,之后兩天甭管外頭血流成河,一夜之間國都消亡了多少王公貴族,驛館周圍卻安靜的可怕,所有人都默契的將這地方繞開。 是夜,皇宮方向若有若無傳來喊殺聲時,舒朗正埋頭給遠(yuǎn)在邊境的三殿下寫信,請對方派人將他當(dāng)初特意交給他保管的東西送過來。 說起來,當(dāng)時舒朗大費周章見對方一面,為的不過是將剩余的半顆美顏丹親手交給三殿下保管。 整個使團內(nèi),沒一個能讓舒朗信得過的,還是沉穩(wěn)可靠的三殿下叫人放心。 原本是為了以防萬一,誰都沒料到真正用到竟是這種時候。 可謂天意弄人,命運無常。 即便此前舒朗設(shè)想過無數(shù)種用到這東西的場景,也絕沒有眼下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