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讓一個下人做他的主,他自個兒首先便受不了,那梨滿即便去了他身邊,也束手束腳,發(fā)揮不出眼下的實力。 聞錚聽懂了舒朗的意思,遺憾收手,舒朗就不走心的勸他兩句: “做人不能太貪心,既要還要,這種美事,只能做白日夢去想一想了?!?/br> 聞錚痛苦的倒在榻上,用手捂住眼睛,嚷嚷道: “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再不拿你身邊的人開玩笑了,不就眼饞多說了兩句嘛,瞧你小氣的,擠兌了我多少句,我都沒還嘴!” 哼,你知道就好。 在舒朗心里,梨滿是小meimei,在原身心里,梨滿是陪他一起長大的小jiejie。 親人一樣的存在,不是隨便讓人打趣的,如聞錚這般友人也不行。 章明孝見聞錚認錯,便笑瞇瞇出口轉(zhuǎn)移話題: “聽說你那學堂快建成了,具體是怎么個章程,要不要我們一起參詳參詳?” 這事兒舒朗心里有數(shù),歪在榻上,三言兩語便將打算說了: “原也沒想教正經(jīng)的科舉讀書人,先讓他們識幾個字,之后延請百科先生教一教生活技巧?!?/br> 章明孝對這個說法很感興趣,擱下手里頭的手札問: “何謂百科先生?” 舒朗翻起身,從小桌上抽出一沓近些日子收集來的數(shù)據(jù)給倆人看,緩緩道: “百姓中有些生存技能是家族傳承的,比方說這個村子的婦人整體擅長刺繡,便是繡的手帕荷包,總比旁的村子婦人多賣幾個錢。 還有這個村人的男人很多都擅長木工活兒,農(nóng)閑時去外面給人蓋房子掙錢。 以及這個村人的婦人整個廚藝比教好,他們村子辦的紅白喜事上,村里媳婦兒們做的席面,被人交口稱贊。 我打算在他們初步識一些字后,便延請優(yōu)秀的刺繡師父,木匠師父,還有庖廚,在他們村的學堂進一步教導他們?!?/br> 章明孝耐心翻閱手里記錄詳盡的紙張,聽舒朗這般說,心頭滋味復雜難言,看向舒朗的目光頗有幾分敬重。 “那這些除了種地打魚什么都不會的村民呢?還有這些村里勉強有幾個人會些其他技藝,卻是稀稀拉拉,東一榔頭西一棒子,集中不到一起去的,你打算如何安置?” 折扇在舒朗手中嘩啦作響,舒朗用扇柄指著章明孝,笑他: “這不是著相了嗎?明孝兄!” 往后面看,所有計劃他都寫在上頭了,他還打算請些打鐵的,做豆腐的,甚至貨郎,撐船的,打魚的,種地的,采藥的,擅長女工女紅的,各行各業(yè)有經(jīng)驗的老人,坐鎮(zhèn)各個學堂,凡是村人有意向,自然會去那里學習。 若是連走出自家村子,去旁的村子學堂學歷的魄力都沒有,那也別指望他把飯喂到他們嘴里,干脆等著餓死好了。 章明孝聽罷久久不能言,便是聞錚也似愣住了般,拿著那一沓紙,認真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此時已是八月末,外間日頭透過樹梢照進屋內(nèi),三人面上斑駁一片,屋內(nèi)只聞蟬鳴。 舒朗見二人陷入沉思,也不打攪,翻身出了房門,打算讓廚下晚上蒸一條魚吃。不得不說,沿海地區(qū)百姓,關于魚的吃法也比旁處多些。 來了小半年,各種魚蝦舒朗還沒吃膩,吃到可口的,還會叫人寫了方子,然后很奢侈的用木桶一路將活魚送去京中,叫祖母她老人家也嘗嘗。 同時為了表示對太子和十三關于此次慷慨解囊之舉的感謝,捎帶上他們的一份兒。 母親柳氏和外祖母那里也沒忘,索性都送了一圈兒。 至于叫言官知曉后,在朝堂上好一頓彈劾的事,舒朗壓根兒就不知道,反正吃魚的太子本人都不當回事,甚至當場表示: “榮愛卿有錢,花自個兒的錢,一沒偷二沒搶,人愛咋花咋花,誰都管不著?!?/br> 把那言官當場氣的夠嗆。 聽聞陛下叫言官下去休息后,還很好奇的詢問太子: “真有那般好吃?那太子給朕勻幾條,晚膳叫御膳房做了嘗嘗?!?/br> 當然這些舒朗也不怎么關心,吩咐完晚膳的事,又溜達著去賬房找梨滿。 這丫頭最近忙的小臉瘦了一圈兒不說,皮膚也黑了好幾個度。 也不知她怎么想的,黑就罷了,干脆連脂粉都懶得敷,成日頂著張小黑臉進進出出,昨兒個叫五殿下無意間瞧見一回,還納罕了好久,懷疑舒朗愛上了審丑。 梨滿見了舒朗,知曉他不愛在賬房待著,嫌算盤聲鬧人,于是陪他在外頭廊下陰涼處走一走。 舒朗先將手中寫好的方子遞過去,調(diào)侃道: “叫廚下按照這上面的方子做藥膳,吃上一個月,保管你肌膚水靈靈的,照鏡子都反光?!?/br> 梨滿沒問方子哪兒來的,反正少爺總有各種辦法,她開心的收下方子,卻沒說一定會按時服用。 舒朗看出她的心思,意有所指道: “真正的敬重,并不在外貌上。你瞧五殿下能壓住市舶司那一幫老油條,是因為她成日將自個兒裝扮的很嚇人嗎?” 梨滿搖頭,她知道五殿下號稱京城第一美女,她也曉得,五殿下知道自己擁有何等美貌,并不吝惜裝扮自己,使自個兒感到愉悅。 遲疑再三,梨滿猶疑開口: “可我并沒有五殿下那般能耐,只能在旁的地方上一并下些功夫,好達成目的?!?/br> 一個小姑娘,家里家外一把抓,并不是所有人都給她這個“榮大人家的管事娘子”面子的,有些人面上尊敬,實則jian猾的很,瞧她生的臉嫩,心下便下輕視三分。 甚至有口無遮攔之人,對著她那張臉說些下流之語,叫人可氣又無奈。 反倒是她自打曬成了黑臉包公后,出門辦事還少了幾分這方面的煩惱。 梨滿覺得挺好。 舒朗無奈瞅瞅她露在外面的脖頸和手腕,比他一個大男人都黑,他還只是健康的小麥色呢,梨滿倒好,一個十四歲的妙齡少女,一張臉笑起來,就只剩白花花的牙齒和白眼珠子特別顯眼了! 說聞錚對這樣的丫頭對了什么齷齪心思,舒朗自個兒也覺得虧心。 可以為了達到某種目的,暫時扮丑,但不能為此毀容,就說這么下去,和毀容有甚區(qū)別? 見跟她講不通道理,舒朗將方子從她手里搶過來,強硬道: “我讓廚下做了,你必須按時吃!” 舒朗已經(jīng)打定主意,即便飯時,梨滿人在外面,也得讓人把藥膳送去,盯著她吃了才行。 作孽哦真是! 作者有話說: 第99章 收歸官衙 此時梨滿早知道她家少爺建的學堂, 不是她想象中教男子四書五經(jīng),教女子三從四德的學堂。 眼看著學堂即將步入正軌,她實在沒想到, 辦理學堂最難的一步,竟是卡在了請“百科先生”上。 可著泉州城的找那些經(jīng)驗老道的匠人,有些人為了五斗米折腰, 聽到舒朗開的束脩,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開開心心拎著包裹去鄉(xiāng)下等著開學。 為了防止這些先生背后留一手,在課堂上牢牢把著看家本領不放,害怕教會徒弟餓死師父。梨滿無師自通, 想出了“提成”制度。 只要有一個徒弟出師, 舒朗就給做師父的一筆豐厚的獎勵,兩個徒弟出師, 獎勵翻倍。豐厚到足矣叫這師父兩輩子衣食無憂的那種。 可有些匠人性情古怪, 說什么都不肯答應, 覺得他家的技藝,是老祖宗留下來給后輩子孫吃飯的家伙兒什兒, 教出去就是斷了子孫后輩的飯碗, 老祖宗地下有靈, 棺材板兒要按不住的。 還有的聲稱他家的技術只傳自家人, 且傳男不傳女,旁人要學也可以,讓那人備齊各色禮物,挑了黃道吉日, 在宗祠見證下, 認他做干爹。 往后四時八節(jié), 要像孝敬親爹一樣對孝敬他。 更有人見他們出的價錢高,想著自個兒奇貨可居,把自己賣個高價,待價而沽。 問題層出不窮,既要,又要,貪心者比比皆是。 舒朗見梨滿愁的眉頭緊皺,食不下咽,提點她: “不要在一根繩子上吊死,泉州城最好的技藝師傅請不著,那排名第二的難道就差了嗎?” 梨滿恍然大悟,且舉一反三。 一開始她是想將少爺安排的事情樣樣做到最好,于是在請各類技藝師傅上,也是想花大價錢請最好的。 可對那些普通人而言,第二好的難道還有人會嫌棄嗎? 她很靈活的叫人放出話去,說他們學堂花大價錢請了泉州城最好的百科師傅。 然后大張旗鼓去了第二好,甚至第三好的人家里,將人歡歡喜喜帶去鄉(xiāng)下學堂。 管你是什么最優(yōu)秀,最經(jīng)驗豐富,最手藝精湛又如何,你說你是第一,看我們認嗎? 我們還說自家請回去的才是第一呢。 同時出現(xiàn)兩個第一,遲早都得打起來,就看是真正的第一捍衛(wèi)自己的王座,還是后來者居上,將前浪拍死在沙灘上。 總有人會為金錢所打動,心甘情愿按照他們的規(guī)矩來。 經(jīng)此一事,學堂的名聲也算是提前打了出去。 官場上的老油條怎么想,舒朗不曉得,鄉(xiāng)間百姓樂見其成,高興地很。 這年頭地主家還沒有余糧呢,普通百姓誰家會嫌棄賺錢的門道多?就連四五歲的小姑娘也被家里長輩帶去女紅刺繡庖廚等學堂一起聽課。 雖然不曉得學習這些東西之前,為何還要學識字,□□先生這般規(guī)定了,那他們跟著照做就是。 日后女兒出嫁,說是識字的,還能挑個好婆家呢,不虧,不虧的! 有那自覺腦子靈活的,學撥算盤算賬去了,有一把子力氣為人憨厚的,打鐵磨剪子砌墻,都能學一學。 榮先生,好人啊! 就連泉州城內(nèi)的百姓聽聞此事,也頗覺心動,礙于路程太遠,生計與學習無法兼顧,才沒出城跟著一起去學。 總歸,舒朗的學堂才開課兩月,在坊間的名聲便已極好,百姓幾乎是交口稱贊。 官場上的同僚不可能對此一無所知,甚至有人早就眼紅不已,動了將這份兒功勞據(jù)為己有的心思。 有了這等功績和名聲,來年的考核還怕拿不到優(yōu)等嗎?還用擔心將來無法升遷嗎? 憑什么他們在五公主手底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累的要死要活,還得不到一個好眼色。而榮舒朗那個甚都不干的二世祖,就能輕易得到他可望不可即的一切? 于是他在市舶司例行會議上,當著所有人的面兒,冠冕堂皇的提出: 將舒朗私人出資建造的學堂收歸衙門管轄。 “榮大人此舉初衷是好的,可長此以往,百姓只知你榮先生,不曉得五殿下。于你,于殿下,于整個市舶司和泉州官衙都有害無益,本官此舉,也是為榮大人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