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白月光哪有不瘋的 第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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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姝是京城最受寵的貴女,風頭比姜真這個公主大得多。她的母親是皇后親妹,父親是當朝左丞,她雖然不是公主,但她的皇帝姨父格外喜歡她,她沒幾歲的時候就受封了郡主,有了自己的領地。 她沒必要溫柔,沒必要容忍,這世間一切的好都向著她,她只要肆意享受就好了。就算王朝覆滅,她聰明的母親也為她早早做好了打算,籌謀著讓她嫁給了世上最尊貴的人,而姜真,永遠只能低她一頭。 她兒時就從來沒正眼看過封離,封家算不上頂級權貴,就算議親,封離也得排在后面。 當時她喜歡的是相貌英俊的常家獨子常素危,常家父母早逝,常素危又權尊勢重,未來不可估量,當時京城適婚的女子,沒人不想嫁到常家。 可世事無常,誰知道只能與姜真定親的封離,被眾人奚落嘲笑、跌落谷底的天之驕子,竟然是仙界最尊貴的帝君。 唐姝想到以往被千嬌百寵的生活,哪個男人不跪在她腳邊,咬了咬唇,眼淚盈在眼眶里,一副委屈的模樣,封離卻看都沒看她。 一只青鳥從窗廊里擠進來,封離伸手接住它,聽它咳了咳嗓子,模仿言拙木訥平直的語氣:“未曾見過夫人!未曾見過夫人!” 封離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姜真毫不留情地離開讓他煩躁極了,即使知道她就在瑤池,也無法安心。 姜真不在時,藥沒有那么苦,他卻難以再咽下一口。 封離心里的惶惶不安重新冒出來,又清楚自己無法直接去找持清要人。 他不想受制于持清,但持清總有辦法讓他付出代價,就像他這場荒唐的大婚一樣。 那個高高在上的仙人,從來沒有憤怒和不悅的情感,那雙眼睛只是冰冷地看著一切,仿佛連他也只是那人所看見的世界里,一粒無所謂的塵埃。 如果不是這場大婚,姜真也不會想要離開他,封離咬牙切齒。 封離冷冷地看著唐姝:“你最好安分一點,我的耐心有限。” 唐姝手指收緊,死死掐進rou里,頹然跪在地上。 這時,又有一只白色的鳥收翼停在他們面前,神色冷漠,雙眼血紅,模樣與仙界常用的青鳥完全不同。 青鳥傾于小巧可愛的模樣,連仙娥也可以一手扶托,好來往通信,而這只白色的鳥,顏色凜冽得像是披了一層雪,冷而兇險,拒人千里之外。 如果姜真在這里,就能認出,這只鳥與尊君讓她呼喚的白鵠長得一模一樣。 白鵠停在封離面前,讓封離神色一滯,驟然冷淡了幾分。 它血紅色的雙眼倒映著兩人一站一跪的身影,等他們安靜下來,才口吐人言,平淡的聲音里沒有任何感情。 “傳尊君之言,封離,天命已現(xiàn),如果你還是執(zhí)意要立鳳凰假女為后,好自為之。” 白鵠傳言毫無客氣委婉之處,一語道破唐姝的身份,只是借用鳳凰血強行改命的凡人,讓唐姝面色發(fā)白。 她絲毫不敢大意,琢磨著白鵠傳來的話,在這冷漠的警告里,聽到“天命”這個詞,唐姝面色一白,突然明白了尊君傳話的意思。 當年封離將姜真帶上仙界,尊君拒絕的理由是“本無緣份,何必強求”。 這些星宿天命的運轉,唐姝不懂,但她知道,尊君當年少見地抽手俗世,只是為封離指定了一位所謂合乎“天命”的妻子。 這話的意思,是讓封離把她休了?讓封離去娶那個不知道什么來頭的女人? 這怎么行……她好不容易才飛升仙界,走到這里,絕不會把天后的位置拱手讓人! 唐姝又恨又怕,因為是尊君的傳話,她也不敢開口,只能自己一個人將不滿咽下去。 封離卻先她一步動手,伸手抽出放在桌子上佩劍,揮動手臂,鋒利劍尖直接刺進白鵠胸口,將其徹底穿透。 沒有血,也沒有靈獸的慘叫,甚至沒有一點聲音,那只漂亮的白色大鳥,在被劍尖穿透之后破碎為無數(shù)飄逸的白色羽毛,化作碎光飄散,消失不見。 只有血色的眼睛,在空中冷冷留下一道影子。 封離臉色發(fā)白,呼吸沉下去,胸口劇烈地起伏,隨即冷笑一聲:“持清……” 那頭的姜真,剛踏進桃林,就一眼就看見了獨自佇立在瑤池間的身影。 尊君站在星河之下,從她的角度來看,只能看到他從容的背影,修長凌厲的指骨攤開,有點點熒光停留在他手上,又倏然散開,消失不見。 在這壯觀絢麗的瑤池之下,他的身影仿佛與萬物格格不入,孑然一身。 姜真還是第一次看到尊君出現(xiàn)在瑤池里,表情都有些恍惚,這實在是塵世難以企及的景象,無論是如夢似幻的瑤池,還是姿容脫俗的尊君。每當她站在瑤池的這片浩瀚的星海之下,都仿佛觸及到了很遙遠的東西。 尊君轉過身,聲音溫柔清晰,富有磁性:“你回來了。” 姜真心頭有些怪怪的,卻說不出哪里奇怪,尊君待她太好,沒有半點仙尊的架子,她反而從這溫和中隱隱覺出古怪。 但她還是垂下眼睛,用一如既往的聲音輕輕嗯了一聲,然后抱歉地說道:“我見尊君……持清先生不在,就自己出去了,是我失禮。” 她想起尊君讓她直呼姓名,如果不聽,顯得太無禮,但她也不敢真的直呼尊君名號,就算是凡人,有封離存在,他們之間還隔著一輩呢,沒有叫長輩名字的道理,只能臨時調轉口風。 “沒事?!背智鍥]有抬手,姜真卻感覺到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著她的胳膊,將她想要行禮的身體摁了回去。 持清向她走近,漂亮的灰色眼睛溫柔地注視著她的雙眸,長睫仿佛被瑤池的霧氣濡濕,沒有損毀他美貌半分,反而更顯得冷寂柔美。 他的聲音,緩慢腐蝕著她的防備:“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無須告知任何人?!?/br> 第17章 凡人 姜真和他對視上眼神,心里沒由來地一陣發(fā)寒,面前的人目光柔和,沒有絲毫不耐,可正是如此,才讓她覺得不協(xié)調,這不像是一個生殺予奪的仙界尊君該有的眼神。 哪怕這不協(xié)調只是相當輕微的一點,也足以讓姜真覺得警惕。 但即使心上中明白,她也無法對著溫和地望著自己、輕聲細語與她說話的尊君提起防范。 畢竟以他們之間的身份差距,尊君如果對她有什么意見,大可不必這么婉轉行事,就像封離一樣,權力恣行無忌,從不含蓄。 “天外天空寂,瑤池也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過外人,我已讓張隙送來衣物用品,不知道是否合你心意。” 持清說完,朝她伸出手,手型修長好看,腕骨白皙玲瓏,仿佛瓷白玉器。 姜真踟躇片刻,她并不想和持清有任何肢體上的觸碰,但一種不妙的直覺躥上來,讓她覺得還是不要落持清的面子比較好。 況且持清面上寡淡,并沒有任何其他意思,這點她還是能分得清的。 她伸出手,輕輕搭在他手上,像個小孩一樣握住他指端,但傳過來的溫度,仍然讓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zhàn)。 他的手很柔軟,卻沒有任何溫度,剛一相觸,四周的景物就像上次一樣驟然變轉,姜真已經(jīng)有了經(jīng)驗,沒有驚呼出聲,眨眼之間就已經(jīng)來到了她第一次醒來的地方。 四周已經(jīng)大不相同,她離開時還只有一張空蕩蕩的床,如今已經(jīng)和她常住的天命閣沒有什么區(qū)別,布置得簡單而溫馨。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感受過一個長輩這樣坦率的尊重和關懷,姜真稍感不適,忍不住別過頭,望著自己的左邊。 白鵠正停在她的左邊肩膀上,不知道什么時候睜開了雙眼,血紅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她的臉。 姜真被嚇了一跳,又匆匆轉過頭,磕磕絆絆地說道:“多謝……尊君?!?/br> 持清也看到了她被白鵠嚇到的一幕,微微一哂,朝她的方向伸手,白鵠展翅,停在他手上,隨即化作無數(shù)碎羽,消失不見了。 他溫聲開口:“你若是想出去,可以再喚它,它很喜歡你。” 他應該只是在說客氣話吧……姜真沒養(yǎng)過寵物,白鵠停在她身上裝死的樣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歡她的表現(xiàn)。 姜真站在他面前,表情變得稍許不自然,瑤池里沒有侍女護衛(wèi),不算天道,這偌大的地方只有他們兩個人,再想想他們倆的身份——更尷尬了。 她是抱著想讓封離持清兩人都顏面掃地的想法,才在天央臺上氣粗膽壯做出這種事。她印象中尊君只是一個輕視她凡人身份、冷漠刻薄的婆婆,并不在意公然表白他心里會如何作想。 如今走向已經(jīng)完全超出她的預料。姜真很擅長消化,甚至可以說是習慣他人的鄙夷、奚落以及冷待,卻唯獨不擅長面對莫名其妙的好意。 不知道尊君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應該沒把她的話當真吧? 她回想起當時的場面,后知后覺地露出難以言說的神情,表情也變得不自然起來。 持清的視線在她身上稍稍停頓,聲音清淺溫潤:“不要怕?!?/br> 他的眼神仿佛能看清姜真的想法,讓一切都無所遁形。 “還有什么需要的,你可以直接與我說?!?/br> 那她想下凡回人間行不行? 姜真的話就要脫口而出,偷偷看了他一眼,又馬上垂落眼神,聲音很小很小地開口:“我和封離……” 持清側了側頭,似乎在認真聽她說話。 姜真深呼吸一口氣,索性說了出來。持清的態(tài)度給了她一絲希望,如若不行,他應該也不會突然翻臉:“您之前曾經(jīng)提到過,我和他之間并沒有可能,我已經(jīng)清楚了。您也明白封離的性格。如今我身為一個凡人,留在仙界只會繼續(xù)引發(fā)麻煩,也讓鳳凰和朱雀兩族躁動不安。不如讓我回到凡間度過余下的幾十年,讓一切都回到正常狀態(tài)?!?/br> 之前的那些年,就當是她做了一場夢。 持清安靜地看著她說完,姜真說話時冷靜極了,條理也清晰,想必已經(jīng)在心里打過很多遍腹稿。 他有些散漫地想著,這孩子身為一個凡人,在仙界飽受委屈、孤獨,每一刻都在感受著仙凡之間的不啻天淵,如今站在他面前,卻也只是對他說想回家,而沒有任何別的想法。甚至這句話里,沒有對封離的恨意。 真是。 “好孩子。”持清眼眸微瞇,手指輕輕拂過她的黑發(fā)。 “你已經(jīng)不是凡人了,即便如此,你也要回人間嗎?” —— 姜真半夜從床上坐起來,兩手攏起自己披散的頭發(fā),兩腿屈起,崩潰地說道:“我怎么可能不是凡人?” 持清沒有解釋那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徒留她一個人渾渾噩噩地怔在原地。 如果神仙這么好當,仙界這么好飛升,封離把她從人間帶上仙界,也不會引起如此軒然大波。 仙界的仙人,基本上都是天生仙骨,簡而言之就是出生時有的,后天想努力也沒有辦法。 就像唐姝,雖然也是凡人,但體內本有鳳凰血脈,偶然被刺激,才能升仙。 而基數(shù)相對來說多一點的神,大部分是像垚英那樣辛苦修煉幾百年甚至幾千年的精怪,也有的是凡間修煉多年飛升的修士。 但修煉何其辛苦,且講究緣分和天賦。她很清楚自己沒有一點修煉的天賦,不然封離逼著她也會讓她修煉的。 她的動作把腦子里的天道搖了出來,天道變成光點停在她眉心前,聲音淡淡道:“我都說了他不可能放你走的,誰讓你開這個口?自作孽不可活?!?/br> 天道學東西學得極快,只是待在她身上幾天,口舌就與在瑤池被氣得哇哇大哭時截然不同了。 但她現(xiàn)在在意的根本不是這個問題,她在意的是持清那句話——你已經(jīng)不是凡人了。 持清似乎沒什么理由騙她。姜真坐在床上,突然想起這些時日發(fā)生的種種異象,她即使服毒也無法死去的身體,哪怕自己在脖頸上掐出血痕,也很快就能復原。 但她也沒有突然就擁有任何能與其他仙人相媲的能力,依然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她不能掙脫封離給她的束縛,也不能教訓任何一個嘲笑暗諷她的神仙。 她如果不是凡人,那又變成了什么東西? 姜真坐在冰冷的玉床上,一股無力的感覺席卷了她的眉心,突如其來的未知事物耗盡了她的精力,她斟酌了片刻,不抱什么希望地看向天道:“你能看出我怎么了嗎?” 天道的聲音頓了頓,才嘀咕道:“以我現(xiàn)在的能力,看不出來,你記不記得上次在幻境里,我想問你來著,但是你被那誰救出去,突然被打斷了?!?/br> 姜真頓時想起她在脫離那個荒謬幻境前天道說的最后一句話。 “不對,我在你身上根本看不到日后的壽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