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妝匣里，放著一只紙兔子，是上次她在天外天里睡醒發(fā)現(xiàn)的。

    如今驟然想?起之前的一些回憶，姜真才發(fā)現(xiàn)，這紙兔子和伏虺離開那晚留下的紙兔子，看上去很像。

    是巧合嗎？

    在想?起伏虺之前，她還從未對這紙兔子有什么印象。

    姜真將梳妝匣里那只紙兔子拿起來，對著光源細細觀察，發(fā)現(xiàn)幾乎連紙都是一模一樣?的，仙界不興產(chǎn)紙，這兔子用的紙，像是人間產(chǎn)的絹紙。

    她隨手將兔子的疊紙展開，認真地?端詳了一遍上面的折痕，眉頭一跳。

    姜真沒有透出什么明顯的神情，只是將兔子折了回去，好好收進?了匣子。

    天道看她對著鏡子發(fā)呆，嘴賤道：“怎么了？”

    姜真嘆了一口氣，幽幽地?望著鏡子里的面容：“你又出來做什么？”

    天道吱哇大叫：“好啊，有了持清，你現(xiàn)在覺得我沒用了是不是，我說?句話你都嫌我煩？”

    姜真用手指點它，看著它化生的那團光點在她指尖跳來跳去：“你從來就沒有用過吧？”

    天道被?她的話狠狠傷了心，黯淡下來。

    姜真揉了揉額角，突然想?到了什么，問它：“你知道我少?了一段記憶嗎……有關(guān)鳳凰真血的，你知不知它的來歷？”

    她想?起來，天道現(xiàn)在附身在她的神魂上，說?不定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呃?！碧斓栏砂桶偷?說?道：“我不知道啊……”

    它的心虛溢于言表，姜真捏住它，手心析出一絲混沌之氣，狠狠戳它的光團：“你不知道唐姝身上的鳳凰真血是從哪里來的嗎？”

    “都說?了不知道！”

    它左扭右扭，逃不出姜真的掌心，大聲叫起來：“我真不知道，你欺負我算什么本?事，持清比我清楚得多，鳳凰血的來龍去脈誰有他清楚啊，你怎么不去問他？”

    它本?是氣急敗壞地?亂叫，沒想?到姜真聽了它的話，面上反而出現(xiàn)一絲遲疑之色，聲音很輕地?說?道：“我不敢……”

    她怔怔地?，想?到他，心里突然生起了一絲怯意。

    天道觀察了她片刻，突然像是被?打了雞血一般，賤嗖嗖地?說?道：“好吧，你這什么記憶不記憶的，我確實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一個大秘密?！?/br>
    姜真凝望它。

    它哼哼了一陣，才用一種很肯定的語氣緩緩開口：“持清其?實是個超級大壞蛋。”

    “……”姜真放下它，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過身去，像是再和它多說?一個字都浪費時間。

    天道渾然不覺，飛到她頭上窩下來，抑揚頓挫地?說?道：“我實話告訴你吧，其?實我現(xiàn)在并不是完全的天道形態(tài)?！?/br>
    “哦——”

    姜真拉長音，敷衍回答，這她早就知道了，天道要是真的弱成這個樣?子，三界哪里還會這么安穩(wěn)。

    “你怎么一點都不驚訝？”

    天道猶豫再三，還是說?道：“算了，我偷偷跟你說?，你不許告訴其?他人，其?實我的本?體現(xiàn)在在持清手上?！?/br>
    姜真指尖一頓，顰蹙看它。

    “咳咳，嗯?！彼匆鹆私娴淖⒁猓僖馇辶饲迳ぷ樱骸昂冒?，我之前是覺得有點丟臉，所以不想?告訴你，但是眼看你被?持清這個大壞蛋迷惑，我怎么能袖手旁觀呢？沒錯，就是他把我和本?體剝奪開來，現(xiàn)在一人掌控著天道的力量——我的本?體，你見過的，就是、就是……”

    它貼近她耳邊，小聲說?道：“就是他和你說?的白?鵠?！?/br>
    姜真鎮(zhèn)定地?看著它，瞳孔微微緊縮：“你是白?鵠，白?鵠不是天地?混沌之氣所化嗎？”

    天道氣倒：“你一看就知道沒讀過幾本?書，一點兒常識都沒有，凡間隨便抓一個幼童來，都知道天道本?身就是混沌?！?/br>
    “我只是沒讀過幾本?經(jīng)書而已。”

    姜真反駁：“我又不能修道，了解這些做什么……”

    “總之，它這個大壞蛋現(xiàn)在把我的本?體全都拿走了?！碧斓勒J真總結(jié)：“他很壞的?！?/br>
    “……”姜真說?道：“那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在他手上，我反而松了一口氣。”

    這力量要是真的在不靠譜的天道手上，才是完蛋了。

    見這個方面說?不通，它絞盡腦汁，又開始和她灌輸持清的種種壞話：“我看他說?要給你灌頂，不過是個托詞，其?實根本?沒想?過要放你回去。你這九竅全閉的身子，就算是之前的我，也沒辦法?給你逆天改命，硬生生地?灌到半神之體，祂指定不靠譜……”

    姜真卻有自己?的考量，打斷了它的碎碎念：“你之前不是說?，只要接觸到女主，你恢復感知就能找到天隙，讓我下界嗎？”

    天道沒想?到她突然提起這一茬，“啊”了一聲：“我是說?過……”

    “那現(xiàn)在應該可以了吧?！苯孓D(zhuǎn)過頭，面上已經(jīng)完全恢復了冷靜：“我和方佳伶，不是已經(jīng)見過了嗎？”

    憑方佳伶那沒事就動手動腳的程度，怎么都能算得上是“接觸”了吧？

    見姜真瞇著眼看它，天道瑟瑟縮縮地?說?道：“還是不、不行?！?/br>
    姜真氣笑了：“我看你才是在耍我?！?/br>
    天道不服：“這又不是我的錯，我說?的是‘女主’！你懂什么是女主嗎，女主當然是女的，他是個男的怎么能算女主？”

    “可他就是男子！”姜真再好的脾氣，在天道面前也消磨干凈了，當即兇道。

    “是啊……嗯，就是，所以……”天道被?她嚇得打了個嗝：“他是他……女主是女主……”

    姜真聽懂了它的意思?，立馬反應了過來：“你要我接觸的，是上一世奪走方佳伶身體的那個異魂？”

    “嗯……”

    天道委委屈屈：“她身上才有氣運?！?/br>
    “你怎么不早說?？”姜真無?語：“不過就算她神魂是女子，奪了方佳伶的身體，不也是男子了嗎？你說?什么女主就一定是女的……”

    “我沒說?謊?！碧斓缿脩玫溃骸澳悴恍潘懔??！?/br>
    “難不成他是陰陽人？”她譏諷天道。

    “啊，哈哈……”天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干笑起來。

    從上次方佳伶身上了解到的信息來看，原來的女主應該還沒死，她或許可以試著和方佳伶交涉。

    方佳伶告訴她鳳凰真血的事情，大概率不是出于好心，應當還有其?他目的。

    他既然主動和她接觸，就說?明她身上有方佳伶想?要，或是想?知道的東西?，在沒達成之前——

    姜真不怕沒有再和他見面的機會。

    天道嘟囔：“我看你表面很信任持清，其?實也不盡然嘛?！?/br>
    她雖然說?著相信持清會幫她下界，實際卻一直暗中留心著方佳伶，從未放棄過通過天隙下凡的想?法?。

    它語氣里有些幸災樂禍。

    “不?！苯嫔髦氐溃骸拔覜]有不信任尊君，他是個很好的人?！?/br>
    這么多日過來，她還不至于看不出持清對她的好，即使?持清背后也隱瞞著詭譎的迷霧，也不影響姜真對他的感激。

    她只是無?法?完全將自己?的未來，寄托在別人身上，經(jīng)封離之后，她無?法?再去真心地?相信任何一個人。

    她說?道：“我想?到了。如果我真的缺了一塊記憶，那也肯定是在人間發(fā)生的事情?！?/br>
    “如果是封離對我記憶動的手腳，他必然不會告訴我真相?！苯娑ㄏ滦膩恚骸凹俚臇|西?就是假的，我一個人的記憶可能有錯，但不可能所有人的記憶都有錯，我只要下界問一遍不就好了?！?/br>
    她話語落下，最后看了一眼被?她收拾好的梳妝匣：“明日我就去找方佳伶，就算你還是察覺不出天隙在哪，我也可以請他——帶我去諸敝州。”

    方佳伶那日曾說?過，諸敝州內(nèi)，有全仙界最大的天隙。

    他知道在哪里。

    第48章 鮫珠

    諸敝州的使者還停留在仙界中庭, 在方佳伶與?封離交換庚帖之?前，怕是?不能回去。

    她行了隱匿之?法，找到方佳伶時, 他泡在行宮的池子里。

    姜真看著他在池子里吐泡泡, 表情有些匪夷所思。

    他暫歇的寢宮里, 居然沒有床榻，只有這一方巨大的水池子。

    方佳伶把手?支在池邊，身上只穿著一身單衣，濕發(fā)貼在臉上，柔美灼灼, 若不是?胸膛平坦，看上去還真像個漂亮美人, 讓人面紅心跳。

    “哈, 真是?貴客?！?/br>
    方佳伶趴在池邊看她, 眼角微微上揚：“你主動來?找我, 是?弄清楚鳳凰真血的事情了吧?！?/br>
    “我還沒弄清楚?！?/br>
    沒有下腳的地方, 姜真只好站在池邊看著他。

    “這幾天?我可都打聽清楚了——我可是?聽說, 是?你把唐姝的鳳凰真血打出來?的，看來?你也沒我想象中那么?沒用啊, 堂堂天?后現(xiàn)在都成了個廢人?！狈郊蚜嫘ξ乩∷氖?，微微用力, 差點被他的力道帶下水去。

    好在方佳伶身體并不重，比起一個成年男子的重量，還是?要輕許多。

    姜真勉強穩(wěn)住身形, 方佳伶便借著她的力道從池子里爬了出來?。

    方佳伶衣服早就浸濕了, 半透的衣服清晰地勾勒出身體的線條，他卻毫不在意地靠近姜真, 視線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奇怪，你明明還是?個凡人，是?怎么?把唐姝弄成那樣的?！?/br>
    姜真說道：“秘密。”

    “我都告訴你這么?多秘密了?！狈郊蚜嫘ζ饋?，呵氣?如蘭：“你就不能發(fā)發(fā)善心，告訴我？”

    他一湊上來?，姜真就頭皮發(fā)麻，她看方佳伶，就像看一塊粘牙的飴糖，含著難受得要命，咬下去又會毒死?人。

    她現(xiàn)在還能心平氣?和對?著他說話，完全是?因?為他也算得上是?無妄之?災，很是?凄慘，讓她聯(lián)想到了阿弟。

    姜真雙手?抱在胸前，擋在他們倆之?間：“她自作自受而已?！?/br>
    “哦。”方佳伶聲音幽長：“聽聞唐姝那滴鳳凰血已經(jīng)被毀了，那你找我是?做什么?，想我了？”

    “……你，”姜真頓了頓：“是?怎么?打算的？拖不是?辦法，封離不會干等著你同意求婚，如果?你再不回應，他怕是?會用什么?東西?威脅你?！?/br>
    “你倒是?很了解他?！狈郊蚜娲鸱撬鶈?，語氣?陰陽怪氣?，有些酸溜溜的。

    姜真自然是?了解他的，封離對?于自己想實現(xiàn)的事情，真的會不擇手?段達成目的。

    “我是?想說?！苯胬潇o思索：“如果?你還沒有辦法……等等，你先?把衣服穿好。”

    方佳伶身上冰冷的潮氣?貼過?來?，身上的那點起伏都格外明顯，她才意識到他現(xiàn)在這樣子，穿了和沒穿有什么?區(qū)別？

    方佳伶隨手?披上外衣：“我當然有辦法，找機會把封離殺了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