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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白月光哪有不瘋的 第93節(jié)

    姜真從來沒想?過嫁人?,也沒人?催她,她平日里根本不?曾打開過這一沓東西?,如今粗略一番,感覺長相也都大同小?異,兩只眼睛一張嘴,沒什么?特殊的。

    伏虺坐在她身邊,投下不?明顯的目光,指尖輕輕把她散落的發(fā)絲捋到耳后,聲音平緩:“有?你喜歡的嗎?”

    倆人?的身體挨得這么?近,姜真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清冷的、如融化?的雪一般的味道,她一時思緒恍惚,其實根本沒將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畫像上。

    她轉(zhuǎn)過頭,看見他正對著自己淺笑,面容比任何畫都更不?真實。

    姜真能聽得見自己沉穩(wěn)的心跳聲,開始逐漸放緩,一聲比一聲更加清晰。

    伏虺的目光不?動聲色,像是能穿透她的內(nèi)心。

    姜真唇角動了動,有?些促狹:“你怎么?不?生氣了?!?/br>
    “你不?喜歡我??!狈嘲胩撝劬Γ⑽⒋?,看不?出喜怒之意,眼睛里頭只有?她:“便選自己喜歡的吧?!?/br>
    姜真其實就是故意的,但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對伏虺有?著如此惡趣味的興趣。

    她隨意從中抽出幾張,鋪在桌面上,鎮(zhèn)子?不?大,其中許多人?她都有?過一面之緣。

    說來也奇怪,這些人?里,沒有?哪個品行有?什么?殘缺,接人?待物也是一樣的彬彬有?禮,沒有?冒犯之舉,甚至對她都一樣誠懇老實。

    這些人?眼里充斥的喜愛千篇一律,姜真甚至覺得,選誰似乎都是一樣的。

    她伸出手,當(dāng)著伏虺的面,手指在幾張畫中游移,余光卻?早就分神,偷偷觀察著他灰色瞳孔里的光點(diǎn),像貓一樣,追隨著她的指尖移動,在她左右停頓之下,瞳孔就像是在微微震顫一般。

    她手一頓,看見伏虺的眼珠幾不?可見地緊縮,停在那張畫像的臉上,卻?見她的胳膊微微調(diào)轉(zhuǎn)收攏,柔軟的雙手勾住了他的脖頸。

    姜真勾著他脖子?,帶著他輕輕往下壓,直到貼近他的臉,她突然歪了歪頭,一口親在了他的臉上。

    她如同花瓣一樣的唇瓣,軟綿綿地落在他臉上,透出些淺淡的玉蘭香氣,伏虺在恍惚間想?起來,她今日喝的是玉蘭窖的清茶,忘了給她買些點(diǎn)心。

    柔軟一觸即分,被她碰過的地方,卻?慢慢地酥麻起來,仿佛還殘留著余溫,慢慢蔓延。

    伏虺垂目看著她的眼睛,那雙眼晶瑩得像是寶石,閃閃發(fā)亮。

    姜真望著他,無聲勾唇:“去提親吧?!?/br>
    第93章 嫁衣

    姜真好像就沒有過什么期待的東西, 對于所謂的婚事,似乎更是如?此。

    如?果成婚意味著沉重的契書、繁重的如同枷鎖般的婚服和被簇?fù)淼男鷩W,那么那鋪滿長街的紅布, 也不過是吞噬所有的喉舌。

    她期待的從來不是一場大婚。

    她站起來, 手指輕柔地觸碰屋內(nèi)的嫁衣, 光滑的繡面讓她心思淡淡地出神起來,嫁衣精致秀美,用的是最好的料子,甚至不像人間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東西。

    伏虺一板一眼地謹(jǐn)遵著古禮,姜真看得出他不理?解這些繁復(fù)的禮節(jié), 但該有的一樣都沒有少,所有的東西都由他一手包辦, 連嫁衣她自己都沒有繡一根線。

    但這嫁衣的樣式, 顯然也不是出自小鎮(zhèn)里繡娘的手藝, 姜真出神地聯(lián)想, 不會?是他自己在家里繡的吧。

    這個荒謬的想法讓她平素波瀾不驚的表情?變得有些柔軟起來。

    全家上下都因為她的婚事而忙得不可開交, 徐夫人又欣慰又難過?, 常常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和丈夫哭泣。

    但每個人都看好著這門婚事,真切地期望著她漂漂亮亮、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大婚, 期望著她能夠幸福。

    姜真想,真是像做夢一樣。

    她望著周圍的每一寸地方, 似乎都錯落著主人的心意,府里所有的蠟燭,也都替換成了熱鬧的喜燭, 那明亮的紅色光暈, 印染在她側(cè)臉,看上去?竟然有幾分意外的落寞和悲傷。

    她的心越發(fā)柔軟, 就像是淌在溫水里,被輕柔地按壓。

    出嫁前?一晚,徐夫人攬著她的肩膀,將她抱在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所有的丫環(huán)和婆婆都圍在一邊,勸慰她不要?再哭了。

    “能嫁給姑爺,是件喜事呀。”喜婆甩了甩帕子,對徐夫人說道:“姑爺一定會?對小姐好的,夫人您就放一萬個心,今夜好好說些體己話,莫要?傷心了。”

    徐夫人摟著她,眼神憔悴,仿佛要?把她收到自己懷里,不讓她跑掉:“寶寶,若是不開心了,千萬不要?委屈了自己,他對你好,你才能對他好,他若是對你不好,無論他是什么人,咱們都不怕他,我?只要?你開心,你比什么都重要??!?/br>
    姜真僵硬地靠在她懷里,母親的柔軟讓她覺得比躺在冷硬的骨頭架子里還難熬,她羞于感受這種溫暖,更害怕面對這種從未有過?的親情?。

    她恍惚間,突然意識到自己早就沒有母親了。

    徐夫人給她梳頭,眼里含著淚,看著她出嫁,她穿著嫁衣,就像一片紅霞,從云端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那繡衣是精致的,再精致不過?了。

    姜真活了這么些年,從未見過?比身上的嫁衣更好看的衣服,即便穿在了身上,姜真也能感受到嫁衣的錦繡輝煌,細(xì)致緊纏的金色繡線,在屋里映襯出鮮明的色彩。

    她望著銅鏡里灼灼艷艷的身影,就算她再遲鈍,也該覺得奇怪了,這樣美的嫁衣,實在不像凡物?,伏虺又是怎么做出來的?

    他牽著披著蓋頭的她的手,一步一步穩(wěn)穩(wěn)地帶領(lǐng)著她往前?走,回答了她的疑惑:“羽飾,用的是鳳凰身上的羽毛,金絲,用的是天蛛織出來的絲,鮫族的布柔韌光潔,很漂亮,對吧?”

    姜真歪了歪頭,噗嗤一聲笑出來,覺得他口中天方異談,只不過?是為了緩解她的緊張,在說笑話。

    這世上哪有什么真的鳳凰、天蛛,泣淚成珠的鮫人,更是她小時候就不信的軼聞話本。

    她沒有跪誰、拜誰,也沒有經(jīng)歷跨火盆,鬧洞房,伏虺雖然聽話地采納問吉,卻并沒有任何讓她做這些無意義的事的打?算。

    來往的賓客、親友,就這樣毫無意見地接受了這場根本不像一場婚禮的大婚,微笑著祝福著成婚的新?人,一成不變的笑容重疊在一起,仿佛許多張疊在一起的面具。

    姜真伸手擋在蓋頭之下,無聲地笑起來,伏虺抓著她的手,一如?既往的冰冷,卻也被這滿目的紅色,映出一點(diǎn)溫度。

    室內(nèi)的大紅花燭,燈芯散出來的暖光,將倆人的身影疊在墻上,周圍的人,像是水一般無聲褪去?,只剩下他們倆人,安靜得怕人。

    現(xiàn)在本是要?鋪床、撒果子唱詞的環(huán)節(jié),在喝合巹酒之前?,蓋頭是不能被掀開的,姜真卻感覺到他手動了動,抬起了蓋頭的一個角。

    他的臉被紅色的燈燭襯得越發(fā)朦朧似幻,仿佛從夢中走出來似的,姜真抬眼從那一角看過?去?,也不生氣,笑他:“這么想看我?嗎?”

    伏虺無聲點(diǎn)點(diǎn)頭,竟俯身探過?來,唇輕輕落在她額間,蓋頭將他們倆人都攏在一起,貼得極近,隱秘地蓋住了一層之隔后的吻。

    姜真眉心被他觸碰過?的地方,又癢又酥,像是有什么東西從體內(nèi)萌生發(fā)芽,讓她眼瞼微顫。

    他笑意淺淡,眼睛里倒映著她的輪廓,專注到容不下別的任何東西。

    “很美?!?/br>
    金絲鳳帔穿在她身上,美得不可方物?,無趣的萬物?中,她是他眼里唯一的色彩。

    姜真自己掀開蓋頭,披在身后,烏發(fā)紅唇,艷若桃李,她就坐在他面前?,靜靜地看著他。

    伏虺也定定地注視了她好一會?兒,才端起放合巹酒的小盤。

    她望著手中的玉杯,酒液晃蕩,里頭搖曳著深紅色的倒影,似乎是被紅燭喜被,明艷婚服折射出來的光影——又似乎,只是酒液原本的顏色。

    她深深地望著手里這杯合巹酒,里頭清澈的水色,逐漸暈開更深的血紅,化為幾乎濃稠般的色澤。

    酒液沉沉浮浮,蕩開的杯面,仿佛一只張合的眼珠。

    姜真手遲遲沒有將酒遞到嘴邊:“我?聽聞古時的大婚,并不是這樣的?!?/br>
    伏虺聲音柔和,也沒有催促她,反而輕柔地說道:“上古時,人們之間并不在乎這種復(fù)雜的禮節(jié)。”

    結(jié)為伴侶,最重要?的不是敬拜天地父母、也不需要?任何賓客的注視,需要?的只是彼此之間,同?生共死、以?血換血的契約,只要?結(jié)契,他們從此就是一體的。

    姜真聞言,輕輕笑了笑說道:“還好我?們都是凡人,若你是天上的神仙,還會?想要?與?我?結(jié)契嗎?”

    伏虺手按在她手上,溫聲道:“你若只是個凡人,會?想要?與?人共享永無止境的孤寂么?”

    姜真勾唇,順著他的手,將酒遞到唇邊,卻堪堪停住。

    兩人兩相對視,唯有屋中的燭火,燒得噼啪地作響,空氣頓時凝滯下來,仿佛冷固地要?化為實質(zhì)。

    “該醒了?!苯媸种竸恿藙?,抬眼看他:“我?不需要?再做夢了,持清?!?/br>
    伏虺的眼睛看著她,染上了一點(diǎn)悲傷的顏色,灰色的眼睛,逐漸破脹,蛻卻出底下漠然的銀白色瞳孔,恐怖地注視著他。

    持清柔軟的手指緊密地貼在她臉上,指尖剮過?她皮膚,像某種吸吮著她皮膚的觸肢,他輕聲道:“留在這里不好嗎?我?只是想讓你開心一點(diǎn)?!?/br>
    說實在的,持清本人就是她的大部分的壓力來源,但這個夢,確實讓她輕飄飄地臥在了云端。

    越是完美無瑕的生活,越是破綻百出,真正活在世上的人,總是不完美的,并且永遠(yuǎn)在痛苦、糾結(jié)、出錯。

    命運(yùn)絕不可能對誰百依百順,這是姜真撞得頭破血流之后,手上沾著黏濕的鮮血得出來的結(jié)論。

    持清捧起她的臉,湊上去?吻她的面頰,眼睛里如?同?深淵一樣,見不到底,卻又勾纏著她:“真正愛你的父母,和你一直長相廝守的愛人,我?以?為,你會?開心。”

    命運(yùn)苛待她留下的遺憾,他卻滿心想用碎片拼補(bǔ)她。

    在這里,她生來就受盡萬千寵愛,父母視她如?珍寶;在這里,她的愛人永遠(yuǎn)守候著她,絕對不會?背叛;她的婚事萬眾矚目,受到祝福。

    每個人都愛她。

    如?果她喜歡,永遠(yuǎn)地沉睡在他為她編織的一場美夢里,也未嘗不可,他有能力,讓她永遠(yuǎn)無法察覺地睡下去?,只要?她愿意。

    持清輕輕地含著她的唇瓣,舌尖鉆入她唇齒,面上染上似是微醺的紅意,充斥在口腔的異物?感頂?shù)胶黹g,幾欲作嘔。

    “嫁衣……漂亮嗎?”

    姜真蹙眉,忽然身體一凝,意識到了什么。

    她曾經(jīng)注視過?別人的大婚。

    在封離那場三界同?慶的大典上,她也曾有一瞬間,羨慕過?高天之上,那場被眾人祝福的大婚;也曾有一瞬間,羨慕過?那件她在人間沒能穿上的嫁衣。

    持清想給她的,從來就不是一場婚禮。

    而是那件她羨慕過?的嫁衣。

    如?果她在那沓畫像之中,隨便選擇了一個男人,大概還是會?以?某種方式,得到這件漂亮到讓萬物?都黯然失色的嫁衣吧。

    因為這是持清的幻境,所以?里面的每一個人都愛她。

    姜真在他的舔吻中,微微地顫抖起來。

    她睜著的那雙眼睛里,浮著一層朦朧的水霧,仿佛經(jīng)久不散的雨簾。

    她微微后傾,牽扯出的呼吸交會?在一起,鼻尖輕輕擦過?,直直地看著他:“我?不要?所有人的愛?!?/br>
    她不需要?所有人都來愛她,也不需要?每一段經(jīng)歷都完美無瑕。

    姜真靜靜貼在他額間,唇齒相交的濃烈氣息,慢慢地在沸騰中平息下來:“我?不完美,也曾經(jīng)……不幸福,我?的過?去?,是我?記憶的一部分。因為這些,我?才是我??!?/br>
    “我?回頭時從未后悔過??!苯婀蛟谒砩希皖^看著他的眼睛,柔軟的衣服垂落在他身上,襯得她皮膚泛著珍珠一般柔和又潔白的光:“也從未想過?,如?果這一切不存在就好了……如?果什么都不存在,我?也不會?遇見你了?!?/br>
    持清俯首,溫柔地環(huán)抱住她,將她抵在床上,禁錮在兩臂之間,耐心地吻上她微張的唇,冰冷的唇瓣和她柔軟相貼,強(qiáng)烈到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他眼睛幽幽地睜開,發(fā)尾拖曳在她領(lǐng)口袒露的肌膚上,數(shù)層瞳孔里,唯有吞噬一切的欲望:“要?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