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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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郎納悶的跟著新婦走。 此時賈嫗、王大郎和幾個孩子都過來,王蓬哭著跑進(jìn)里屋,抱住阿父。 王葛擋住大母、阿父,把剛才大父生氣的事悄聲講一遍。 賈嫗氣的深喘,指著屋里罵:“湖涂貨!這個月你都別去沙屯,還有阿竹那個不孝豎子,想做姚家子,就別惦記王家!” 啪!老人家轉(zhuǎn)身扇了幸災(zāi)樂禍的王禾一巴掌:“也是個沒良心的豎子,長輩再不濟(jì)也輪不到你笑!” 主屋那邊,王艾睡醒了在哭,賈嫗匆匆回去了。 王禾捂著臉,其實(shí)大母打他幾巴掌都沒事,但在王葛面前被打,肯定好幾天都被她譏笑。王菽剛關(guān)心一句就被他推搡的差點(diǎn)坐地上。 王禾羞惱回屋時,他阿母小賈氏往外跑,一路喊著“這日子沒法過了”,跑出了院門。 壞了,阿母這是要回娘家!王禾兄妹急忙去追。 王二郎頭發(fā)凌亂的出來,吼道:“今日誰追此婦,誰就不是我王家子!”他喊完,忽覺將怒火全發(fā)出來,是這樣的痛快! 王禾嚇在院門口,到底沒敢追出去。 王菽跟阿父感情深,速速跑回來,仰頭含淚道:“阿父,我是王家子,我聽你話,你別氣了,你氣成這樣我害怕,我擔(dān)心你嗚……” 東廂房內(nèi),王三郎父子、沒來得及離開的王荇都扒在門縫瞅,嚇的面面相覷。王蓬小聲問:“二叔咋了?咋跟大父一樣兇哩?” 王三郎茫然搖頭。 王荇:“三叔,家里這樣,你過兩天還去沙屯嗎?” 王三郎趕緊說:“休提此事!” 主屋里,王艾是被院里動靜吵醒的,哭起來就很難哄,哭的賈嫗心煩氣躁,倒是王大郎一接過去,小王艾就不哭了,緊緊攬著伯父的脖子抽泣。 賈嫗不放心道:“真是一樁接一樁,二郎夫婦又鬧騰啥?我去瞅瞅?!?/br> 王翁怒火仍盛,不叫去。 王葛一臉赧然:“大母,不用過去問了,我知道。其實(shí)我在縣里編物,賣了二十一個錢。二叔在葦亭接到我時,我把之前他買豬脂搭的一個錢還他了。” 她聲音開始轉(zhuǎn)小,慢慢往后退:“剛才……我當(dāng)著二叔母的面,重提此事。二叔母就誤會了,以為我考了頭等匠工,縣府又像上次一樣賞我好些錢,然后我分給二叔、二叔沒告訴她……哎、別打、大母別打、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這一天家里真是亂成一團(tuán)。王葛好幾年都沒挨揍了,好在大母看似重重呼她背,其實(shí)都是擦著衣邊過去。 次日大風(fēng),無法去野山。 一家人為了擠熱乎氣,全聚到主屋,褥子也都抱過來。草席鋪了兩層,又墊了兩層褥子,才隔絕了地面的寒涼。 二郎、三郎、王禾編草鞋,賈嫗和孫女王菽縫裋褐。 王大郎給阿父捏腰捶肩,王蓬給大父揉腿。 隨著天漸冷,王翁的腰又有點(diǎn)難受。 王荇獨(dú)坐在另一邊,背對眾人練字。桉的左右各燃一盞燭,這在貧寒之家是非常奢侈的事。王荇知道為了自己讀書,攢的麻油都快用光了,因此練的極其認(rèn)真。 王葛卻知道不能總讓阿弟在這種光線下盯著簡策,于是跑出門、跑進(jìn)雜物屋,挑了些細(xì)竹管、另個工具凳也抱過來。 “一刻都閑不住,又折騰啥?”賈嫗把針在頭上篦一下,問道。 “給弟妹們做個好玩的?!?/br> “哦,好玩的、好玩的……玩具,嘻,玩具?!蓖醢杠S不已,記起從姐說的“玩具”之稱。 王葛笑笑,開始制作竹節(jié)小人。 用剪刀把細(xì)竹管剪成一段段,再削個大刀、長矛的薄竹片。將竹管分成兩份,各擺成“小人”狀,然后用細(xì)麻繩串起,將兩個竹片武器各自綁在“小人”的手臂上,呈橫握架式。 最后削四個比竹管直徑略大的圓形薄片,剪尖鉆小孔,麻繩穿過來,擋在兩個“小人”的四只腳底。 這就成了。 把兩個工具凳拼在一起,兩個竹節(jié)小人在縫隙上頭,她在下頭拉動麻繩,兩個竹節(jié)小人立即像模象樣的打起架來。 她牽繩快,倆小人就打的快,有進(jìn)有退,有時兇勐的很。 “??!”王艾興奮的尖叫。 王蓬早跑過來了。 王荇被吵的驚回頭,然后眼睛就再移不開了。 王翁下床,腰也不疼了:“這咋回事?阿蓬起開,讓大父瞧瞧。” 第70章 70 大匠誨人,必以規(guī)矩 翌日晨光大好,可惜風(fēng)還未歇,暖陽剛剛拂到人們身上就被吹散。 村西鄉(xiāng)兵營地,桓真在和鐵雷玩“琢釘戲”。 琢釘戲就是畫地為界,先擲一小竹釘為“簽”,桓真和鐵雷依次擲釘,出界者輸,觸碰到“簽”輸。鐵雷屢贏,桓真也不惱,本來就是為了活動筋骨,不然誰還若幼童嬉戲。 村東賈地主家。 辰正時分一過,久不出屋的賈太公一臉威嚴(yán),手執(zhí)桃木杖,坐于寒風(fēng)凜冽的院中。庭院當(dāng)中,兩列族人子弟,手里盡持麻鞭,中間趴著慘叫的,是被打了半死的長房長孫賈風(fēng)。 踱衣縣,縣府。 己正時刻,桓縣令將一個輕便篋笥交予袁彥叔:“讓阿真給王葛,告訴她……大匠誨人,必以規(guī)矩!何時能脫離這些器具,將規(guī)矩、分寸置于匠心,就是允她報考匠師之時?!?/br> 袁彥叔:“大人用心良苦,我定一字不落的轉(zhuǎn)達(dá)?!?/br> “用心良苦是因?yàn)橥踅彻ぶ档?。”桓縣令抄起手,微笑道:“孟春之前,至少讓她制出一百木規(guī)、一百木矩、一百木尺。多出來的,縣府按頭等匠工之價付她。規(guī)、矩、尺各五個錢,錯制一個,罰五個錢?!?/br> 孟春之前?桓縣令何時這樣嚴(yán)苛了?袁彥叔回聲“是”,速速離去,路上別投宿了,能給王匠工余出一天是一天。 賈舍村,村西。 桓真擲釘輸了百十回合,總算不冷了。丈外,始終站立的那個隸妾,越來越縮肩躬背,凍的牙都咯咯愣愣。 桓真把松垮了的臂繩重系,一邊問:“還不招?” 隸妾顫著聲回:“罪婦平日跟、跟那兇犯少有來往,真的不知要招什么?!?/br> 鐵風(fēng)過來了,身后跟著個臉上長癩、四十左右的隸臣,鐵風(fēng)令那人停步。 桓真遙指一下癩臉隸臣,對隸妾說:“我查過你,你還有一年役期滿,就會被放為庶人。再不招,我現(xiàn)在就將你許于這豎夫?yàn)槠蓿€有十余年役期,所以你們的孩兒,出生后就會是豎童!” 打蛇在七寸!隸妾尖聲質(zhì)問:“你嚇唬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過是一掃馬廄的亭夫,憑什么?” 任朔之大步過來,后頭跟著求盜程霜與單英。 任朔之粗聲道:“他不是亭夫了,即日起,為亭子。他也不是嚇唬你,你已過了二十,我等有權(quán)為你指定婚嫁?!?/br> 亭子桓真撇下嘴,在臨水亭,亭子和亭夫干的活差不多。 村東。 賈太公坐在賈風(fēng)床頭處,屋內(nèi)昏暗光線更顯他老態(tài)龍鐘,但他的聲音仍鏗鏘有力:“冷然,大父不是嚇唬你。從今日起,我族之事由次房擔(dān)起,你傷好后,去你阿父墓前廬舍住上三年,好好養(yǎng)養(yǎng)心性。若再自作聰明,指使族人賄賂鄉(xiāng)吏、四處亂打聽,別怪我執(zhí)行家法!” 這時王葛跟大母、二叔來到賈地主家曬谷的大院,僅這一處院,就比自家庭院寬闊數(shù)倍。 縫制好的裋褐就在此處兌換谷糧。 兩家佃戶長期住在此處,其中一家就是跟王葛互學(xué)手藝的老篾匠。 老篾匠正在編筐,一抬眼也認(rèn)出了王葛。“這么快?你們還是頭家來送葛衣的?!?/br> 王葛笑顏上前:“老丈,我先制出兩身衣,勞你拿衣樣比一比,看行不行?” 老篾匠接過裋褐,只大體看看,便道:“可。一身葛衣一升糧,你們要豆還是麥?” “還能挑?”賈嫗和二郎都?xì)g喜不已。 老篾匠:“太公仁善啊。之前說的是只兌換來年糧,那是賈大郎君自作主張,太公發(fā)火了,說咱村鄰都不是外人,哪能給陳糧?制葛衣的活計(jì),一直到孟春之前都作數(shù),全給新糧。呶,還叫每一升都冒尖給。” 果然,先后兩升糧都冒著尖,另一家佃戶過來,沒說什么,可見老篾匠講的是實(shí)情。 離開場院后,賈嫗跟二郎說:“今回總算知道,虎頭說的『斗筲之人』是啥意思了,嘖嘖嘖……”老人家故意斜了孫女一眼。 “嗯、嗯!”王二郎連連點(diǎn)頭,也跟著斜一眼??蓱z他想了一天,才琢磨透那天咋被侄女坑的。誰敢尋思啊,自己在葦亭凍了半天一宿,壞侄女卻是一見他,就盤算著咋坑他了。用一個錢,讓他被新婦以為匿了幾百個錢,腦袋后頭還被撓了五指耙印哩。 王葛夸道:“大母都會讀論語了!再念念別的。” “你這孩子,找打!” 說鬧歸說鬧,一家人還是明白的,賈地主家只要有賈太公在,村鄰就算吃虧,也吃不了大虧。若那賈大郎君當(dāng)家就不好說了,說不定連壽石坡的羊糞都不讓村鄰拾。 次日早,桓真登門,鐵雷抱著篋笥、挎著布囊在后。王葛已從阿弟口中得知,鐵風(fēng)、鐵雷二人是孿生兄弟,但哪個為兄、哪個為弟,他們那愛忘事的阿母沒搞清。 不到教學(xué)的日子,桓公子肯定是有事才來。果然,王翁、王葛姐弟將他迎進(jìn)主屋后,桓真將桓縣令囑托的話轉(zhuǎn)述,話尾捎帶著不倒翁的事。 王葛打開篋笥,里面有:十個大小、腳撐不同的木規(guī),一個木矩尺,一個木直尺。矩尺、直尺上都有刻數(shù)。 王翁躊躇,這算好事還是? 好事是縣令允阿葛報考匠師。 匠工考“匠師”,跟王葛最初考“匠童”時一樣,必須先獲取比試名額。每年、每縣,只有五十人可以報考匠師,都得經(jīng)縣令親自批準(zhǔn)。在各縣考出來的五人,叫“準(zhǔn)匠師”。而后,各縣的準(zhǔn)匠師,去郡治所山陰縣,參加正式的匠師大比。 “準(zhǔn)匠師”稱號,可管二十年! 也就是說,二十年內(nèi)的所有準(zhǔn)匠師,都會參加明年山陰縣的匠師大比。 三百匠工出一匠師,絕非虛言。 可是離孟春只有兩月半時候,阿葛能制出縣令要求的數(shù)目么? 王荇都不敢碰篋笥內(nèi)的各種量具,他撅著小嘴,乞求目光看向桓阿兄。 桓真知道小孩子心思,剛想對王葛說,他會跟族叔商量,寬限她到仲春。誰知王葛一笑,直接應(yīng)下:“麻煩郎君代我謝縣令大人。就是……不倒翁還得過幾日才能制好?!?/br> 桓真略微沉吟,說道:“我族叔年少時也鉆研過匠技,平日就喜歡收集些稀罕物,不圖貴重,只圖有趣。你上次制的不倒翁,確實(shí)繁瑣費(fèi)時,不若先制個簡單的,只要不是素日常見器物即可。粗糙些也無妨?!?/br> 鐵雷眼神不自在的飄移:讀書人就是壞,能把“乘人于利”拆成那么多字。 第71章 71 簡單與難 王荇嘴巴一喔:有趣、簡單、素日不常見、粗糙,不都是在說“不怕漏”竹船嗎?阿姐真聰明,早就想到縣令大人和桓阿兄前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