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是州級最高官長。太守是郡級最高官長。一個州包括許多郡。

    遵道斬快捷方式，得路射天狼：取自《離sao》。意思為“遵循正道，斬斷暴虐快捷方式；踏上正途，射殺侵略者”。

    太極殿：曹魏時期建立。太極殿除主殿外，東堂是皇帝處理朝政、講學(xué)的地方，西堂是起居之所。

    綈幾：包了絲織品的憑幾。

    什伯卒官：本文里，指步兵中的基層武官。

    第234章 226 馬匠郎的改良器械

    攻城、守城的坡道寬度，早被提前駐守在此的準(zhǔn)匠師，用砍伐規(guī)整的荊棘叢隔開。每條坡道為一丈寬，效仿城墻垛堞的防御寬度。

    這些準(zhǔn)匠師全是前段時間，在郡競逐賽中淘汰受罰的考生。他們先把守城方改良器械的材料、工具運到坡頂，然后分成兩撥：一撥人收集槭樹葉，鋪于陡坡,加大攻城方攀爬的難度；另撥人則把遍坡的荊棘樹該劈的劈、該挪位置的挪位置，形成標(biāo)準(zhǔn)如一的隔離墻。

    現(xiàn)在考生、勇夫到來，倒霉的準(zhǔn)匠師們無資格觀賽，立即撤出了會稽山。

    坡真陡啊，每腳不踩實就會打滑，王葛手腳并用，快到坡頂了，余光出現(xiàn)幻覺,覺得左側(cè)荊棘下堆積的落葉動了一下。

    她的疑惑一閃而過,繼續(xù)爬，上到坡頂。

    王葛沒看錯，動的人是匪徒李跪。

    李稻、李梅、李跪兄弟仨熬到現(xiàn)在不容易，他們?yōu)榱藴p少占地，順著荊棘方向，前頭人的腿，攏住后面人的上半身，這樣三個人就只占一個半人的位置。他們僅靠特制的葦管透氣，避過了那么多準(zhǔn)匠師的踩踏，一天一夜，把今世剩余的運氣全耗光了。

    但活人終歸是活人，匪徒也終歸是沒受過嚴(yán)苛訓(xùn)練的匪徒，李跪趴久了,渾身疼痛，若是不每隔片刻稍微挪動一下姿勢，他覺得全身的骨頭就要散架墜進(jìn)深泥里了。

    剛才他又疼得受不了，寧可被發(fā)現(xiàn)，也必須挪動，恰好落到王葛視野里。

    坡頂，以白灰劃框隔出五十組守城方的材料制作區(qū)，每個框區(qū)都有一名固定游徼看守，另有兩個十人小隊的游徼，一南、一北往來巡查。每五個制作區(qū)的中間位置，架一大鼓，鼓下郡兵、察驗匠吏、普通匠吏、鼓吏各一。

    王葛與馬材先清點各自的獎勵材料，工具。

    工具很全，各種規(guī)格的斧、錛、鐁、鋸、刀、錘、鑿、墨斗、磨石、鋤頭、小鏟、筲箕、帚、筐、麻袋、包括手套都有。

    材料方面，除了鐵材料不在這，王葛的木料、竹料、麻繩、泥沙、絞盤、鐵鏈均在。

    木材料是樟木和野荊棘枝。樟木的材質(zhì)軟，方便劈、鋸、好打磨。王葛是在急訓(xùn)營期間知曉的，如柘木、樺木等堅硬木材，只能官署匠肆使用，均用于兵械制造。私人匠肆砍伐、經(jīng)營這類樹木，一律按謀反判罪。

    不要自以為聰明，覺得偷偷砍伐沒人發(fā)現(xiàn)，首先運輸是難題，一路怎么躲過各亭、各鄉(xiāng)的盤查？若開辟小路，會留下很深的車轍,誰敢保證不被百姓發(fā)現(xiàn)？

    正因為上述原因，官署才會年復(fù)一年的剿匪，就是怕匪徒與叛亂勢力勾結(jié)，把匠肆隱藏在山中。但別忘了，官署有馴養(yǎng)的獵鷹，山中藏大量的人、出現(xiàn)建筑、樹林被大量砍伐，都難逃鷹目。每只獵鷹均有固定巡查路線，哪只遭遇意外沒飛回來，或回來后格外躁動，官署都會沿獵鷹巡查的路線，派斥候偵查。

    言歸正傳。

    竹材料有慈竹、毛竹。毛竹也適合制兵械，但它不如箭竹管束嚴(yán)苛，私人匠肆大量砍伐、經(jīng)營毛竹材料前，只要提前上報，官署同意即可。

    麻繩材料有三盤，足夠用了。

    絞盤是木制的，材料為柘木，繞軸的麻繩是滿的。絞盤附帶說明竹簡，不允許對其進(jìn)行切割改造，只能增減麻繩長度。

    泥三袋，沙一袋。剛才在坡底，考官已經(jīng)講明，允許往山土中楔木樁、竹樁，但考試結(jié)束后，全得清除，并且填土恢復(fù)原樣。制器時，不能挖掘山土、草木作為材料。這些王葛之前都猜測到了。

    鐵鏈一條，五尺長，也附有竹簡說明：不能熔毀、不能截斷、不能使用鐵材料加長。王葛明白，絞盤、鐵鏈都屬于兵械，是借給匠師大比使用的，必須原樣回收。

    時至今日，王葛已了解，鐵材料遠(yuǎn)比她從前想的珍貴。中原缺少優(yōu)質(zhì)的鐵礦，鐵礦石含硫、含磷高，造成熔煉后的鐵塊脆性強、韌性差，經(jīng)不起鍛打。因此，又造成鐵匠的鍛打技術(shù)發(fā)展緩慢。這是很難解決的惡性循環(huán)。

    馬匠郎也驗完獎勵材料了，三人圍坐后，王葛、馬材把刻著器械圖的木牘交換。鐵匠郎梁善知道自己的作用，也知道三人再努力，也不可能在三天內(nèi)，把器械都制出來，必須進(jìn)行再次的改良與淘汰。他安靜等著。

    王葛看著木牘，感嘆馬匠郎的才智。對方改良的器械只有兩種：滾木，絆繩。

    馬匠郎將滾木、撞木結(jié)合，以并列的兩個“h”形木框牢穩(wěn)楔于地中，兩個橫木上方豎架滾木，滾木兩端垂繩環(huán)（繩環(huán)的位置要在兩個橫木里側(cè)），環(huán)系撞木。

    如此改良，撞木就可隨上方的滾木滾動，改變撞擊敵人的位置。困難點在于怎樣使?jié)L木滾動自如？還有，撞木如果軌跡斜了，會不會撞到木框上？所以馬匠郎的改良理論是好的，真制器時，必須減滾木、撞木的體積，還要在兩個木框上加材料?？傊?，得不償失。

    再看絆繩。絆繩原本是對付戰(zhàn)馬的，此次守城考項中，攻城方不允許帶戰(zhàn)馬，所以木牘上畫的五條絆繩，是用來增加勇夫攀陡坡的難度與沖擊速度的。

    絆繩如果從陡坡中間開始加，很實用，正好能跟她的狼鉤刺或狼牙拍配合。

    天工技能考生的獎勵材料明顯少，剛才王葛放眼遠(yuǎn)望就發(fā)現(xiàn)這點了。馬匠郎的材料只有三樣，木料、竹料、麻繩。

    這三種材料，改良的絆繩全用上了。以木樁固定繩兩端，繩上纏荊棘枝與竹蒺藜。竹蒺藜中間有孔，麻繩穿過去，防止攻城方摘掉竹蒺藜投擲。

    為何說絆繩得跟狼牙拍、狼鉤刺配合呢？如果沒有威脅攻城方的器械，勇夫們完全可以暫停爬坡，從容解下絆繩，當(dāng)成武器攻擊守城方。

    關(guān)系到勝敗、甚至在比賽中受傷，王葛想好措詞，要勸馬匠郎放棄改良滾木，節(jié)省材料。

    “馬匠郎……”

    “稍等。”對方制止她說話，他眉頭緊蹙，還沒看完王葛的器械圖。

    好吧。此人面相嚴(yán)厲，看上去不好說服啊。

    王葛向鐵匠考生梁善一笑，然后起身，看向坡下，勇夫們已經(jīng)開始角抵比試。

    梁善站過來，問：“王考生記得姜小四嗎？”

    “記得。你也是踱衣縣人？”

    “是。我和姜匠郎都是潯屻鄉(xiāng)人，在鄉(xiāng)所鐵匠肆相識。他總說和王考生一起戰(zhàn)勝勇夫的事，講得我們耳朵都起繭?！?/br>
    王葛沒有浪費時間假謙虛，而是直接把她的顧慮說出來：“這次地勢不一樣。陡坡不利勇夫攀爬，也不利我們。”

    “?。课揖蜁蜩F，王考生可否給我說說？”

    王葛臉嚴(yán)肅，她沒眼花！也就眨兩下眼的工夫，那處落葉堆有兩處，在輕微起伏！

    垛堞（duodié）：城墻上面齒狀的小墻。

    錛（bēn）：削平木料的平斧頭。在古代，相當(dāng)于刨子工具。

    鐁（si）：理解為刨子就可以?！板Q”刨平的面積大一些，“鐁”刨平的面積小。

    第235章 227 絕不留情的王葛

    一瞬間，王葛想到兩種可能：要么樹葉底下潛著蟒蛇，要么是……匪徒？

    陡坡不平坦是正常的，有的地方拱起、有的洼，可之前那么多準(zhǔn)匠師在此活動，不管是蟒蛇、是人，怎么躲過的？若是人藏在里頭,有幾人？怎么呼吸？怎么保持毫無破綻？

    王葛不再盯著那處，怕引起梁善的好奇心。

    她先回他剛才的問題。王葛不懂什么兵法、什么地勢，僅以幾種改良器械需要怎樣的環(huán)境分析：“從剛才登坡就試出來了，此處泥土松軟，打木樁必須打深，木樁也必須加粗才能牢穩(wěn)，每個樁,我都要多費時多費力；再有,我改良的器械最適合在平原使用,沒想到荊棘坡如此陡。原本吊桿落到離平地五尺就能砸到勇夫了，但這種坡，得再下落五尺才行。這就意味著跟勇夫戰(zhàn)斗時，我每一次拉回吊桿都更費力，一旦我力氣耗盡，就拖累你和馬匠郎了。”

    梁善“哎”一聲，說道：“我等分為一組，肯定要誠心合作。你只管制器，出力的活，我來做?！?/br>
    “還有我。”馬匠郎過來，把木牘還給王葛。

    坡下槭林中，到處是勇夫暢快的叫好、不服輸?shù)牧R咧、猴兒般靈活的爬樹下樹，比起坡頂拘束、缺乏自信的匠師考生，少年勇夫們的氣勢，更如驕陽之蓬勃。就這么看著他們,馬匠郎都覺得自己年輕了數(shù)歲。

    他雙眼、唇角、連胡茬都泛笑,抄著手看王葛、梁善一眼，說道：“按考核規(guī)則，我們有機(jī)會讓他們?nèi)姼矝]?！?/br>
    王葛：“是。”

    “嗯?！绷荷泣c頭。沒錯，守城方只要撐過上午的首輪攻城，下午次輪攻城時，勇夫隊伍超過半數(shù)不敢對峙某組守城方，那今年會稽郡的準(zhǔn)護(hù)軍就沒名額了。

    馬匠郎長舒氣，他四十了，這次不拼，更待何時？“勇夫攻城之前，先擇什長，為的是攻城時不生亂，一切聽命于什長。我等也如此吧！王考生，從現(xiàn)在起，如何制器由你決斷，我與梁考生聽從命令。我匠人，可再次打敗勇夫！全部勇夫！我有信心，王考生，敢持此信心嗎？”

    王葛驚異,對方根本不需她說服,不但看懂她改良的器械,且甘愿放棄自己的改良。

    既然信她,服她，她……

    “有何不敢？”王葛也抄手而立，俯瞰槭樹林的同時，不忘掃那落葉堆一眼?！爸破髦?，我要找考官確認(rèn)件事，很快回來?！?/br>
    首先，她要找主考官確認(rèn)，排除郡兵、賊曹、或游徼潛伏在荊棘坡中。王葛是先將這種可能排除掉的，因為匠師制器，制的過程中得一遍遍試器，誰躲在坡上誰找死。但為防萬一，必須找最高官長確認(rèn)。

    確認(rèn)好了后，就只能將隱藏的不管是蛇也好、人也好，都當(dāng)成苦荼一樣厲害的匪徒。

    最重要的一點，是王葛有私心。她想厚顏請求主考官，用匪徒試?yán)茄琅牡耐Α２蛔屇切埧耔铗埖挠路蛱崆耙娮R狼牙拍威力，怎能震懾他們？怎能讓他們明白，攻城、守城之戰(zhàn)，他們敢真上，這場仗就不是演習(xí)！

    如果攻城方不知趣，不懂放棄，她王葛絕不留情！誰想踩著她的名氣拼成績，誰就被踩、和匪徒一樣見血！

    快午時了。

    群匪藏身的山坡，由后向前又傳遞一不利消息過來。山腳下的河流，有很多人在掘溝。

    “很多人是多少人？有上山的跡象嗎？”

    這倆問題由北向坡下傳回。

    武力決定地位。最后方，倆慫匪結(jié)伴，再下山去清點挖溝的人數(shù)。河流兩岸盡是綠色柀樹，倆慫匪的枯葉衣是紅的，不敢太靠近了，趴在槭林邊界處遙望。

    “真要一個個數(shù)清楚？”

    “數(shù)個屁。我不回去了?！?/br>
    “啊你、你想逃？”

    “嗯。我心里一直很慌，總覺得有來無回一樣?！?/br>
    “但是逃了就拿不到錢了?！?/br>
    “我想回鄉(xiāng)，佃幾畝地，老老實實種地。你跟我一起吧?！?/br>
    “種地太累，我不愿?！?/br>
    “小心！”

    被提醒的慫匪一回頭，腦后被石頭重?fù)?，僅一擊就死了。

    “你不愿，就莫怪我了?！笔┌凳值膽Z匪扔掉石頭，順著河流蜿蜒，往人少的地方下山。管這些人挖溝干什么？挖了溝后會不會上山？反正他不干了，從李稻那仨蠢貨離開后，他就沒安穩(wěn)過。李稻他們?nèi)绻蛔サ?，是?jīng)受不住拷打的，一定會供出這座山。自己剛才回去傳遞消息，已經(jīng)盡了最后的義氣。

    半個時辰后，此匪死在鄉(xiāng)兵孫戊箭下。

    這是十三歲的少年郎第一次殺人，剛剛射箭時沒覺得什么，還滿懷即將立功的雀躍?，F(xiàn)在，他放低弓，臂膀微微哆嗦，掌間還殘余前日觸摸假虎皮染的顏色。從前他射禽、也殺過豢養(yǎng)的狼，如今射殺一個匪？真射殺一匪！

    孫戊又謹(jǐn)慎的補了一箭，才小心翼翼來到尸體前。昨夜出發(fā)時，武官下達(dá)的命令為“憑首級與枯葉衣領(lǐng)功”，他想領(lǐng)功，就得割匪徒的首級。孫戊又開始哆嗦，一方面是控制不住即將做這種事的不適，一方面是識清自己骨子深處膽怯的事實。這樣的他，難怪被郡武比賽斗淘汰，這樣的他，配上戰(zhàn)場嗎？

    午正時刻。

    罪徒山谷。

    不嫌枷重、不嫌腳腕上繩索絆腿的罪徒，都雙雙頂枷去淺坑邊解手。這個季節(jié)溺在身上很快冰冷，更不好煎熬。

    監(jiān)視這些罪徒的鄉(xiāng)兵總共四個，矮鄉(xiāng)兵在其中，他特意跟在假蘇峻身側(cè)，其余三個鄉(xiāng)兵便隔開了距離。

    袁彥叔身前的同枷罪徒小聲問：“蘇先生不再懷疑我了吧？”此舉明擺著告訴“蘇峻”，雖然都是內(nèi)應(yīng)，但他身份高，知曉矮鄉(xiāng)兵也是內(nèi)應(yīng)。

    矮鄉(xiāng)兵步伐稍滯，緊接著正常行走。能做內(nèi)應(yīng)的，誰傻？怪不得家人的性命被姓江的畜生輕視，原來在內(nèi)應(yīng)中，自己地位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