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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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勇夫明白了:“走。” “昨天我找到兩個驚蜇匠肆的老匠工,他們講不清元匠師出事的具體位置。我圈出三處地方,此處為其一。” “麻煩。疑心誰了,不能先抓再審?” “法之為道,前苦而長利。” “哈哈,這句我懂,功曹史教過我。” 兩輛獨輪車出現(xiàn)在二人前方,轱轆尋著好走的地方歪扭而行。第一個推車者是年近四十的郎君,后面的女娘也就十六七歲。 劉清先喊:“這里最近沒來過外人吧?” 女娘動作一僵,郎君停了步,女娘跟著停穩(wěn)。郎君回道:“沒有。咋了?要查啥?” “今年外郡人多,案比之前讓我們先查訪一遍?!眲⑶逡桓辈挥淇斓恼Z氣。 “哼?!倍斡路蜃熳荆醒哿Γ龀霰葘Ψ竭€煩的表情。 “行了,沒住過外人就行?!眲⑶宓纛^走,走出挺遠后小聲道:“別回頭?!彼觽€懶腰,晃幾下脖頸,腳步更輕快朝向官道。 段勇夫不解:“這就回去?” “是?!眲⑶宀毁u關(guān)子,解釋:“鄒郎君投宿那家人的畫像我見了,就是剛才那對父女。他二人沒跟鄒散吏走近過,但知道鄒散吏是鄒郎君的親姊。兩日沒來巡田,今天換成我們,這父女一句沾邊的話都沒問,謹慎過頭了。他們連著去縣署大鬧兩次,跟剛才的表現(xiàn)可是判若兩人哪。” “啊……有理!”段勇夫稱贊,拍下劉清肩膀,回城后劉清的半邊肩仍疼。 郡署吏舍區(qū)。 隨翅膀撲棱聲,那只口吐芬芳的秦吉了又落在庭院,沖王葛連聲叫:“好好說話,不能嚇唬我。聽到?jīng)]?好好說話。” 王葛問鄒娘子了,襄平很多富戶都喜歡馴養(yǎng)秦吉了,偶爾遇到跑飛的,百姓從不傷害它們。這種鳥天生嘴碎,學(xué)話快,她哪有時間和它鬧,繼續(xù)雕手中木料。 “好好說話,好好說話哦,好好說話?!彼_始來回踱步,膽子漸大。 第315章 300 禽言人心 王葛要把木料鑿成“凹”形,此為城墻垛口的模塊。垛口在利于守城方瞭望敵情、反擊的同時,也利于攻城方攀爬、偷襲。 鑿掉的碎木,都被她掃落到工具凳底下一步左右的距離。稍顯粗野的動作沒嚇跑秦吉了,它前傾小腦袋,盯著碎木斷斷續(xù)續(xù)掉落,突然叫出一個字:“木?!?/br> 王葛停止刻木。此禽這么聰明嗎,能把學(xué)到的人話跟器物對起來? 秦吉了歪頭跟她對視。不,它看的是她手中的木塊。王葛把“凹”形木推到凳邊,掉地。 秦吉了擺正身姿。 王葛等了兩個呼吸。 “木?!?/br> 看來不是蒙的。她起身,到雜物屋抱些干柴、麻繩出來,坐回原處,然后取出布囊中沒舍得吃的雞蛋,掰一半蛋白填自己嘴里,故意等秦吉了發(fā)現(xiàn)她吃食物的舉動后,再掐碎一點蛋黃灑在柴旁。 接下來她不管此禽,開始劈揀柴枝,用麻繩捆綁制作鳥籠。 好一會兒,秦吉了才跳到灑開的蛋黃邊上挑了兩嘴。 王葛余光觀察到:真警覺啊。 她放開柴棍和繩,鳥籠的底已經(jīng)綁出形狀了,短暫猶豫,她搖下頭,放棄。重回到工具凳前,揀塊新的木料雕鑿鳥籠模塊。 秦吉了又啄一點蛋黃屑,邊吞咽邊打量王葛。 只鑿出鳥籠形制很容易,實心的就行,用刻刀劃豎線,泥巴填塞在每道豎縫里,便可形成視線上的籠柵欄錯覺。 可以了。王葛把僅有半個掌心大小的假籠子蹭落地面,秦吉了一怔,隨即嚇飛、又飛回來:“不能嚇唬我,不要進籠子。好好說話,不要進籠子?!?/br> 果然,想用籠子誘捕這只鳥不可行。 午初,鄒娘子回來時,秦吉了早已飛走。 王葛把情況詳說,鄒娘子思忖著道:“一直以來,是有利用此禽送信的傳聞,不過傳聞也說了,因『情急』才驅(qū)使此禽傳遞消息,因此得名『秦吉了』。秦吉了再靈慧,終歸是禽,厲害的……是馴養(yǎng)它的飼人。” “飼人?” “對。他們大多是豪室之奴,專門為主家馴獸、馴禽,被稱為飼人。按你所說,這只秦吉了見木識木,會躲避籠狀器物,證明馴養(yǎng)它的人特意教過它分辨這些。它兩次找到咱們庭院,那就絕不止兩次飛進過郡署。” “我可不信自己有何特異,會吸引同只禽兩次來找我?!蓖醺鸩唤猓骸八莾H找我,還是尋找和『木』有關(guān)的人都行?那下步呢,它的主人想做什么,能憑此禽推測出什么?” “是啊。近期住在郡署的木匠師只有你,也只有你在庭院里制木。但這件事……算不上機密,就連驚蟄匠肆也有匠吏知道你在郡署居住?!编u娘子搖頭,“一只禽就算再擅學(xué)話,又能怎樣?何況你謹慎,根本沒跟此禽說什么?!?/br> 王葛:“就算想殺我,一只秦吉了,如何殺?” 未正時刻。 劉清跟段勇夫回城,見人群一堆堆簇擁在城墻處,都沒表現(xiàn)出好奇。這情況常見,要么是有新的州郡匠師比試,要么是官署雇大量佃客。 兩人都沒顧上吃午食呢,食肆街的好些屋門口,秦吉了在鳥籠里代替商人爭相吆喝。 “燉rou。好吃,好吃不好?!?/br> “進不進來。沒錢莫進?!?/br> “瞎看什么。說你呢?!?/br> 劉清看出來了,段勇夫十分喜愛這種禽。對方從街頭笑到街尾,感嘆:“哎呀,商人就是會做買賣。人罵,我生氣,被鳥罵,哈哈,它罵得越兇越招人稀罕。” “因為段兄知道秦吉了無辜,它們摹的,是主人的心思。當(dāng)然,也有多嘴路人的影響?!?/br> 段勇夫使勁點頭:“你念過書,說話就是不一樣,我正是這樣想的。” 二人同時望天,一只秦吉了從屋頂飛過。 夜半。 可能是連續(xù)鑿榫卯木塊的原因,久違的噩夢又將王葛卷入。 咚、咚……鼓音屢次破開灰塵般的迷霧,為她辟開條狹窄小路。她試著不前進,但是不行,很快就出現(xiàn)從高處跌落的失重感,她只得磨蹭著邁步。 漸漸,鼓音中夾雜了“篤篤”的木錘聲,此聲從天往下籠罩,她仰起頭,只見半空的左右兩側(cè),掐下一雙巨手。 一只手拿榫頭,一只手握榫槽。 虛空的聲音隨著巨手降落:“南行,它們能合于一起么?還是才被分開?” 王葛:“都不是一種結(jié)構(gòu),怎么合?” “拿出你的刀,便能合?!?/br> 王葛發(fā)現(xiàn)巨手下有空,她應(yīng)該能過去,于是試探著前行。 “南行,你的刀呢?” 巨手之聲不停:“南行,你說我是誰?” “南行……” 王葛被攪得心煩,回頭喊:“你是林下!林下、林下!” 巨手散成灰霧,霧再如翻動的書頁一樣,在她四周顛來倒去。 突然,她視野澄清!前方被一堵墻攔住,墻面畫著個黑線條的四方亭,亭中豎一鼓。 “啊。” 王葛頭一擺,喉嚨總算叫出聲音了,真正醒過來。 她夢里的澄清,是鄒娘子端著的燭盞。 專娘子也擔(dān)憂的問她:“做的啥噩夢,看把你嚇的,都嚷夢話了?!?/br> 王葛順著鼾聲看了眼南娘子,還好,沒把她們都吵醒。 “我說夢話了?”她擦擦額頭的汗。 鄒娘子:“放心吧,含含糊糊的,我們根本聽不清,正準備搖醒你呢,好在你自己醒了。” 專娘子:“嗯。我就聽清一句『死馬』,是不是夢見白容踢你了?” “啊?”王葛訝異,她夢到白容了么?興許真夢到了,夢境嘛,稀里胡涂很正常。 八月十三。 王葛休沐的第四天。 鄒娘子去街市,其實昨天傍晚她便短時間出來過,沒遇到任何不尋常事,阿弟也沒來找她。難道她和阿葛都想多了? 她不知道,在她離開郡署時,段功曹史帶著個小女娘來到王葛吏舍,小女娘始終低垂頭,無論瘦矮身形和衣著頭巾,均和王葛差不多。 “進屋。”段娘子一句多余的話不說。 “是?!蓖醺鹨惨痪鋸U話不問。 屋門掩上后,小女娘坐到王葛的工具凳處,拿刀刻木,像模象樣。 一刻時間過去,院里響起奇特嗓音:“不能嚇唬我?!?/br> 是那只秦吉了! 王葛握拳,學(xué)段娘子一動不動,維持著平緩氣息。屋里很黑,又靜,院中的聲音聽來更顯清晰。 第316章 301 再獲獎勵 “木?!?/br> “木,木,木。不要進籠子,木木木?!?/br> 咚咚咚……隨此禽的每聲“木”,王葛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加重。不一樣,跟上次它來時不一樣,很明顯,秦吉了對木料的反應(yīng)更迅捷,好似有人催著它辨識木料。 小女娘訓(xùn)斥:“起開,別靠我這么近?!?/br> 秦吉了:“好好說話,不能嚇唬我?!?/br> 接下來是片刻安靜。 小女娘大聲嫌棄:“你身上真臭!” “好好說話,好好說話哦?!边€是這句,秦吉了連續(xù)兩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