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上官泰心中大驚,他雖然知道陸逍對蘇白不好,卻沒想到竟到這種地步,不像是對著親近的屬下,更像是對著仇人。 蘇白垂眸,斂住周身氣勢,一撩衣擺,在陸溪月下首挺直地跪了下去。 其余四人頓時手足無措,陸溪月勾了勾唇,聲音如常:“如此三位堂主肯坐下了吧?” 方無計堆起一抹笑容,顯得臉上rou更多了:“坐,莊主之命屬下豈敢違抗?!闭f著用眼神示意其余兩人,他們?nèi)羰窃俨蛔?,只怕蘇白只能趴著了。 陸溪月身子往后一仰,陰冷的嗓音有些低?。骸澳銈兌贾捞K白此次下山是為了什么吧。” 秦月夜道:“聽聞二莊主此行很是順利,不僅滅了嚴(yán)家,還贏了上官泰,屬下在此恭喜莊主?!?/br> 其余兩人也附和道:“恭喜莊主,恭喜二莊主?!?/br> 只有上官泰面色難堪。 “哦?”陸溪月笑容消失,“當(dāng)真滅了嚴(yán)家?” 方無計道:“嚴(yán)家上下三十三口人,除了嚴(yán)松身亡,其余三十二人已盡數(shù)在屬下管理的玉礦中做苦力,這比殺了他們還要難過百倍?!?/br> “古有越王勾踐臥薪嘗膽,留下焉知不是隱患?”陸溪月一字比一字冷,“那嚴(yán)松將父親出賣給唐家,我要他,全家滅門!如今這樣,也叫滅門?” 三位堂主不約而同地站起身來,求情道:“二莊主這次委實立下大功,如今我逍遙山莊在這錦州聲名顯赫,有不少人都慕名而來希望加入山莊。” 方無計說道:“正是如此,不知能否將功折罪?” 陸溪月居高臨下地瞥向蘇白,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三位堂主都在為你說話,不知蘇莊主意下如何?” 蘇白抬眸,清冷目光定定地看向陸溪月:“屬下辦事不力,愿受莊規(guī)處置?!?/br> 三位堂主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驚訝,這個向來視莊規(guī)如無物的少年,也會說出這種話? 豁然對上蘇白堅毅的目光,陸溪月心尖倏然一麻,眸色卻更冷了,冷笑道:“看在三位堂主的份上,你去寒水瀑下待上兩個時辰,此事就算了了?!?/br> 三位堂主:“!” 上官泰有些不解,這在瀑布下待著,雖然冷了點,但是熬一熬也就過去,畢竟才兩個時辰,這三人有必要這幅神情嗎。 蘇白身子顫了顫,猛地攥緊了雙拳,他像是聽到什么不可思議的話,漆黑鳳眸中竟泛起水光。 陸溪月忍不住轉(zhuǎn)過頭去,避開蘇白灼熱的目光,心中不知是痛快還是疼痛。 晏棠柔聲道:“莊主,您也知道二莊主最怕那個瀑布了,您能不能網(wǎng)開一面換個懲罰?”她也是看著蘇白長大的,這孩子性子雖然孤傲可著實惹人心疼,“更何況這寒冬臘月的,落下病根就不好了?!?/br> 屋內(nèi)鴉雀無聲,陸溪月靜靜地聞香品茗,似乎很是閑情愜意,對蘇白的反應(yīng)和眾人的求情置若罔聞。見此情景,再多求情的話都被堵在了腹中。 過了良久,蘇白低沉地開口:“蘇白領(lǐng)罰?!?/br> 少年的嗓音竟有些沙啞,像是壓抑已久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來般,堅定而悲絕。 陸溪月握著茶杯的手陡然一緊,心底那一絲疼意再難控制地蔓延全身,她緊緊捂著胸口,這次卻怎么也壓不下去。 她怎么可以心疼蘇白。 她沒有資格心疼他。 他也不配! “方堂主,這是萬合門的上官門主,以后便是我逍遙山莊第四堂的堂主,你帶他熟悉一下環(huán)境。”不待方無計應(yīng)下又對蘇白冷冷說道:“你,隨我去后堂。” 從前院到后堂不過幾步路,陸溪月氣息已rou眼可見地變得紊亂,眼尾血絲也越發(fā)明顯,她討厭這種無力的感覺,她想要力量,力量! 她要成為天下第一,她要讓逍遙山莊的名聲震爍武林! 陸溪月捂著胸口跌坐在榻上,蘇白見狀忙熟練地用雙手抵住她后背,為她調(diào)理內(nèi)息來,過了不到半盞茶的時間,紊亂的呼吸終于平穩(wěn)下來,可她心頭的煩躁卻是絲毫未消。 陸溪月整理了下衣衫,站起身來,冷道:“蘇莊主內(nèi)功倒是越發(fā)精進(jìn)了,難怪敢把我的話當(dāng)做耳旁風(fēng)?!?/br> 以前要花一炷香的時間才能替她平息紊亂的氣息,如今只需不到半盞茶的功夫。 “師兄,我——” 她別過視線:“我說過,你沒有資格喚我?guī)熜?。?/br> “是……莊主?!?/br> 蘇白低緩的聲音中透著疲憊:“嚴(yán)松罪該萬死,可他的家人是無辜的,那都是些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他們對嚴(yán)松的所作所為毫不知情,我下不去手——” 被踩到痛處,陸溪月怒氣陡然拔高,目光冷地能把人凍?。骸疤K莊主,你對著陌生的嚴(yán)家人下不去手,對著至親的師父便能下得去手?對著毫無反抗的同門便能下得去手?” 蘇白聞言滾身一顫,起身下塌,俯身跪倒,“師兄,師父不是我殺的,我從來沒有背叛過山莊?!?/br> 決然的聲音中似乎帶有一絲委屈。 “那你說是誰殺的,誰殺的?那禁地除了你,還有誰能進(jìn)去?這世間除了你和師伯,還有誰會南蒼劍法?那密室中毫無打斗痕跡,是誰能讓師父沒有絲毫反抗,就把短劍從正面插入他腹中?你告訴我不是你是誰?” 她若不是正值練功的關(guān)鍵時刻撞見這幅景象,又如何會血液倒行,內(nèi)力盡失! 清峻的身軀顫了顫,最終深深地俯身,額頭觸地,一言不發(fā)。 陸溪月氣極反笑,每次問到這兒蘇白便是這種反應(yīng),姣好的桃花眼漸漸赤紅,陰鷙目色中透著屋外的風(fēng)雪寒意。 “把流光給我?!标懴吕淅湔f道。 蘇白豁然直起身子。 四目相接。 大概是被陸溪月眸中的狠厲刺痛,蘇白順從地從腰間抽出流光,灌入內(nèi)力將之變化成六尺長鞭,雙手高舉,將其呈在陸溪月面前。 陸溪月毫不猶豫地接過流光,右手緩緩地摩挲著鞭身,突然隨手甩了甩,發(fā)出沉悶的劈空之聲,蘇白身子下意識地顫抖一下。 她目色暗沉似淵,唇邊噙著冷笑:“你也會怕?你可曾想過師伯死之前也會怕,那些弟子死之前也會怕?” 蘇白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嘴唇張了張卻什么也沒說。 陸溪月摩挲著手中長鞭,流光幻化的長鞭,粗細(xì)長短取決于灌注內(nèi)力的多少,如今她手中這條比蟒鞭更粗,比蘇白的修長身形還要長,顯是用上了十足的內(nèi)力。 不由冷笑道:“你對自己倒是下得去手,當(dāng)日你從父親手中接過流光時可會想到,被流光傷的最多的竟會是你這個主人?當(dāng)日父親將流光給你時,又可曾想到你竟會是這種不忠不義的卑鄙之人?” 蘇白臉上血色瞬間褪去,眼中如有濃墨翻滾,最終卻只是頹然地低下頭去。 “敢做,不敢面對?” 陸溪月心下一狠,從脖頸處將蘇白的藍(lán)色衣袍豁然扯開,后堂炭盆點的并沒有那么足,溫?zé)岬募∧w乍一暴露在寒風(fēng)中,泛起一層疙瘩。 蘇白驚惶抬頭,倏然對上陸溪月沉如深淵的眸子,雙拳緊攥,終是又低了下去。 兩只臂膀似是被垂在腰間的衣袍縛住,露出修長勁實的身軀,身上縱橫交錯的鞭痕一覽無余,前胸后背,手臂頸間,無處不是。 陸溪月目光陰冷地看著眼前順服的少年,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間的年輕軀體,肌rou線條流暢有力,沒有一絲贅rou,寬肩窄腰,渾身充滿了她渴望而不得的力量。 蘇白緊閉的眼瞼顫了顫,哪怕閉著眼也能感受到眼前人打量侵略的目光,卻避無可避,退無可退。 陸溪月眼神越發(fā)晦暗,慢慢走近,緩緩蹲下身去,臉頰幾乎快靠在蘇白耳邊,呼吸間吐出的溫?zé)釟庀⑸硐氯说亩淙旧狭艘粚臃奂t,纖長白皙的手指猛然攫住蘇白下巴。 蘇白被迫抬頭,撞進(jìn)一張絕美精致的容顏,陸溪月突然邪邪一笑,燦若桃花,近乎邪魅,蘇白嘴唇微張,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陸溪月手指從蘇白臉頰慢慢劃過,卻并未停留,而是又往下滑去,冰涼的手指引起肌膚陣陣戰(zhàn)栗,手指漫不經(jīng)心地滑著,滑過蘇白修長的脖頸,劃過身上殘留的紅色鞭痕,滑至胸口時突然頓住,狠狠一擰。 “呃……??!” 受痛之下蘇白頭顱猛地高高揚起,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又猛地咬緊牙關(guān),將那沖口而出的慘呼吞了回去。 第5章 痛罰 滴滴紅色的血液自胸口那點沁出,又順著肌rou紋理流下,帶著些奪人心魄的異樣感覺,陸溪月卻恍若未覺,反而將臉貼的更近,“看來,你是能忍住不叫出聲來的。” 蘇白呼吸漸漸粗重,一陣恍惚,甚至沒有注意到陸溪月何時起身站到他身后,直到長鞭猝不及防地狠狠咬上挺拔的后背,力氣之大仿佛要將整個人撕裂,蘇白眼前一黑,就要向前倒去,連忙用盡力氣支撐住身子,忍不住痛哼了一聲。 一鞭,便已皮開rou綻。 沒來得及緩過勁,身后鞭子已揮舞地更疾。 “咻啪,咻啪,咻啪。” 兩鞭。 三鞭。 四鞭。 沒有最痛,只有更痛。 汗珠順著精致的臉龐滴下,嘴唇發(fā)白,眼睛垂著看向地面,面色越發(fā)慘白,修長的手指攥緊成拳,死死撐在地面維持住跪姿。 陸溪月死死攥著流光,眼前的人已維持不住挺直的跪姿,背上翻卷腫脹的鞭痕觸目驚心,最長的一道從脖頸一直延伸到腰下。 淋漓的鮮血深深地刺痛了她的雙眼,恍然想到了禁地外大片的鮮血混著楓葉,紅的那般觸目驚心。 那被當(dāng)胸一劍刺死的師伯,那些倒在血泊中的無辜弟子,陸溪月陷入痛苦的回憶中,出手越來越快,越來越重,一鞭鞭抽向早已血跡斑斑沒有一塊好rou的身體。 “你為什么要殺師伯!” “你為什么要殺那些無辜的弟子!” “天蠶甲現(xiàn)在何處!” 終于,陸溪月帶著悲鳴問道:“你為什么要背叛我!” 一句一鞭,一鞭重于一鞭,蘇白已分不清是身更疼還是心更疼。 鞭子肆意地凌虐著,陰冷的鞭梢猶如鋒利的冰刃,毫不留情地劃開脆弱的肌膚,毫無征兆地落在后背,前胸,手臂,臀上。新傷覆蓋舊傷,汗水流過傷口帶起陣陣顫栗,蘇白死死地咬住早已殘破的嘴唇,不發(fā)出一絲聲音。 整個人被鮮血浸透,一鞭接著一鞭,疼痛無情地落下,無處可避,無處可逃,甚至連片刻的喘息時間都沒有。 蘇白意識漸漸模糊,無力地蜷縮在地上,師兄,他恐怕真的堅持不住了…… “你竟然敢死?”陸溪月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怒吼道。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她像是發(fā)泄般一鞭一鞭狠狠落下,眼前的身子卻除了痙攣戰(zhàn)栗什么反應(yīng)都沒有。 “你如果敢死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陸溪月的聲音在蘇白耳邊炸開,蘇白掙扎著睜開了眼,陸溪月雙目赤紅,一腳狠狠地踢了過去,蘇白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一陣恐慌襲來,陸溪月猛地丟下流光向蘇白奔去,蹲下身去拉過蘇白手腕,旋即怔住。 地上的男子眼瞼緊閉著,哪怕暈了過去也因疼痛而無意識地顫抖,可這脈象卻是她從未見過的充沛有力。 不知過了多久,陸溪月終于回過神來,吩咐道:“谷雨,把他送回竹屋?!?/br> 聽到聲音的谷雨迅速從屋外跑進(jìn)來,熟練地用草席把蘇白裹住抱著往屋外走。 一旁的大寒忍不住說道:“二莊主忠于山莊,這次定然不是故意違抗您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