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安琪想的是對的,輻射物質(zhì)從外面彌散過來有個時間過程,距離這里較遠的士兵應(yīng)該感知到了輻射物質(zhì),但仍有穿上防護服的體力。 她很快就撞見了一個,但是搶奪防護服的難度比她想象中要大——或者說,是搶奪一件完整防護服的難度。 那人見了安琪拔槍便打,安琪也撲上去和他扭打成一團,但沒幾下那人就慘叫著不動了。再一仔細看,防護服已經(jīng)被安琪的指甲扯出一個大洞。 安琪急得往尸身上捶了一拳,不得不小心地藏起自己的指甲,然后在下一個拐角一拳招呼在一個士兵的臉頰上。 “啊……”那人痛呼一聲,同樣一拳頭打了回來,安琪剛把槍從他手上奪下,這一下沒防住,被打得兩眼一黑。 雖說這些日子里安琪多重的傷都受過,卻幾乎沒有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過這種擊打傷,當(dāng)時腦袋就有點不清醒了。 她只覺得有人撲了上來,拳頭雨點一樣落下,耳邊的聲音好像很近,又好像很遙遠:“是你!不管你變成什么樣我都能認得出你,變成這樣的怪物就是你的報應(yīng)!記得嗎,空中大搜捕那天我就說過,總有一天!我!一定!殺了你!” 到最后這個人每吼一聲都是一拳,安琪卻還是抽空聽懂了他的狗叫。 她好像記起來了,卻又沒完全記起來。 她知道這是阿爾文的那個完蛋朋友,但已經(jīng)忘了叫什么,長的什么樣子。 她還記起了偶然間發(fā)現(xiàn)的,這個家伙的身世。 米勒武器廠大爆炸遇難者的孩子,卻為自己真正的仇人賣命,一天天只想著折騰新人類。 這么想著,安琪手臂上似乎又有了力氣,掄起一拳反捶了回去,然后腰胯一個用力,把他反壓在了身下。 “你還是趕緊去死吧,你這輩子活得太慘了?!卑茬鞯哪樛吹谜f不清話,但也不妨礙她死死掐住了約克的脖子,“我對虐殺沒有興趣,但是我需要你的防護服,所以辛苦你要死得慘一些。但是沒什么關(guān)系吧,死在你手上的新人類比你要慘得多。我至今沒有想通,阿爾文為什么會和你成為朋友?!?/br> 聽見阿爾文的名字,約克本已開始混沌的神智忽然又清楚了幾分,安琪不得不更加用力地壓制住他:“你確實不太行,已經(jīng)完全沒有掙扎的力氣了,要是換成阿爾文,估計還能把我掀翻過去?!?/br> “多告訴你一些事情吧,反正你也快死了。”安琪俯下身去湊在他耳邊道,“是阿爾文把我放出來的。他并不贊成西約姆的主張,甚至算得上深惡痛絕。在你忠心耿耿殘害著新人類的時候,他做盡了背叛西約姆的事兒,不遺余力地證明著你們以前受到的教育是錯誤的?!?/br> “他并不認為新人類該死,他甚至不認為新舊人類之間有著很大的不同。你曾擁有一個不錯的朋友,如果你能早點和他談?wù)劊鋵嵑芸赡芸梢酝炀饶愕娜松?。他?yīng)該也勸過你吧,只可惜你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不要認為我會為了聽你的回應(yīng)而放開你的脖子。你打了我不少下吧?打人的動作還挺順手,平時沒少這么干吧?就用你的命來換羅蘭的命吧,這是你應(yīng)得的——你這是什么表情,一副還有話想說的樣子?!?/br> “哦,你可能好奇,我為什么會聽起來和阿爾文很熟。不知道算不算理由,總之,他對我表白過。是的,對這個樣子的我。” 約克的掙扎幅度漸漸減弱,白眼也翻了過去,到最后只剩下小幅度的抽搐。 于是安琪把他翻了過來,一邊拉開防護服的拉鏈一邊道:“那我呢?說老實話,我覺得他這人也不錯?!?/br> 第100章 頭顱,沙塵,別害怕 阿爾文應(yīng)該會很難過吧? 在扒下約克防護服的時候,安琪這么想了一下。 但是很快她就說服了自己——別讓阿爾文知道約克是怎么死的不就好了。 得到了防護服之后,安琪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捏著,一路狂奔返回門口。 她原本還擔(dān)心羅蘭腦子糊里糊涂的會不會已經(jīng)跑丟了,結(jié)果回來一看,羅蘭不僅沒亂跑,甚至手都沒從閥門上拿下來。 這精神受損確實不是一點半點,但愿現(xiàn)代醫(yī)學(xué)能盡快發(fā)揮作用,不然照羅蘭這個樣子,一時半會都沒法繼續(xù)上學(xué)了。 安琪沖上去把她的手從閥門上拿開,把防護服兜頭罩上,然后跪下去把她好像不會打彎的腿塞塞好,最后就是拉鏈…… 安琪速度已經(jīng)夠快了,但隨著拉鏈從下往上拉去,一道白光在安琪眼前閃過,安琪看不見東西,只知道按手感來看,已經(jīng)拉到頂了。 至于來沒來得及,那就不是她能知道的了。 劇烈的痛感傳來,即便已經(jīng)被照射過兩次,安琪依然沒有習(xí)慣這種痛苦。 她無力地栽倒在羅蘭肩膀上,在昏厥之前,她看見基地的吊頂在鐖武轟擊下成片成片地塌陷著,各種物件在飛快地失去色彩。 倒在地上的那些沒穿防護服的士兵也迅速地變成灰乎乎一片,然后飄散開來,沙作成片沙漠中的一縷縷塵埃。 然后安琪就暈過去了。 這一次,她去了很遙遠的地方,看見宇宙星辰。她懸浮在一片虛無之中,周圍的一切讓她有些迷茫,再回頭時,恐懼在她心里敲出“咚”得一聲悶響——她背后那龐大的星群,那個大概是她數(shù)萬倍大的星群,遠遠近近,組合成了一張立體的臉。 那是安琪在新聞和演講中看過無數(shù)次的,西約姆的臉。 這一次,安琪不再是迷惑的那一個。 她擺動腳掌使自己的身體上升,真的就像人魚一樣,來到那顆巨大頭顱的眼睛前方:“沒估計錯的話,你應(yīng)該是死了,就在剛才?!?/br> “啊……”頭顱的聲音和新聞中如出一轍,只是多了些痛苦,“我不知道,我只看見一陣白光?!?/br> “巧了,我也看見一陣白光。”安琪說,“是你下令發(fā)射的鐖武。” “是的,對了,我下令用鐖武轟擊雅第利巨蛋。”頭顱似乎記起了什么,“尤迪特先生很有才能,但膽子太小,他對鐖武進行了進一步研發(fā),卻總試圖勸我放棄鐖武計劃。可這場戰(zhàn)爭走到今天這步,完全是無可奈何,我也不想將鐖武投入使用,但是這是我翻盤的唯一機會……” “恕我直言,你本人也許是有些才能,但在用人方面,你是真不太行?!卑茬髡f著話,明顯意指奧汀,“你好像總在任用一些廢物,尤其是科研崗位上,所以這個尤迪特到有多少斤兩我還是存疑。大概是正經(jīng)做科研的人不太想?yún)⑴c你那些勾當(dāng)吧,人間一百年能出幾個皮克西西呢?又有真本事,又熱衷于在本該屬于咱們的戰(zhàn)場上攪弄風(fēng)云?!?/br> 頭顱眼珠轉(zhuǎn)動,看向身形古怪、骨骼清奇的安琪:“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我是你的敵人?!卑茬髡f,“我曾不遺余力地與你為敵,試圖將你擊敗,我想讓你知道你惹了萬不該惹的人。直到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如果我真刀實槍地和你干起來,那世界就離毀滅不遠了?!?/br> “啊……”頭顱依然在發(fā)出痛苦的伸吟,“那你沒有資格做我的對手,我從不擔(dān)心世界毀滅?!?/br> “是吧,這就是我和你的區(qū)別。我還有想要保護的人,我無法看著他們陷入我一手造就的泥沼中。而你卻肆無忌憚,因為你一直孤身一人。說老實話,仗打到現(xiàn)在這個時候,你對s盟很失望吧?” 頭顱說:“我失望至極。我給了他們最好的經(jīng)濟,讓他們在最優(yōu)越的條件下發(fā)展科技;我設(shè)立了正規(guī)軍制度,讓他們從小就在軍事化學(xué)校當(dāng)中成長起來;我矯正了他們的思想,給了他們史無前例的凝聚力。我付出了這么多心血,他們理應(yīng)戰(zhàn)無不勝才對……” “是的,你給了他們這么多,但你偏偏沒有給他們留條活路?!卑茬髀柭柤?,“所以你才被殺了,連頭顱也掉下來。是斬首嗎?還是一場爆炸?” “不,他們不能這么做,這太蠢了?!鳖^顱掙扎起來,“我很忙,我有很多事沒做,我還要帶領(lǐng)他們殺光南方那幫烏合之眾……我若死去,前線戰(zhàn)事就徹底垮了,我這些年的努力就會功虧一簣……” “前線?你管蘭蒂斯巨蛋叫前線?那不是你家門口嗎?”安琪語氣不由得皮了起來,她的內(nèi)心極度舒適,“但實話實說,你死不死對戰(zhàn)事影響其實不大,你以為你的黨羽們沒有留后手嗎?讓我看看你這張臉,想整容成這樣應(yīng)該不會很難——會有新的西約姆接替你的,西約姆的鬼魂還會留在人世間。當(dāng)然,皮克西西的鬼魂也在,鐖武會繼承他的志向繼續(xù)作惡。同時,拜你們二位所賜,我也會擁有屬于我的勢力,但我希望這個階段不要太長,我真的已經(jīng)很累了?!?/br> “就讓我們?nèi)齻€繼續(xù)在未來世界斗法吧,西約姆,這是諸神之戰(zhàn)。”安琪看向他,“你苦心從孩童時期培養(yǎng)起的軍隊,他們準(zhǔn)備好迎接我的進攻了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我敢打賭,你對鐖武和新人類的了解還不如我。要是有下輩子,建議你理科的東西多少還是要懂一點……”這時,安琪隱約感覺到自己快要蘇醒了,“最后再問個問題吧。和我說了這么久的話,也沒見你對我露出多大的敵意,所以西約姆,你是真心認為新人類都該死嗎?” 頭顱的瞳孔逐漸渙散,但他還是回答了安琪的問題:“你是說真正意義上的‘該死’嗎?那倒不至于,但是我確實非常、非常討厭他們?!?/br> 安琪嗤笑一聲:“你敢承認就好?!?/br> 然后宇宙中安靜片刻,頭顱與安琪忽然控制不住地大笑起來,笑聲回蕩在一片虛無中。 他們笑的是同一件事。 在這一刻,他們二人達成了此生唯一的共識—— 瞧這幫s盟的蠢貨。 安琪驚醒一般彈起,渾身上下不可思議的痛,她試圖大口呼吸,于是就嗆了一口沙子。 她不得不用手捂住口鼻,去呼吸經(jīng)指縫過濾后的氣體。 過了一會兒,濃重的沙塵稍稍消散,安琪半瞇著睜開眼睛,伸手摸索著周圍的環(huán)境,卻發(fā)現(xiàn)自己摸到了一條胳膊。 她渾身一個激靈——在昏過去之前,她和羅蘭在一起,她還不確定在最后時刻她有沒有把羅蘭的拉鏈完全拉上去。 這么想著,安琪的右手已經(jīng)握成爪狀,略帶防備地接近面前這個半掩在沙土中的軀體——如果羅蘭真的變成漢克姆教授那樣,那安琪就不得不殺了她。 但是在安琪去查看羅蘭的情況之前,她就已經(jīng)聽見了那個微弱且緩慢的聲音:“……好重的酒味。這個防護服里面,很臭?!?/br> 安琪松了口氣,看來是趕上了。 “別挑三揀四了大小姐,有的穿就不錯了?!彼f著伸出手去,羅蘭倒也還知道應(yīng)和,伸手回握住安琪的手。 就在這時安琪突然意識到哪里不太對,手上一個用力直接把嬌小的羅蘭攬到了自己懷里,同時一個鋒利的手爪正落在羅蘭剛剛躺的地方。 那是一個變異失敗的新人類,和安琪一樣身上長出了鱗片,不仔細看的話甚至?xí)詾槭前茬鞅救恕?/br> 但這明顯是個男人,比安琪高出一個頭,而且已經(jīng)進入了無差別攻擊的癲狂狀態(tài)。 安琪咽了口唾沫——這里危機四伏,還遠沒到能松氣兒的時候。 這也就是為什么安琪在夢境中勸西約姆下輩子學(xué)點理科的東西,估計西約姆只是針對s盟與集團軍的戰(zhàn)況做出了轟擊決策,他根本就沒有想明白轟擊波下來之后,雅第利巨蛋內(nèi)會發(fā)生什么。 是,希斯特生化所尋找萬能體的效率是很低,常常是一照射,新人類便直接死去了。 這說明在新人類中,有望在照射中變化的只占少數(shù),真正稱得上“萬能體”的更是少之又少。 但是在雅第利巨蛋不一樣——在運輸途中對輻射敏感的新人類就已經(jīng)死去了,活下來的這些實際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一輪篩選,大多都是能在照射下進行變化的。 這其中大多會像面前這家伙一樣失去神智,但是如果安琪沒記錯的話,剛才逃跑時精神正常的,還是大有人在。 為了方便躲避,安琪拖著羅蘭的屁股把她拎起,讓她能坐在自己的臂彎里,然后全身貫注地盯著眼前的怪物,準(zhǔn)備和他作戰(zhàn)。 但是就在安琪準(zhǔn)備出手之時,槍聲突兀地響起,一槍打穿了怪物的肩胛骨。 安琪循聲望去——是穿著防護服的緝查隊士兵,在剛才的轟擊中還沒死透。 怪物也看了過去,徹底被這個傷害他的家伙吸引了視線,憤怒使得他無師自通地發(fā)出了嘯鳴聲,然后張開血盆大口直沖那個士兵跑去,那場面真是……極度血星。 安琪也趁機拖著羅蘭隱入沙塵之中。 那天,安琪在沙塵中看到了各種各樣的人。 有神智尚存的萬能體,在沙地上瑟瑟發(fā)抖,他們不明白自己的身體發(fā)生了什么,看見安琪就好像見到了救命稻草,亦步亦趨地跟上。 有奇形怪狀的怪物,在無差別攻擊著自己能看到的所有生物,安琪和其他萬能體不得不及時殺掉他們,以保障自己的安全。 也有已經(jīng)癡傻的,如一灘爛泥一樣倒在地上,是連安琪見了也腿腳發(fā)軟的程度,他們的下場大多是被那些癲狂化的怪物殺掉。 安琪還看到了之前那個看起來最正常不過的孩子,她現(xiàn)在擁有八條手臂,像一只小蜘蛛精。 如果說漢克姆教授和羅蘭是因為基因存在缺陷才不能完全變化,那么這個孩子應(yīng)該就是他們那一脈變異中的完全體。 當(dāng)時小蜘蛛精用所有的手臂把自己抱成一團,從縫隙中怯怯地看向眼前這些奇奇怪怪的人,而安琪伸出手試圖邀請她一道。 那一刻,安琪無意識地說出了《圣經(jīng)》中天使每次出現(xiàn)都會說的那句話—— “別怕,孩子。” 第101章 燈塔,復(fù)活,創(chuàng)紀(jì)錄 據(jù)說天使出現(xiàn)的第一句話總是“別怕”,是因為天使的樣貌看起來其實并不友善,而那可怖的外表,則是為了震懾惡魔。 隨著聚集在安琪身邊的萬能體越來越多,恐懼也漸漸離她而去,因為在此處已經(jīng)沒有任何人是他們的對手——畢竟是鐖環(huán)境下數(shù)十位萬能體組成的兵團,只要不調(diào)一整支飛行兵過來,單憑雅第利巨蛋內(nèi)殘留的各方勢力,絕沒有挑戰(zhàn)他們武力值的資格。 甚至也沒有向他們發(fā)起進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