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岸抬眼看他，眉目里都是不解：“你不是說順著你的話聊嗎？”

    “……”

    對這人有所期待的自己真是蠢透了。沈忱想。

    季岸說話通常只有兩種模式，一是見縫插針型惡心人，二是角度清奇式無條件順從。這也是沈忱跟他不對付的原因，他和季岸并非無話可說那類仇家，且正相反，他們完全能聊得動。

    只不過每次都能聊得讓沈忱有火發(fā)不出。

    火車微微搖晃著開過成片的農(nóng)田，天突然轉(zhuǎn)晴了，和煦的陽光落進車窗里，照得沈忱暖洋洋的。

    也許是昨晚緊繃得太久他現(xiàn)在還沒恢復(fù)元氣，也許是這微涼的天氣讓人昏昏欲睡；沈忱難得的好脾氣，聽著歌輕聲說：“我的意思是，聊點live上的事啊，他們的表演之類的?！?/br>
    “貝斯特別好，感覺那場超常發(fā)揮了?！奔景兑贿呁鏀?shù)獨，一邊毫無障礙地接上他的話。

    這下沈忱來神了，跟著說：“對，我也覺得，尤其是……”“倒數(shù)第二首?！薄啊鄂笞铩?？”“中間那段……”“貝斯solo！”

    男人終于抬眼：“你品味還是可以。”

    “哈哈，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在嘲諷我?！鄙虺婪藗€白眼，“有些歌就是客觀的好聽啊，長了耳朵都覺得好聽。”

    “嗯，有一定的道理?！?/br>
    好巧不巧的，耳機里的歌放到下一首，剛好是這首歌的錄音室版本。

    沈忱沒有再接著說，季岸也沒有再繼續(xù)玩數(shù)獨。

    他們保持著幾乎一樣的姿勢，各自看著窗外，用同一副耳機，聽同一首搖滾。

    接著，不知道是季岸故意為之，還是他的歌單真就喜歡把相同歌手的歌放在一塊兒，往后耳機里成了那支樂隊的專場，一首接一首全是他們的歌。他回憶起好多之前的事，回憶里不少都有季岸討嫌的參與——關(guān)于這支樂隊，好像身邊唯一也喜歡的就只有季岸——包括但不限于高一時，他睡過頭忘記搶票，等想起來的時候還剩最后一張，就在他刷新頁面的時候票沒了。

    而季岸不但搶到了，還搶到了三張。

    他至今都想不明白季岸一個人搶三張票干什么，如果是兩張他還能猜測是想帶當(dāng)時的女朋友一起去。

    后續(xù)沈忱差點沒給季岸舔鞋，讓季岸讓一張票給他；當(dāng)然，季岸沒答應(yīng)。

    想著想著，沈忱半闔上了眼，腦袋像打點計時器似的往前點，直到他干脆趴下來，聽著歌睡了過去。

    男人看著他睡著的側(cè)臉，微微卷曲著的頭發(fā)看起來相當(dāng)蓬松，在陽光下泛著微光。

    沈忱不說話的時候，才像真的二十五歲的成年男性；這人只要一說話，那股幼稚又笨的氣質(zhì)根本藏都藏不住。說來奇妙，就是這么一個人，在季岸的心里同時占據(jù)了第一第二——他第一討厭蠢人，第二討厭幼稚鬼。

    他打量著沈忱的睡顏，車緩緩開進車站，悠悠停下。有新乘客上來，拿著票在他們倆這兒停下。

    對方大概買的是沈忱坐的那個座位，看看票又看看座位號地反復(fù)確認了好幾遍，終于伸出手，要拍醒沈忱。季岸在那人出聲前先把自己的票亮了出來，再用手機打下“我們買的是這兩個座位，他睡著了，我跟你換可以嗎”，翻譯成本地語言給對方看。

    對方?jīng)]多說什么，點著頭同意了。

    季岸摘下耳機，輕緩地移到沈忱旁邊坐下，再重新戴上。青年睡得很沉，絲毫沒察覺到身邊有人靠近。

    他默默把音樂音量再調(diào)低了點。

    *

    火車抵達納內(nèi)克時，剛過中午。

    沈忱一覺睡到到站，被季岸叫起來下車。他們在旁邊的麥〇勞草草對付了一頓，立刻乘車前往茶姐給他們之前預(yù)訂好的那家酒店。

    “我早該想到的，”看著兩車道的馬路、低矮建筑群，和路邊的黃泥，沈忱長長地嘆了口氣，“首都都那個鬼樣子，邊境城市只會更爛?！?/br>
    “如果已經(jīng)開發(fā)好了，就輪不到我們來考察了?！奔景兑槐菊?jīng)道，“我們的目的就是來看這里值不值得開發(fā)，如果度假島順利建設(shè)好，周邊設(shè)施自然會變好?！?/br>
    “……我知道啊，但現(xiàn)在就是很爛啊?！?/br>
    “你是來出差的，不是來度假的。”

    “我知道??！”

    “只是提醒你一下，作為同事?！弊詈髢蓚€字，季岸說得很刻意。

    吃飽了也有力氣發(fā)火了，沈忱“嘖”了聲，質(zhì)問道：“那這鬼地方現(xiàn)在不爛嗎？”

    季岸：“爛?！?/br>
    “爛你還那么多道理說，煩死了，什么婚姻失敗的下崗中年男人。”沈忱道。

    “我沒下崗，也沒婚姻失敗?！蹦腥说溃拔乙矝]結(jié)婚。”

    “比喻，比喻你懂不懂?！?/br>
    “你這算造謠?！?/br>
    沈忱斜他一眼：“我這算辱罵?！?/br>
    下了公交車，他們斗著嘴走過半條街才看到那間酒店。那一瞬間沈忱就明白茶姐對他有多好了，在“破敗”的街道上，那間酒店像是鶴立雞群，它不但有七八層樓高，外裝修也快趕上國內(nèi)二線城市的水平。這要放在喬城或燕城，沈忱看都不會多看一樣，更別說住；但放在納內(nèi)克、放在n國……

    “我去，”沈忱站在酒店門口仰望著招牌，“有點度假的感覺了?！?/br>
    男人沒理會他，徑直走進酒店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