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未知也是海洋魅力的一部分。

    不過今天他想展現(xiàn)的并非是海洋的未知與神秘。所以這一點僅僅是錦上添花而已。

    “在孤身墜入海洋的悠久光陰里，它的□□化作食物，它的骨骼成為居所?！?/br>
    “從數(shù)月、數(shù)年到百年，漫無止境的墜落過程中，鯨魚的每一寸身軀、每一寸骨骼都逐漸融入海洋、融入海洋無數(shù)生物之中。到了最后，它便會如礁巖般在深海處獨自守望?！?/br>
    易水在使用幻覺神格的同時，輔之時間神格加速了整個鯨落的過程。

    從海洋捕食鏈頂端的一眾生物到rou眼難見的各類微生物，從最初的血腥撕咬到后來的寂靜筑巢，形形色色的生物們于鯨落中飽受恩惠。

    它生于海洋，終于海洋，最后借由鯨落以另一種姿態(tài)重新降臨在海洋之中。

    既然沃忒討厭人類死在海中、討厭無意義的死亡弄臟海洋。那么他就從這樣的魚類著手。

    既然沃忒滿身矛盾，而他又弄不清楚對方究竟偏愛海洋的殘忍還是溫柔。那么他干脆兩者皆選。

    無論是鯨魚剛死時被撕咬的自然天性，還是基于其上誕生的各種新生命，都是海洋的魅力所在。

    在鯨落的最后，易水卻并未如他敘述那般任其靜默守望。而是用重力神格將這個領(lǐng)域深海處本就存在的火山轟然引爆。

    當(dāng)鯨落所成的礁石隨著巖漿噴涌而上時，于虛實之間，他以白晝神格將深海隨著礁石一寸寸點亮，最終使它與海面上的微薄晨曦融為一體。

    如若這位神明厭惡他是因為他上個副本死在海里，那么對方突然以祝福為餌給出坐標(biāo)又是為了什么？除了他上個副本最后的海中白晝之景讓沃忒有所觸動外，易水給不出別的答案。

    即便他不曾活過千年萬年，但不代表他不明白什么叫寂寞，什么叫瘋狂。無盡宇宙、無盡光陰，到最后只剩下孤身一人，難免厭倦長夜、憧憬天亮。

    反正沃忒想看什么，他統(tǒng)統(tǒng)給他就是。

    當(dāng)一切結(jié)束，當(dāng)易水撤回所有能力、讓領(lǐng)域重歸暴風(fēng)雨后，他一抬頭就看到那位海神在看他。

    此刻對方近乎墨色的暗藍(lán)眼珠與領(lǐng)域內(nèi)再度翻騰不息的浪潮過于相像，竟使他莫名想起了當(dāng)初被海嘯淹沒時的窒息感。

    “易水是吧？在取悅神明方面……你還真是天賦異稟?！?/br>
    良久，這位神明才移開目光極端平靜道：“我祝福你?！?/br>
    “自此刻起，海洋接納你，海洋偏愛你?！?/br>
    “海洋予你生命，拒你死亡?！?/br>
    第60章 他是夜（十五）

    沃忒的祝福讓易水沉默了許久, 隨后他突然問了一句誰也沒想到的問題：

    “所謂的海洋偏愛我，究竟會有多偏愛？”

    饒是沃忒聞言也不禁詫異地挑了下眉。他略微后仰撐著船首，居高臨下地再度打量了易水一會兒才道：

    “誰都知道, 海洋里珍寶繁多。但從現(xiàn)在起, 你會是淺海深海、海上海下最璀璨的那一個?！?/br>
    “無數(shù)人類、無盡種族, 只要你出現(xiàn), 海洋就只偏愛你。”

    然而這樣的解釋卻讓易水更加沉默。

    于無盡夜色中，連沃忒也無法辨明此刻他眼眸下覆著的是何種情緒。在他探究地投去視線時, 易水已經(jīng)感謝完他的祝福獨自離開了。

    在奔赴其他神明領(lǐng)域時, 易水疲倦地閉了閉眼。

    毫無疑問, 沃忒足夠慷慨。他給出的祝福遠(yuǎn)超那所謂的一次性神格獎勵。甚至自此以后, 他會在海洋中無往不利?？蛇@偏偏不是他想要的。

    他要的從不是獨一人的偏愛，也不是光輝璀璨的未來。他要的是海洋恩澤萬物，他要的海嘯之下，眾生猶活。

    至于他自己的存在，反而是最無所謂的東西。

    聽說神明的祝福一生一次, 并且只能發(fā)自本心。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向?qū)Ψ街付ㄗ８?nèi)容，只能心存妄想地去碰運氣罷了。

    在連續(xù)七天六夜通關(guān)九十八個副本后，仗著身體素質(zhì)一再提升而不曾閉眼、也不曾停歇的易水罕見地猶豫了起來。

    早在第七天零點時, 他就嘗試過進(jìn)入封盡的神明領(lǐng)域。然而那里顯示的卻是禁止通行, 并且封極的領(lǐng)域也處在同樣的狀態(tài)。

    直到第七天夜晚22:00, 兩者的神域卻又同時開放。這期間發(fā)生了什么，易水無從得知。

    現(xiàn)在的問題是, 他究竟是先去幸運的領(lǐng)域, 還是直接追求災(zāi)厄的祝福？

    思考過后易水終是踏入了封極的地界。

    一是因為這位神明早已言明讓他于第七天夜里找他, 或許已經(jīng)對今日發(fā)生的事情有所預(yù)料；二是因為他寄希望于一次性的幸運神格能讓他從封盡處獲得想要的祝福。

    并且如果這個副本耗時太久，他可以提前退出前往災(zāi)厄之神的領(lǐng)域。據(jù)他了解, 封盡最可能給出的通關(guān)條件是和他戰(zhàn)斗。

    自己的稱號能力使用時間有限，所以那場戰(zhàn)斗必定會在30分鐘內(nèi)結(jié)束。他只要在23:30分左右前往封盡那里就來得及。

    粗略算好時間后，已經(jīng)抵達(dá)幸運之神領(lǐng)域的易水下意識地掃視了一下四周。

    ——普通。

    ——太普通了。

    掃視過后，易水的腦子里下意識地浮現(xiàn)了上面兩句話。

    這份普通不是指封極的領(lǐng)域平平凡凡，相反，佇立在一片荒蕪中的神殿看著足夠歷史悠久、足夠窮奢極侈。從穹頂投落的月光劃過緊閉的殿門，更是讓它顯得神秘而厚重，冷漠又凌然。

    任誰來看，這都會是神明的居所。但說到底，這僅僅只是個神殿而已。

    比起其他神明隱約透露出內(nèi)心狀態(tài)的那些領(lǐng)域，這樣規(guī)整的神殿更像是封極營造出的一個假象，以便將所有可能的窺探拒之門外。

    壓下心底的猜測后，易水抬眼看向了遠(yuǎn)處已然高坐在神座上的幸運之神。

    說起來先前雖然有不少神明、包括封盡都曾多次表示過幸運青睞他，但直到今天才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正面接觸這位神明。

    這對同為主神的兄弟有著極為相似的灰發(fā)金眼。然而封極的發(fā)色眸色更深，深到連神明身上壓抑不住的瘋狂都被一同掩埋了一般。

    此時封極也在看著他。

    神殿的數(shù)量臺階遠(yuǎn)超夜宴。

    這一層層墨玉階梯仿佛將臺階之上、臺階之下劃分成了兩個世界——前者為神，后者為人。

    直到封極開口，這份不知緣何而來的偌大壓力和近乎死般的沉寂才被打破：

    “能來到這里的，或天生運氣遠(yuǎn)超常人，或正被幸運所垂青?！?/br>
    “那么，走向我?！?/br>
    “走到我面前，來到我身邊。然后，幸運會予你一切?！?/br>
    但凡能出現(xiàn)在主神副本里的玩家都非普通之輩，也很少有那種喜怒形于色的存在。但封極剛才的話實在信息量巨大，以至于易水身側(cè)的玩家都略微有些sao動起來。

    因為他們聽出了封極的言外之意。

    從封極的話來看，這位極有可能是幸運之神，而他給出的通關(guān)條件是從臺階下走到他身側(cè)。

    以上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位或許是諸神之首的存在給出的通關(guān)獎勵幾乎等同于予取予求！

    雖然不知道這位是抱著怎樣的態(tài)度說出這樣的話來，也不清楚從這里走到神座前會發(fā)生什么，但沖著這一點，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們也得硬著頭皮試一試。

    在其他玩家已經(jīng)開始嘗試向前邁步時，易水卻神色微妙地回想了一下剛才封極的言論。

    這位幸運之神每一句話都沒有特定的主語，偏偏每一句話都像是在意有所指。

    如果他沒有自我意識過剩的話……他怎么都覺著剛剛封極是特意對他說的這些話。而那份予取予求的通關(guān)獎勵，從一開始就是對方單獨為他所開。

    究竟是不是他想的那樣，稍等一會兒就知道了。

    思緒翻轉(zhuǎn)間，易水將目光投向了其他玩家。

    這時候才過了十秒不到而已，竟然已經(jīng)有玩家宣告失敗了。

    易水看得很清楚，對方僅僅就是普普通通地向前邁了一步罷了，便忽然腳下打滑暈死過去，隨后就被送出了副本。而其他玩家也都大同小異，哪怕有人借著道具、天賦撐過片刻，也在臺階中途遺憾離場。

    不過十分鐘，整座神殿除了高坐的神明，竟只剩下他一人。

    這時候易水不禁回想起了封極最初的那句話：

    ［能來到這里的，或天生運氣遠(yuǎn)超常人，或正被幸運所垂青。］

    或許這位神明還有一句話沒說。這么想著的同時，易水向前邁開了第一步。

    無事發(fā)生。

    那一刻，易水終是明了了對方當(dāng)時并未明言的那句話。那句話是：

    ［與生俱來的運氣能讓你們來到這里，但沒有幸運的垂青，終將寸步難行。］

    他到底何德何能，能讓幸運青睞至此。

    就為了那么一個還未確定能否得到的時間神格嗎？總不能這位真的看上他了吧？

    于心底近乎自嘲地笑了一下后，易水邁開了第二步。

    這時候神殿內(nèi)的景象終于發(fā)生了變化。殿內(nèi)所有的階梯都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海嘯。

    鋪天蓋地的海嘯，洶涌磅礴的海嘯，似曾相識的海嘯。

    那是一場僅存于易水記憶中、他是生是死都不會忘卻的海嘯。

    那是一切的源頭，一切悔恨與瘋狂的起始。

    這一定是幻境。

    易水幾乎一瞬間就得出了結(jié)論。因為這場導(dǎo)致他所有親人生死不知、導(dǎo)致他穿越至此的海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此地重現(xiàn)。

    但這又不像是幻境。

    因為這場席卷整個海洋的海嘯里并沒有他的任何親友，甚至連他本身也不在那狂肆的波濤之中。

    易水獨自在岸邊站了一會兒，注意到遠(yuǎn)處滔天海浪后若隱若現(xiàn)的神座后，他便無所謂地緩步走了過去。

    他怕的從來都不是海嘯。這樣的浪潮無法擋住他分毫。

    出乎易水預(yù)料的是，他走向封極神座的那一路極為順暢。甚至他每向前邁出一步，漫天的海潮就褪去一分。

    等他走到了封極神座前回首望去后，海岸上只剩下一片廢墟、滿地荒蕪。

    與此同時，一切景象如煙消云散。當(dāng)他再抬眼時，已經(jīng)再度身處于封極的神殿中，并且離封極的神座只有一步之遙。

    既然剛剛那場猶如幻像般的海嘯根本不曾阻礙他的前進(jìn)，那它出現(xiàn)的意義又是什么？

    “那是你的領(lǐng)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