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滿眼朦朧，十指膩濕，絲帛被她胡亂扯開。

    她一進(jìn)，小豐垂著眸，“還有圣上啊?！?/br>
    轎內(nèi)，她還在哭，阮三要死了，他怎么能死呢，阮三不能死。

    ·

    交待好后續(xù)，阮七才往承金殿走。

    殿外，小豐已等了許久，面色不安。

    阮七一眼看去，想起至今昏迷不醒的劉安，眉頭微皺。

    小豐低聲道，“郡主在殿內(nèi)。”

    阮七連雨披都沒解，大步急進(jìn)。

    殿內(nèi)昏黑，只燃了幾盞燭燈。

    賀元半坐在貴妃榻，背挺得僵直。

    阮七離她近，才見著她一身狼狽，發(fā)髻半散，衣裳還滴著雨水。

    他急道：“你又不聽話，濕的衣服也不換?！?/br>
    他伸手要拉她，往內(nèi)里換衣。

    賀元的手一把抓著阮七，冰涼不已，她顫著嗓，“阮三呢，阮三死了嗎?！?/br>
    阮七心剎那空落落的。

    他強(qiáng)笑：“你怎么不問我，這次祭祀?！?/br>
    賀元站起，眼睛早已腫紅，她慌亂打斷道：“可你活著，阮三他?！?/br>
    她抓得阮七死緊，哀道：“你快說啊?！?/br>
    阮七出嗓的音冷了下來，“活著，可也要死了?！?/br>
    賀元一愣，她松開他，捂著嘴，哭音還是未被遮住。

    一聲比一聲慘烈。

    她渾身濕冷發(fā)顫，阮七不忍，“你先換了衣，那是阮三自找，你何必為他哭?！?/br>
    賀元紅腫的眼直直看來，她哀戚道：“我和他，是一起長大，剛睜眼就認(rèn)識，他怎么能死呢?！?/br>
    阮七正解了雨披，他手一頓，“我也，和你從小長大?！?/br>
    “那怎么能一樣！”賀元哭吼道。

    阮七的心涼得不行。

    她不管他雨披打濕了內(nèi)袍，急急拉著他，“你饒了他，饒了他好不好，你把他趕回南城，他再也不敢惹事。”

    阮七不甘心道：“表姐，他是謀反，他是要?dú)⒘宋?，你要我饒他？?/br>
    賀元不停掉著淚，拉拽著他“我求你了，阮七，求你了?！?/br>
    她求他，總是他逼她。

    這是頭回，賀元主動哀求。

    阮七沉默，他將她的手輕輕扯開，“若阮三謀反成功，今日死的就是我，你還會哭成這般嗎。”

    賀元還未開口。

    “應(yīng)是不會的，大概還會慶賀總算擺脫了我這賤種吧?！彼灶欁猿暗馈?/br>
    賀元心口越來越疼。

    她哭嚷，“可如今是阮三他要死，不是你，你饒了他啊?！?/br>
    外間的風(fēng)雨急落，聲響越來越大。

    “他那么蠢，定是受人蒙騙?！?/br>
    “阮七，你放了他吧”

    賀元被冷得打顫，哭哭啼啼不停哀求。

    她和阮三，那是十幾年的朝夕相處，再沒人那么寵她愛她。

    就連賀意去世，陪著她的都是阮三，不是明華。

    “阮三，我的阮三，怎么就能這么死了。”她哭得神情恍惚，今夕往昔都分不清。

    阮七的面色已是麻木。

    半晌，他突然道“表姐，太醫(yī)可是說未懷?！?/br>
    他聲音平緩，語氣篤定。

    賀元好似沒有聽見，

    阮七眼神柔和起來，他的手撫著賀元散亂的青絲。

    “表姐，你看阮三歡喜你?！?/br>
    “可你曉得你為何至今無孕？”他輕輕開口。

    賀元終于反應(yīng)過來，她往后一退，正靠在貴妃榻。

    她眼眶包著淚，驚疑道：“你什么意思?！?/br>
    阮七一下一下的撫著，他神情平和，“你還曉不得穆氏失寵的原因吧”

    卻道出舊事。

    賀元木愣愣看著他，“與我何干。”

    “穆家，有一味藥，能使女子無孕?！?/br>
    “父皇子嗣甚少，不過因此?！?/br>
    他輕道。

    恐怖的念頭一閃，賀元用力抓著貴妃榻一角，面色慘淡，“你說這?！?/br>
    阮七的眼神越加憐憫，他的唇微微張合。

    “阮三歡喜你?！?/br>
    “歡喜的讓你這一生一世，再也不能有孕?！?/br>
    賀元手一松，她跌倒在地，蒼白嚇人，“你胡說，太醫(yī)說了我沒有事。”

    她慌張捂著肚子，哭叫開，“我能有孕的?！?/br>
    阮七俯下身，他眼神縱容，像看著孩子吵鬧般。

    “這藥，太醫(yī)可看不出?！?/br>
    他伸手要抱起她。

    賀元“猛地”推開，“你騙我，阮七你騙我?！?/br>
    好似有人往她心口捅了一刀，疼得她連氣也喘不過來。

    阮七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藥還是你奶嬤嬤幫他下的呢。”

    賀元拽著榻邊，她狼狽站起，“我不信?！?/br>
    阮七垂下眸，“你去問你的阮三?！?/br>
    賀元的眼淚止不住，“我能有孩子的，阮七我能有的。”

    ·

    宮牢。

    空蕩蕩，黑漆漆。

    懸掛在梯子處的燭火，是阮七留給他唯一的陪伴。

    阮三發(fā)著呆。

    他在想，到底哪里出了錯(cuò)。

    他明明是瑞德帝最寵的兒子，他明明有著他最歡喜的女子，明明他有了一切。

    可眨眼，他在深牢里。

    再無二人的牢里，突然腳步聲響起。

    有人從梯上走下。

    她濕淋著衣，青絲散亂。

    阮三急切伸了手，穿過鐵柵，“元元，元元。”

    賀元步履蹣跚，衣裳還沾染著泥土。

    像似摔了一跤。

    她手里緊握著匕首，是阮七塞給她。

    阮三嗚咽起來，“元元，你終于來了?！?/br>
    他哭得像個(gè)孩子，“我好悔，那年我該向父皇求饒，父皇他不會狠心殺我，最多我又去了南城，可我們還能在一起。都怪我，什么都想要。”

    “元元，我們本該好好在一起的?！?/br>
    那雙下垂眼狼狽極了。

    賀元沒有動靜，她終于緩緩走來。

    十指一下抓住鐵柵，指甲蓋還殘存著鳳仙花的余紅。

    賀元抬起臉，臉色白得嚇人，眼睛紅腫，除此再無一絲血色。

    那花朵一樣微豐的唇更是干裂開來。

    她輕道，“阮三，我是不是，再不能有孕。”

    阮三的哭一下止了，他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