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卻抱住了自己，雨淋得他有些狼狽。

    濮陽邵來到的時候，林笑卻已經(jīng)在發(fā)抖了。雨水好涼，砸得人心直顫。

    濮陽邵顧不得其他，立即下馬來，闊別半年，他終于尋回了小憐。

    濮陽邵解下披風(fēng)，裹住林笑卻，將他抱了起來。

    林笑卻抬眸望見是他，并無言語。

    濮陽邵撫上他臉頰，多種情緒交融，一時之間竟無語凝噎。

    濮陽邵側(cè)過頭去，不讓小憐發(fā)現(xiàn)自己的脆弱。

    他會是她的丈夫，他會無堅不摧。

    濮陽邵抱著林笑卻來到摘星閣廢墟，將領(lǐng)們只從里面尋回一具燒焦的尸骨，有人疑慮這不是真的趙異，但盤問下人后，又找不到疑點。

    那么多人看到趙異來到摘星閣，下人又抬了這么多酒，不是他還能是誰。

    趙岑傻傻地跟來了，見到那具尸骨，不知怎的就止了淚。

    他走過去，蹲下來，戳了戳尸骨，傻笑：“兒子，原來你在這里，你也變成小花小云了?！?/br>
    小花小云是不會說話的，所以他的兒子也不能說話了。

    趙岑回過頭找兒媳婦，兒媳婦成了戰(zhàn)利品，在別人的懷里。

    他眼淚刷地落下：“兒媳婦，你看，兒子去陪小草他們了。那匹馬會開動的，他們要去浪跡天涯?！?/br>
    林笑卻的眼淚驀然落下。

    濮陽邵抬手，擦拭小憐的淚。半年足夠發(fā)生很多事，濮陽邵甚至做好了小憐已經(jīng)懷孕的準(zhǔn)備。

    趙岑回過頭來，繼續(xù)看兒子。兒子的手攥得很緊，他不知道兒子到底想攥緊什么。

    趙岑試著去掰，又怕直接掰斷，大雨仍然落著，攥著的紅繩與頭發(fā)早就在掌心成為灰燼，和他的皮rou一起，跟著摘星閣成為廢墟。

    這身焦骨，哪還能看出原本的模樣。

    趙岑看不到兒子的眼睛，看不到他的鼻子，看不到他那叭叭的嘴，趙岑要走進(jìn)廢墟里，把兒子的眼睛、鼻子、嘴全都撿回來安好，像木偶一樣，掉了就撿起來，安上去，兒子就能變回從前的樣子，雖然壞，雖然說著很多他聽不懂的話，可那才是他的兒子，這具烏漆麻黑的焦骨才不是他的兒子。

    這一場冬獵，一直獵到了夏天，一點兒都不好玩。兒子不是獵物，不該是獵物。

    趙岑被人攔住了。

    趙岑癡傻道：“我要進(jìn)去找我的兒子?！?/br>
    將士嘆了一息。

    林笑卻推了推濮陽邵，從他懷里下來了。

    他拔了一士兵的劍，濮陽邵疾呼道：“小憐！”

    林笑卻含笑：“我不是小憐?！?/br>
    少年的聲音讓濮陽邵愣住。

    林笑卻提起劍，濮陽邵急道：“不管你是誰，先把刀放下來。人死不能復(fù)生——”

    林笑卻含淚斬下了自己的發(fā)，他再是無心，見了趙岑如此，也不由得落下淚來。

    林笑卻扔了劍，攥著自己的頭發(fā)，走到趙異尸骨前蹲下，他像過去趙異牽他一樣，牽上趙異的手，大雨之中，趙異緊緊攥著的手打開了，林笑卻將頭發(fā)放到他手中合攏。

    “趙異，你做了一回英雄，”林笑卻道，“前塵往事已了，投胎去吧?！?/br>
    林笑卻緩緩起身，雨中擦了下淚，走到趙岑面前抱住了他：“趙岑，那里面沒有你的兒子。他去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那離我們還有很長很長一段路。終有一日……會重逢?！?/br>
    ……

    趙異的尸骨收斂下棺。

    林笑卻一頭長發(fā)終及肩。

    寢殿內(nèi)，燈火輝煌。濮陽邵吹滅了幾盞。

    他看向床榻，道：“半載過去，物是人非，小憐竟變成了少年。”

    濮陽邵笑了一下：“你一直在騙我。”

    “啞巴、女子，不能表達(dá)，柔弱無助。”濮陽邵笑著闔上了眼。

    他緊蹙著眉頭，好似有刀收刮心腔。

    “我不在意男女，可我不能容忍欺騙。”濮陽邵睜開眼，解下佩刀扔了過去。

    “自盡罷，陪你的趙異去。我愿意給你個痛快?！?/br>
    林笑卻望著佩刀，緩緩抬手撫上去，還沒碰到刀鞘，濮陽邵就將刀一腳踹開。

    他悲問道：“你當(dāng)真打算自盡！”

    林笑卻笑：“我只是瞧著這刀鞘好看?！痹?jīng)他有一把鑲滿了寶石的刀鞘，不知到最后那刀鞘會是怎樣的結(jié)局。

    濮陽邵望著林笑卻，咬牙抑制：“想自盡，不可能。你會說話也好，省得我以后瞎猜。”

    他上了床榻，撫上林笑卻的頭發(fā)：“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你當(dāng)真夠狠心，留了那么久，一刀斬斷。以后，這釵環(huán)是再也戴不上了?！?/br>
    濮陽邵說到此處，竟似哽咽般低沉。他的小憐，他懷中的小憐，只是一場夢?，F(xiàn)在，夢醒了。

    那么多的釵環(huán)，那樣好看，小憐會為他生兒育女，他會帶著妻子回到故土，會告訴娘，他擁有一個家，他的妻子不會說話，但她很好，很好。

    濮陽邵抱住了林笑卻：“你一開始就不該騙我。你不該親手給我造出一個夢來，又親手毀之一旦。”

    濮陽邵掐住了林笑卻的臉頰：“小憐，不，你不叫小憐?！?/br>
    “我該叫你什么，趙異的男寵，還是孌童?！?/br>
    林笑卻垂下眸，并不答。

    濮陽邵笑：“你寧愿做一個玩物，也不愿做我的妻。小憐，我會用對待玩物的方式對待你。想死，沒那么容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