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么。

    見卿玉案沒反應(yīng)，那小叫花子瞬間沒了興致，在心中破口大罵這二公子不懂點(diǎn)人情世故。

    那人吊兒郎當(dāng)?shù)靥崾镜溃骸罢娑喙荛e事。有本事你來出錢啊?！?/br>
    “好?！?/br>
    卿玉案的目光這才從少年的身上移開，他依舊面無表情地從荷包中取下幾塊碎銀，丟到了那人身上。

    這都夠他們幾月的饅頭了。

    那人撿了碎銀數(shù)了數(shù)，肚子冒出壞水，他嘻嘻地jian笑：

    “就這點(diǎn)碎銀呀，二公子真摳啊?！?/br>
    聽到這里，人群中的少年也抬起眼眸來，不過眼神不是感激，而是警惕。

    卿玉案雙眸微瞇：“你要多少？”

    那人舉起一根手指：“起碼這個(gè)數(shù)?！?/br>
    卿玉案：“一兩？”

    那人搖頭。

    卿玉案又問：“十兩？”

    那人獅子大開口，懶洋洋地說：“一百兩，一百兩到了直接放人。十兩只能放個(gè)腿兒。”

    真是欺人太甚。

    但卿玉案有招治他們，他低聲喚道：

    “容陵?！?/br>
    這群小叫花子不知道容陵還在金絲坊里，只是聽到這個(gè)名字就犯怵，作勢撒腿就要開溜：

    “天爺?shù)模惺聸]事就叫容陵，還讓不讓人活了?！?/br>
    好歹容陵也是六扇門出身之人，這些平日械斗的流民最怕六扇門的人管制。

    一錠銀子砸在小叫花子身上。那叫花子吃痛地“哎呦”一聲，回頭見了銀子眉開眼笑。

    “也行，謝過二公子。還是二公子有眼色?！?/br>
    乞兒用牙咬了咬，確認(rèn)貨真價(jià)實(shí)，笑嘻嘻地磕了頭，幾個(gè)叫花子如是滾了。

    天地之間恢復(fù)了寂靜。

    少年緊繃的肩膀懈下，他試圖抱著饅頭欠起身，但不料其中一個(gè)干饅頭落下，滾入融化的雪水中。

    少年眼眸不覺冷了幾分。

    “乖。”

    卿玉案頓生憐憫之心，溫柔地蹲下.身，朝他伸出手。

    少年從額前的發(fā)隙中透出眼睛，對上卿玉案的眼眸。

    他微微怔了怔。

    那種眼神，是他畢生從未見過的凌厲與疏離。

    下一刻，少年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他伸出瘦骨嶙峋的胳膊，從骯臟的雪水中撈起臟饅頭，冷冰冰地吐出幾個(gè)字：

    “我不用你管?！?/br>
    第2章

    少年的手被輕輕按下。

    他緩緩抬頭，對上卿玉案清秀的面龐。

    與此同時(shí)，卿玉案在盯著少年皸裂出血的腳面，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眼中透露憐惜。

    原來……他連雙像樣的鞋都沒有么，京畿的冬天這么冷，他之前都是怎么度過的？

    如果總是如此茍且偷生，恐怕這個(gè)少年連這個(gè)冬日都熬不過吧。

    “跟我回去，我來幫你?！?/br>
    卿玉案抬眸望向他，也不氣惱。像是做好了很重要的決定，似乎毫不在意少年之前的語氣。

    但少年話語依然冷冰：“我才不接受jian佞之子的施舍。”

    卿玉案先是沉默了一會，不久后不怒反笑。

    這么多年，他早已經(jīng)習(xí)慣這種評價(jià)。

    他移出手，少年的身體微僵，少年還以為是卿玉案怒極一掌即將落下，于是闔眸硬挺著。

    但迎面而來的，卻是指腹溫柔的撫過他的面頰，抹去干涸的泥濘。

    少年遲疑地睜開雙眼。

    卿玉案彎了彎眉。

    明明就是清朗的少年，陷于泥沼太過可惜了，他就該這樣，干干凈凈的立世。

    少年的神情逐漸從僵硬變化為困惑、錯(cuò)愕，與短暫的失神。他翕了翕唇，卻不知要問些什么。

    面對少年之前的疑問，卿玉案反問道：

    “那你信這些饅頭是剛才那些人光明正大拿的嗎？”

    少年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他眨眨眸子，凜冽的目光柔和了一分，他的語氣稍平和了些：

    “那你想拿什么作為交換？”

    “我快死了?！?/br>
    卿玉案微微欠起身，話語并無憂傷，反倒像是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臨死前，我想做件有意義的事情。而且，我總覺得你像我的一位故人。”

    自己尚未降世上，娘親曾經(jīng)和燕安王妃指腹為婚，只可惜兩方誕下的都是男嬰，幼時(shí)卿玉案也曾見過世子幾面，再到三年前滅門事發(fā)，此后便再無音訊，王燕安府無一人生還，如今想來，不僅令人扼腕嘆息。

    少年警惕的眼神中劃過一絲愕然。

    和傳聞中所說的一樣，侯府二公子真的不剩下幾年光景了嗎？

    見到少年復(fù)雜的神情，卿玉案自嘲般地解釋道：

    “父兄常年不在府中，家妹尚念私塾，容陵也有任務(wù)在身。若我病死，望有人替我收尸。另外，我想讓你替我完成一個(gè)心愿?！?/br>
    “嗯……”少年的瞳轉(zhuǎn)了轉(zhuǎn)，再次看向卿玉案蒼白的病容。

    或許想著不過是給人收一次尸、本來各取所需而已，總好過在京畿摸爬滾打湊不夠錢。

    再說這病秧子已經(jīng)快死了，在世上待不了多久，到時(shí)候分道揚(yáng)鑣也不錯(cuò)。況且，棺槨的錢急用，先將弟弟下葬了才是最要緊的。

    “好。我答應(yīng)你?！?/br>
    少年目光沉了沉，應(yīng)允道。

    “走，我?guī)慊丶?。?/br>
    卿玉案執(zhí)起少年的小臂，試著將他往暖轎上引，卻沒有拽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