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好。”張寇錦想,便再信他一次。 * 翌日。 麋鹿平躺在赤獒的矮房內(nèi),心里思量著,那姑娘總來找他必定另有所圖。而他敢肯定,她圖的東西與自己的身世有關(guān)。 那她為何不直接贖人,只敢點他作陪。難道是張寇錦不同意? 他煩亂地想著,一側(cè)身便看到了枕邊疊好的白衣。做工質(zhì)地都是上層,瞧著也好看,就是這顏色他不喜歡。 “姑娘,赤獒在這間。” 沒一會兒,張落帶著辛逐己進入地牢。辛逐己怕被人認出也帶了面具,她今日穿著一身利落的白色勁裝,長發(fā)攏成一股打了個辮子,瞧著頗有些英姿颯爽的意味,撩得將醒未醒的斗奴全醒了過來,紛紛趴上欄桿。 “又來了個年輕姑娘?!?/br> “不會又是找赤獒那小子吧?怎么就沒個漂亮的年輕姑娘來找我?!?/br> “你有貌美婦人還不成么,我們可什么都沒有,飽漢子不知饑漢子的苦啊?!?/br> …… 聽著那些半是夸贊和污穢的言論,辛逐己只取夸贊的,她行至赤獒的矮房前停下,拿著馬鞭直接指麋鹿,嬌喝道:“出來,我點你三個時辰?!?/br> 麋鹿原本還在想事,被辛逐己一指,立馬從木板床上站起。他還從未被年輕姑娘點過,心頭充斥著緊張與興奮之情。 張落不屑地望著麋鹿,心道,怎么這臉都毀了也有人點,“赤獒,你出來。” 麋鹿沒應(yīng)聲,裝作一副不情愿的模樣從矮房里走出。 辛逐己冷笑一聲,撥高調(diào)子道:“隨我去暖閣?!?/br> 麋鹿板著臉緊隨其后。他雖沒見過這位姑娘,但從赤獒所講的經(jīng)歷中,他能體會到,她待赤獒很好,是個心善的姑娘。 所以接下來他們之間會發(fā)生什么,他還真有點異樣的期待。 兩人一前一后進入暖閣,侍者用上方懸掛的鐵鏈子將麋鹿的四肢鎖住,確保他傷不了人了才關(guān)上房門離開。 一等那幾人離開,麋鹿主動張開口,正想問幾句話,“啪”,只聽鞭子劃破空氣,直直朝他面上打來。 …… * 與麋鹿換了吊牌后,赤獒一夜未眠,他在想一個人。 離開那會兒,她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瞧著像是得風(fēng)寒了。她那么嬌弱,得風(fēng)寒會如何? 會哭么?他記得,她怕疼。 赤獒干坐在木板床上,望著漆黑的墻壁出神。與麋鹿調(diào)換身份是常有的事,他之前并不會覺得如何,可今日,他很不舒坦。 恍惚間,他腦中閃過遙川說的解蠱法子。 一,殺了下蠱的人。下蠱的人有兩,一個麋鹿,一個白獅。二,用燒紅的簽子引出蠱蟲,再將它殺死。 都可行。 沒了這蠱,他自然不用再聽麋鹿的話。 他想了許久,直到夜色落下,直到矮房里的斗奴全都睡下。 他起身去往訓(xùn)練場,按照約定的時間與麋鹿換回身份。今晚,走道里空蕩蕩的,張落與獵隼沒來。 還沒走近,赤獒一眼看到麋鹿身上穿的白衣,白得刺眼。他不自然地扭動著下顎骨,狹長的眼眸微微瞇起。 “我懷疑我今日見的姑娘跟你見的姑娘根本就不是同一人,若非我腦子聰明,今日便被她閹了。”麋鹿狠狠地說著,雙眼泛紅,想來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是么?!背嚅狨久?。他對焉谷語算不上了解,但焉谷語確實做不出荒唐事。這一想,他心里倒是愉悅了幾分。 見他一直盯著自己的衣裳,麋鹿瞬間反應(yīng)過來,用一種類似對待下人的語氣說道:“我的衣裳被她打爛了,實在沒衣裳穿,便只好穿了你的。你該知道,我才是真正的赤獒,這衣裳本就是送給我的。” 赤獒挪開視線,平靜道:“我知道,我只是你的替身。倘若哪日你出去了,千萬別忘了我?!?/br> 方才有一瞬間,麋鹿分明感受到了逼近的殺氣,本想驅(qū)使蠱蟲,好在赤獒說了下一句,他才及時收手。他站起身,安慰性地拍著赤獒的肩頭,“不就是一件衣裳么,等出去了,你想要多少便有多少?!?/br> “嗯?!背嚅崧湎卵酆?,將所有情緒都埋在其中。 “你同我說說那姑娘,是不是特會罵人?”麋鹿問。 “她從不罵人?!背嚅徂D(zhuǎn)念一想,她今日沒來,難不成是病得重了?也是,她一個嬌滴滴的姑娘,三月的天又那么冷。 “原來我見的不是你說的那位姑娘,真是晦氣,白白挨鞭子了?!闭f到這個,麋鹿的氣便不打一處來。 “她那日瞧著像是不舒服,該是病了,這幾日都不會來?!背嚅嵋蛔肿终f著。不知從何時起,他想出去的念頭日漸猛烈。 “你怎么不早說,早說我也不用挨那潑婦一頓打了?!摈缏褂l(fā)惱火,臨走前,他交待道:“記得打自己幾鞭子,小心穿幫。” “嗯?!背嚅岫檀俚貞?yīng)了一聲。 第15章 郎有情 焉谷語睡了一覺后依舊昏昏沉沉的,身子虛軟,便在屋里多躺了幾日。 昏睡間,她總夢到登基后的陸皚,夢到他喜歡擁著她入睡,喜歡蹭她的脖子,還喜歡將臉埋在她的長發(fā)中,順道說一些語氣森寒的話。 “我變成今日這模樣,你說,該怪誰呢?” “皇宮里只有我,你也只有我。明白么?!?/br> “你若是不聽話,我會弄死你?!?/br> …… 這一幕幕的,莫名透著股曖昧。 第四日,賀良舟來了丞相府,來送壽宴請?zhí)?/br> 風(fēng)鈴院的廊上掛著一排青銅風(fēng)鈴,人一過,帶起風(fēng),便有清脆的響聲。 攬月放下帳簾,低頭立于一旁。賀良舟負手站在帳簾外,面上幾乎看不清表情。“你的病如何了?” “已經(jīng)無礙了,明晚定能準時赴宴?!毕肫鹧上闹拢晒日Z便說了這么一句,“即便我不去,夏致也會去的?!?/br> “身子弱就該待在家里,出去游什么船。”一聽焉夏致的名字,賀良舟不由擰起眉頭,嘲諷道:“依我看,你這帳簾上的畫可比那碧湖的景色美多了。” 焉谷語聽得不甚舒服,心道,他跟焉夏致還真是般配,說話都陰陽怪氣的。她也是個有脾氣的人,再說話時語氣便冷了幾分,“良舟哥哥,我要歇息了,多謝你來看我?!?/br> 賀良舟鼻尖哼出一聲,他轉(zhuǎn)過身,用一種別扭的聲音說道:“下次你再去游船記得找人陪著,若是實在沒人,可以來找我,我近來不怎么忙?!?/br> 語畢,他逃似的走了。 等賀良舟走遠,攬月才關(guān)上房門,偷笑道:“奴婢覺著,賀公子喜歡小姐?!?/br> “別胡說。”聞言,焉谷語沉下臉,指正道:“他心悅的人是夏致。” “哦。”攬月撇撇嘴。 * 焉賀兩家是世交,加之安陵郡王五十大壽,這樣的場合,焉家非去不可。 臨近黃昏,攬月去風(fēng)鈴院喊焉谷語,瞧焉谷語沒什么精神便道:“小姐身子不舒服還是別去壽宴了,安陵郡王不會怪罪的?!?/br> “不成?!毖晒日Z坐起身,睡久了聲音糯糯的,像小貓兒一樣,“這是禮數(shù)。再者,躺了這些天我也想出去走走?!?/br> 攬月說不過焉谷語,默然伺候她沐浴更衣。 壽宴是別人的,焉谷語沒想搶誰的風(fēng)頭,全往素了打扮,衣裳素,頭飾也素,妝容更素,她不比一般人,只求少些是非。 梳洗過后,焉谷語進入前廳,正好遇著焉夏致從另一頭過來。 不同于焉谷語的素凈,焉夏致顯然在打扮上下足了功夫,大紅衣裙,峨眉淡掃,且面上胭脂點綴得恰到好處,眼波流轉(zhuǎn)間煞是動人。 焉谷語哪兒會看不出來,焉夏致這般打扮是為了賀良舟。倘若他們倆能成,她一定衷心祝福??v然焉夏致平日里說話陰陽怪氣,可她知道,她是在氣姨娘過于關(guān)愛她了。 因著這一點,她倒是沒怪過焉夏致。 不多時,陳魚從主屋里出來,她衣著得體,華貴而不張揚,見焉谷語與焉夏致站在廳上不由贊了句,“我們丞相府的兩姑娘生得是真美,一個比一個天仙。” 待焉問津從書房出來,四人一道坐上馬車去郡王府。 入夜,郡王府熱鬧非凡,府里府外張燈結(jié)彩,到處都貼著大紅“壽”字。安陵郡王平日里待人寬厚,交友眾多,前來賀壽的人少說也有三四百,幾乎將前院都坐滿了。 焉問津送過禮后便被一群同僚舊友拉去寒暄,陳魚主動帶著焉谷語和焉夏致去了靠邊兒的酒桌坐下。 三人入座,陳魚一門心思都在焉問津身上,生怕那些人給他灌酒,如此便沒顧及焉夏致,自然也就錯過了她的心事。 焉夏致的目光從頭到尾都跟著一人。賀良舟在哪兒,她的目光便在哪兒,出于姑娘家的矜持,她沒敢看得太放肆,只敢小心翼翼地瞥一眼,再瞥一眼。 meimei的神情,焉谷語盡收眼底。她垂下視線在內(nèi)心感嘆,有心上人真好。 “語兒?” 這個聲音…… 焉谷語回頭。只見陸觀棋正朝她走來,著一身藏青色的常服,儀容端雅,比尋常公子多幾分貴氣,又比尋?;首由賻追职翚?。 陸觀棋一來,這一桌子的人都不敢坐了,紛紛起身行禮。 “太子哥哥?!毖晒日Z起身,矮身施了一禮。 陸觀棋托著焉谷語的手往上一抬,溫聲道:“聽說你病了,還好么?” 焉谷語沒將目光放在陸觀棋面上,而是放在了他身前的衣襟上,“托太子哥哥的福,已經(jīng)好了?!?/br> 她自認是個灑脫之人,從未覺得非誰不可,別人對她無意,她也不會執(zhí)意求一個結(jié)果。 “那便好?!标懹^棋親昵地點著焉谷語光潔的額頭,笑道:“你啊,真是個病秧子?!?/br> 兩人姿態(tài)親昵,引得旁人相繼猜測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雖說陸贏沒正式冊封焉谷語什么名號,但帝都城的人都曉得一件事,他們的皇帝認了焉谷語做義女,且焉谷語是丞相焉問津的嫡女,做太子妃再合適不過。 然而陸觀棋像是沒聽到那些人的話,自顧自在焉谷語身旁坐下。 焉谷語不解,小聲道:“太子哥哥,這兒位置偏,你還是坐前頭吧?!?/br> 陸觀棋輕笑著搖頭,優(yōu)雅地折起一片衣袖,“我還真不喜歡坐前頭,人太多,吵鬧,這兒挺好?!?/br> 當(dāng)即,陳魚露出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會心一笑。 焉夏致則是滿臉黯然。她是打心眼里羨慕焉谷語,羨慕她命好會投胎。其實這些也就罷了,她最氣不過的是連自己的母親都偏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