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他趿著鞋子,裹緊了外袍。前些日子嫌熱天熱貪涼, 恨不得把衣服全脫下來取涼?,F(xiàn)下一場燒熱, 倒讓他多多少少適應(yīng)了揚州城的天氣溫度, 即使仍舊烈日炎炎,也沒有先前那般難以忍受了。 方硯知走出房門來到前堂, 鋪子里雇傭的掌柜正在柜臺后面核對賬本, 一見方硯知出來了, 趕忙放下了手中活計,快步迎了上來。 “哎喲, 方老板啊?!彼奈惨敉系瞄L,抑揚頓挫的語調(diào)惹得方硯知想笑,“這幾日不見您,您身子骨可好些了?” “已經(jīng)好了,多謝關(guān)心?!狈匠幹h首回答,視線卻沒有落在面前人身上,而是在堂內(nèi)環(huán)顧一周,想要找到沈舒年的身影,“這幾日躺的骨頭都酥了,現(xiàn)下腦袋還有點發(fā)懵,還得麻煩您給我講講鋪子里的經(jīng)營,我好盡快上手?!?/br> “方老板哪里的話。”見方硯知痊愈了大半,掌柜笑開了花,本就不大的眼睛因為笑意更是顯得細長,瞧著有種獨特的精明。他搓了搓手,對方硯知緩緩說道:“這幾日沈公子接受了鋪子里的事務(wù),我也就是跟在他身后管管賬罷了?!?/br> 話題提到沈舒年,方硯知這才發(fā)現(xiàn)這人不再鋪中。他垂下手,手指互相按壓交疊著,最終還是沒忍住,對掌柜問出了口:“舒年人呢,怎么沒瞧見他?” “哎喲,沈公子這一大早上就出門去了,現(xiàn)下還沒回來呢?!闭乒竦陌櫰鹈碱^,回憶起早晨沈舒年的一言一行,“我多嘴問了一句,人沈公子也沒答我,只說有事出門,午飯前便會回來。” 他覷了一眼方硯知的神色,見他眉間似有憂愁,一腔慈父心腸地寬慰他道:“方老板,沈公子不是不守信的人。既然這樣說了,便一定會準(zhǔn)時趕到。眼瞧著快到時間點了,方老板要是想等人,不妨坐下來等?!?/br> 方硯知輕輕“嗯”了一聲,由著掌柜帶他入座,還貼心地為他放了個軟墊。方硯知看著這軟墊,一時啞然失笑。 他只是單純地發(fā)了個燒,倒也不必這樣小心翼翼。 話雖如此,方硯知還是按照掌柜的安排坐了下來,享受著這個中年男人給他帶來的獨特關(guān)心。他閑時無聊,又不好意思再招貓逗狗討人嫌,便找店內(nèi)掌柜要了這幾天的鋪內(nèi)開支,打算好好看看經(jīng)營狀況。 這雇傭來的掌柜不愧是老生意人,不僅經(jīng)驗老道,人情世故更是練達通透。方硯知剛開始開店營業(yè)時,只有他和沈舒年兩個人苦苦支撐,所有東西都得現(xiàn)學(xué),簡直可以說是兩眼一抹黑。 直到雇傭了這個掌柜幫忙管理分擔(dān)后,方硯知rou眼可見的輕松了下來。他不僅承擔(dān)了鋪子里的財務(wù)支出管理,對他們兩個年輕人也是多有照顧。方硯知初來乍到,遇到這樣負責(zé)任明事理的雇工,心花怒放的同時也足足添了一倍的工錢作為回報。 自此之后,這個掌柜便和方硯知的鋪子密不可分。他在柜臺后翻找了好一陣,這才給方硯知捎來了賬本。與此同時,他甚至還利用空暇時間給方硯知泡好了一杯茶——是他最喜歡的碧螺春。 他坐在窗邊,微一抬頭便能瞧見窗外長街上熱熱鬧鬧的販夫走卒和摩肩擦踵的行人。所謂心靜自然涼,和煦的陽光透過展開的窗戶落在他的身上,給他略顯蒼白的唇色鍍上了一層柔軟的金邊。 原先急躁時總覺得天氣炎熱,簡直不是人所能忍受。現(xiàn)在生了一場病,心里也平靜了下來,此情此景倒是頗有歲月靜好的意味。 方硯知忽然就明白了為何在他燥熱不堪的時候,沈舒年總是從容自得,仿佛和他不在一個溫度季節(jié)?;蛟S是因為沈舒年的心里總是平靜沉穩(wěn),這才養(yǎng)的他寵辱不驚的性格特點,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會牽掛于心。 想到沈舒年,方硯知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他搖了搖頭,將腦海里那些旖旎曖昧的幻想盡數(shù)排出腦外,重新將心思放在面前的賬本數(shù)目上。 前些日子和蘇眠的那一場交易分外成功,有了蘇眠這樣大名聲的人作保,揚州城內(nèi)一半的讀書人都慕名前來購買他這獨一無二的松煙墨。 與剛開張時門可羅雀的蕭條景色不同,那些日子的方硯知忙得腳不沾地,幾乎不敢多加休息。蘇眠名聲在外,方硯知便也不能砸了他的口碑招牌,算得上是夜以繼日地生產(chǎn)加工包裝。 從用料到成品,方硯知一刻不敢放松,有任何一點瑕疵便成了廢品。蘇眠看在沈舒年的面子上為他這樣一個素未謀面的生意人作保,他便也要有同等的回報給蘇眠,不能辜負了沈舒年的一番用心。 打出宣傳后,方硯知所做的松煙墨幾乎是供不應(yīng)求。不僅文人墨客,才子佳人喜歡用他的墨塊繪畫題詩,甚至還超出預(yù)料地接到了一家私塾的批發(fā)訂單。 當(dāng)時的方硯知坐在店中,聽到消息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愣著說不出話來。還是沈舒年先有了分寸,溫和有禮地接待了前來談生意的主顧,這才將這筆訂單徹徹底底地敲定了下來。 他雖然病倒了,可是鋪子里的生意依舊火熱。望著厚厚的賬本,方硯知眉頭微動,大病初愈的身體發(fā)軟,精神不濟,隱隱約約還有些頭疼。 可他看了一半有余,不想就這樣前功盡棄。想到沈舒年這幾日不僅要分神照顧自己,還得兼顧鋪中事務(wù),比他要辛苦得多。他不希望自己一無是處,也想為沈舒年分擔(dān)分擔(dān),便強撐著坐著,繼續(xù)核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