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見上硯知一面，知道他現(xiàn)在在衙門里的處境，沈舒年這一顆半點不敢放松下來的心才能稍稍安心些。所以他不在意自己正在運行賄賂，他只想要見上方硯知，想要知道他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人為難。

    所以，他臉上沒有半點不悅，又從自己帶來的荷包里拿出了一錠銀子，放在了那矮胖衙役的手心上。那矮胖衙役得了兩錠銀子，頓時喜笑顏開，本就小的綠豆眼更是笑得瞇成了一條縫。

    他伸手想要接過沈舒年的包裹，卻被沈舒年錯身躲開了。那衙役分外不解，剛想解釋自己的意圖，就聽沈舒年說道：“衙役大哥，我實在擔(dān)心，能不能讓我進(jìn)去看看。”

    他誠摯地懇求道，話語里滿滿地關(guān)切，同時又給那兩個衙役遞上了臺階：“我知道兩位衙役大哥都是心腸好的人，我只想要進(jìn)去給我那親友送點吃的穿的，再仔細(xì)囑咐他一句話。半柱香的時間我就出來，絕對不耽誤大哥們的事兒?！?/br>
    那矮胖衙役嘴唇嚅囁，還想要說些什么，卻見沈舒年又從荷包里摸出了一錠銀子。他頓時什么想法也沒有了，甚至還親自給沈舒年領(lǐng)路：“沒想到這位公子跟你的親友關(guān)切如此密切，當(dāng)真讓人感動。走，這邊請?！?/br>
    第124章

    那矮個衙役得了好處, 居然還不忘分給身邊的高個衙役一錠銀子。高瘦衙役還是那一張別人欠了他錢般的臭臉，只在掌心被塞進(jìn)了一塊沉甸甸的銀子后才稍稍放松了臉色。

    和矮胖衙役的巧舌如簧相比，高個衙役顯得分外沉默寡言。即使沈舒年是個有求于他們的大金主, 他也不稀得和沈舒年搭上一句話。因此, 在進(jìn)入衙門里的這一條石板路上, 都是矮胖的衙役在上下打點。

    進(jìn)入衙門里面, 矮胖衙役顯然有一種不知從何而起的與有榮焉的榮譽(yù)感，他的手上下?lián)]舞著, 像是帶領(lǐng)游客參觀景點的導(dǎo)游般, 帶著沈舒年一一見識衙門里的雕梁畫棟。

    沈舒年自家在京城里的宅子也是價值不菲, 裝潢粉刷比起衙門來說價值程度和用心程度只多不少。再加上方硯知又莫名其妙地被衙門以莫須有的罪名帶走, 因此沈舒年對衙門里的一草一木都沒有好感。

    他的臉上端出一副機(jī)械般的笑來，標(biāo)志的抿嘴微笑，就連嘴角的弧度看久了都像是一模一樣的。沈舒年敷衍地應(yīng)付著身旁衙役的話語，將他口若懸河的吹噓夸耀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半點沒有放在心上。

    沈舒年敷衍的態(tài)度并沒能打消那矮胖衙役介紹的積極性, 好似他只需要一個聽他說話的聽眾，而聽眾本人在想些什么，對他來說并不重要。因此他非但沒有惱怒沈舒年的漫不經(jīng)心, 反而講得更加興起。

    聽著那矮胖衙役倒豆子一般的話家常, 沈舒年實在是有些不耐煩了。和這話多的衙役相比, 那個高瘦衙役雖然總是擺出一張臭臉，說話毫不留情, 甚至還有些刻薄。可是那沉默寡言的性子倒是對上了沈舒年的心的。

    所幸就算那矮胖衙役再熱情, 這一條石板路也總有走完的時候。那兩個衙役一前一后領(lǐng)著沈舒年到了一個木門口, 掏出鑰匙打開了門，才對著他說道：“就是這兒了?！?/br>
    “小兄弟, 別怪哥哥們不給你留面子，你最多只能待一炷香的時間?！蹦前盅靡劬璧乜戳丝此闹?，見身旁空無一人，這才松口氣道，“你也別怪我們，被上面的老爺發(fā)現(xiàn)了，咱們可都是吃不了兜著走?！?/br>
    沈舒年點點頭，示意自己已經(jīng)明白了他的話語。他將門縫推得更開，撩起自己的衣擺，頭也不回地就走了進(jìn)去。

    方硯知早在開門的時候就回過神來，當(dāng)他沒有抬頭去望門口是誰，只是百無聊賴地坐在案邊拋著茶杯玩?？詹璞凰麙伷鹩纸幼?，方硯知甚至還能分出幾分心神去想，沈舒年這個時候會在干什么呢？

    因此，他對門口來的牛鬼蛇神半點都不在意，無非就是衙門審訊和衙役訓(xùn)話兩種結(jié)局。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與想象中咄咄逼人的語氣不同，來人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清潤，甚至還有幾分不可多得的溫柔。

    這聲音有點耳熟。

    方硯知怔愣片刻，險些沒有接住自己拋起來的茶杯。差點兒粉身碎骨的杯子被他安穩(wěn)地放在了桌案上，暫時擺脫了成為他手中玩物的命運。

    方硯知轉(zhuǎn)身，抬頭去望。外面的天色早已經(jīng)暗了下來，只有這間小黑屋里的蠟燭盡職盡責(zé)地燃燒著光亮。

    在方硯知抬眸的一瞬間，沈舒年的聲音同那橙黃色的燭光一起撞進(jìn)了他的眼眸里。他眨了眨眼，差點兒被這燭火的亮度閃得落下淚來。

    沈舒年趁方硯知愣神的時間，已經(jīng)快步走到了他的身前。他學(xué)著方硯知的姿勢跪坐在他的身邊，雙手扶住方硯知的肩膀，一雙多情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像是想要將這大半天的分別好好補(bǔ)償回來。

    方硯知眉心中蘊著幾分疲憊，可精神頭倒好，可見沒有受到什么不能忍受的磋磨。身上的衣服染上了幾分灰塵，大體上卻能說是干凈整潔。沈舒年見他眉心微動，一時心上酸楚。

    方硯知慣會察言觀色，一見沈舒年輕輕顫動的眼睫和抖動的唇瓣，就知他心底并不平靜。沈舒年這人是個正兒八經(jīng)的端方君子，善解人意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地步。見他人落難，自己也會感同身受的難過。

    他在心底嘆了口氣，惆悵的同時又充滿著欣慰。方硯知將沈舒年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拉下來，握在自己的手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