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靠在沙發(fā)上，重重嘆了口氣。

    他本以為米正會追問，為什么把他一個人留在玥城，為什么這么多年沒回家之類的問題。在知道米正會來京城的時候，他已經(jīng)打了無數(shù)的腹稿，沒想到米正壓根沒問。

    他不是沒試過。

    誰年輕的時候沒點“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試過把米正帶在身邊，哪怕當(dāng)年他在京城過得并不好。但米正每次離開之后，就會出現(xiàn)各種不適，只有送回到家里，才會恢復(fù)。幾次之后，他就只能把米正放在家里。

    但其實，他有另外的選擇。那就是他回米家莊，讓米正可以不受束縛，就像他的父親米正的爺爺做的那樣。

    可他還是自私。

    米正回房之后，重新洗了個澡，換了睡衣把床上的黑哥抱枕放到床尾凳上，鉆到被子里，掀開被角對姜稷拍了拍床。

    姜稷挑了挑眉，身體倒是沒拒絕，直接就睡到他邊上。

    以前他只會覺得小朋友睡覺還要大人陪什么的太嬌氣，現(xiàn)在則覺得小朋友心里還是更向著他，眼睛都變回了正常的顏色：“一個人不敢睡？”

    米正順手抓著姜稷的袖子，挨過去一點：“嘿。第一次跟人一起睡。”

    他從小就是個小透明，對于同齡人司空見慣的帶同學(xué)回家玩之類的事情，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很多時候吃飯都只有自己一個人，更別說是和別人睡一張床了。

    姜稷雖然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對，但還是聽出自家小朋友受委屈了，沒怎么猶豫，就伸手把小朋友往自己懷里攬，還在他背后拍了拍：“現(xiàn)在開心了？”

    “……嗯?！泵渍肼耦^自閉一會兒，有一股幽香一直往鼻子里鉆，十分干擾情緒。

    “你和你黑哥一樣是個小狗狗嗎？聞什么呢？”姜稷一點都沒有推開人的意思，拍撫后背的手都沒停，還順勢摸了摸他的后腦勺，感受少年細軟的發(fā)絲像上好的綢緞一樣滑過掌心，略微有一點癢，慢慢癢到了心尖上。

    “你身上好香……有點像梅花的味道，又有點像蘭花？李叔給你的衣服熏香了？”

    “沒有。他哪懂這些？”姜稷調(diào)整了一下空調(diào)溫度，幫米正掖被子，“正好來了京城，這里應(yīng)該能找到一兩個懂規(guī)矩的管家?！?/br>
    米正的情緒平緩了下來，感覺到累了：“李叔要下崗了嗎？”

    第27章 別扭

    姜稷回答了沒有, 米正沒聽清，很快就睡著了，但是一覺并沒有睡踏實。

    夢中, 他好像是坐在高高的山上, 看很多不同打扮的人來來往往。

    他們有些衣著體面, 有些衣衫襤褸；有些面容虔誠, 有些窮兇極惡；有人修墳鋪路, 有人砸碑撬磚。

    荒涼的大山逐漸修滿了一個個墳塋, 往來的人們干的事情卻似乎都一樣。

    毀壞墳塋的人，白天怎么把墳破壞，晚上就被鬼壓著修墳。

    磚石壞了, 就用骨頭補；缺少填補的黃泥米漿，就用血rou磨細了填。

    要是還有缺損，就用三魂七魄來補。

    要是又剩下的邊角料，還是給人還回去。

    活著的人磕出滿頭的血, 逐漸對滿山的墳敬而遠之。

    缺少人煙, 山中變得寂靜。

    一株寒梅在山頂綻放……山頂上有梅花嗎？

    米正感到有些疑惑，抬頭看去，卻感覺眼前一黑，被黑色順滑的布料遮住了雙眼。

    梅花的香氣變得濃郁甜膩起來, 包裹住全身。

    不知道過了多久, 黑暗離開，米正掙扎出一聲輕哼“哥~”, 在昏暗的房間中醒來。

    米正看著陌生的窗簾, 有一會兒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在哪兒, 腦子還有一多半沉浸在某種混亂的沉浮中。

    手機突然的提示音響起，把他嚇了一跳, 下意識拿起來一看，才發(fā)現(xiàn)有他爸和李叔的信息。

    今天是工作日，米濉肯定是要上班的，交代了一些必要的事情，一溜一分鐘的語音，完全是一個碎碎念的老父親。

    李叔的信息則簡單得多，就是一個地址，邀請米正去他家玩。

    米正來京城也沒什么特別的事情，時間方面也不緊張，就順手回了個“好”，看了一眼時間已經(jīng)快中午了，趕緊起床洗漱，然后就呆住了。

    小臉一紅，略微心虛地看了看周圍，見姜稷不在，才弓著身往衛(wèi)生間跑，忙活了好一陣才把自己收拾齊整，冰箱門都沒開就沖出家門。

    姜稷其實一直都在，只是和別扭的小朋友一樣，他也有些別扭。

    他當(dāng)然知道米正的年紀，但怎么也沒料到會發(fā)生這么尷尬的事情。

    本來以為的哄小朋友睡覺，怎么會發(fā)展成那樣的？

    好像是他先入夢給小朋友看一些過去的事情……

    姜稷糾結(jié)。

    米正倒是還好。再清晰的夢境，醒了之后也記不住，地鐵上的人一擠，就把什么雜念都給擠沒了。

    下了地鐵站，李叔已經(jīng)等在了地鐵口，見到他就招呼：“小正，這兒！”

    “叔！”米正快步走過去，“太陽這么曬，你怎么出來接我啊？”

    李叔打著傘：“這不是胡同里難找嘛?！闭f是難找，他話落的時候就走進了一扇角門，對還愣著的米正招呼，“快進來?！?/br>
    傘是大師傅鬼們做的，手藝好用料扎實，但對李叔來說最珍貴的，卻是傘骨上米正用朱砂寫下的聚靈符，作用不是能夠遮擋陽氣，而是讓傘下形成一個極其舒適的修煉環(huán)境。雖然米正的本事現(xiàn)在還不太高，頭一次寫在黃紙以外的地方，聚靈符的效果不那么厲害，這把傘對李叔這樣的鬼來說，相當(dāng)于一個便攜式新風(fēng)系統(tǒ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