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jié)
唯有在白云城時(shí)晨起用露水煎茶的葉孤城抬眸,掃了眼暗自竊喜的陸小鳳。 收集露水本就是極其考驗(yàn)?zāi)托缘幕钣?jì),草木花瓣上的露水歷經(jīng)一夜方凝幾滴,倘若收集慢了,太陽一出便蒸騰而逝,哪怕是十幾個(gè)侍女,連續(xù)七日也不過只得半葫蘆罷了。 陸小鳳一個(gè)人兩葫蘆……恐怕得忙上一兩個(gè)月。 花滿樓又道:“收集完了直接送去西門莊主手上便可?!?/br> 被提到的西門吹雪疑惑。 花滿樓解釋道:“臘梅雖說汲取二位氣運(yùn)成長,但到底是靈物,靈氣所需也是必不可少,清晨露珠是一天靈氣伊始,是草木最好的妙藥?!?/br> 頓了頓,花公子唇角壓下笑意:“到底是個(gè)女孩子,埋肥總是不太妥當(dāng)?!?/br> 聽到埋肥,不僅僅是西門吹雪的表情有些僵硬,想起曾經(jīng)陸小鳳建議花滿樓給小蓮花種子埋農(nóng)家肥的事兒,傅回鶴看向陸小鳳眼神里帶上了劍意。 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從腳后跟直打后腦勺,陸小鳳干笑道:“不是,咱們也不用這么快吧?讓我吃口熱飯先……?” 傅回鶴輕笑,伸手一展,鶴鳴劍自虛空緩緩而出,劍氣錚鳴,引得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的佩劍也嗡鳴作響,只是鶴鳴劍到底非凡品,兩人的佩劍顫動(dòng)聽上去多少帶著些被壓制的哀鳴聲。 “陸小鳳,我覺得你現(xiàn)在的模樣更像是被追殺的小可憐,這熱飯還是省一頓去幽靈山莊吃,怎么樣?” 傅回鶴的話音尚未落下,頭皮一麻的陸小鳳身形急轉(zhuǎn),腳底抹油就往門外掠去,一個(gè)閃身便翻過墻頭消失不見。 傅回鶴輕笑,對花滿樓說了句“我去玩玩”,便真的提著鶴鳴劍去同陸小鳳玩你追我趕的過家家游戲。 ——雖說不是真殺,但傅回鶴的劍氣眼看著就將有些狼狽的陸小鳳,戳成了一身乞丐襤褸模樣的陸小雞。 西門吹雪握著烏鞘長劍,注視傅回鶴背影的眼睛亮得驚人。 他見識過傅回鶴的劍法,卻是第一次見到傅回鶴的劍。 那柄劍…… “好劍。” 西門吹雪側(cè)目看去,只見葉孤城的視線也停留在傅回鶴消失的地方。 花滿樓看著面前的兩位劍客,神情無奈的低頭喝茶。 只不過,傅回鶴作為一個(gè)劍修,骨子里到底有那種切磋武藝的好勝之心,只可惜除卻蒼山境,也就只剩下離斷齋能容納傅回鶴稍稍放開的劍氣,鶴鳴劍到底也顯得有些寂寞。 思及此,花滿樓眸光閃爍,若有所思,而后轉(zhuǎn)而看向葉孤城與西門吹雪,溫聲道:“不知西門莊主與葉城主的酒量如何?” 西門吹雪從不沾酒,因?yàn)榫茣寗偷氖侄?,這并不是一件自律的行為。 葉孤城倒是可以喝上幾杯,但與西門吹雪理由一樣,他自然也是十分自律的人。 花滿樓遺憾道:“阿凜的酒量也差了些,微醺時(shí)總是喜歡過招一二的?!?/br> 半晌,西門吹雪啟唇,面色執(zhí)拗:“我可以練。” 喜宴尚有幾月,酒也不是不能喝。 花滿樓卻笑道:“喜宴當(dāng)日會有許多武林豪杰,其中不乏劍客刀者,西門莊主與葉城主不如與其他賓客商議一二,各取所需?!?/br> 不說其他人,便是陸小鳳或是李尋歡都是一等一的好酒之人,再加上楚留香等人,灌醉一個(gè)傅老板綽綽有余。 不同于西門吹雪在劍道上的執(zhí)著純粹,葉孤城似有所覺地看向花滿樓,冷不丁詢問:“你不介意?” 喜宴之上灌醉新郎,對花公子有什么好處? 花七公子勾唇,抬手續(xù)了杯茶水,沒有回答。 好處? 當(dāng)然是一朵醉醺醺,軟綿綿,說什么都會照做,任由擺布的小蓮花了。 第130章 發(fā)表 雕欄玉砌的樓閣回廊上垂落紅綢, 燈籠排列得錯(cuò)落有致,就連院子僅剩的樹木也被掛上了喜慶的紅綢。 離斷齋從來都沒有這樣灼灼熱烈的色彩,也從來沒有容納過這么熱鬧喧囂的賓客。 傅回鶴一直被小天道們嘰嘰喳喳一堆攔著, 不僅三天沒見到花滿樓, 甚至就連自己的離斷齋變成了什么樣都不知道, 三天來一直老老實(shí)實(shí)在房間里靜坐醞釀,又忐忑又無聊, 又緊張又無奈。 明燈掌禮,四明燈起。 房門在吱呀聲中緩緩打開, 白發(fā)束起, 一身大紅喜袍的傅回鶴終于從房中走出, 抬眸就看到了紅得熱烈的離斷齋,和一邊使勁兒吹笛子的小金絲猴, 小金絲猴的旁邊還站著宋青書和殷梨亭,師叔師侄兩個(gè)居然人手一個(gè)樂器,和小金絲猴搭配得很是默契。 那種自心底油然而生的緊張忽然就襲上傅回鶴的心頭, 他的手心甚至都開始隱隱出汗,一時(shí)間竟有些不知道左腳右腳先邁出哪一只。 胸前不知道被誰扎了一朵大紅綢緞花的爾書甩著大尾巴直立走出來,前爪還挎著一個(gè)小花籃,里面滿是灼灼多彩的花瓣, 走到傅回鶴面前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將自己的大尾巴甩進(jìn)傅回鶴的手里。 ——順帶給了傅回鶴一個(gè)“還得是我”的眼神。 傅回鶴輕咳了兩聲好險(xiǎn)忍住笑聲, 握住爾書的大尾巴,十分規(guī)矩地聽從爾書的引路。 小天道們在大榕樹的幫助下, 將離斷齋硬生生擴(kuò)大了五倍之多, 后院一眼望去幾乎看不到邊界, 那片常年氤氳著裊裊靈霧的湖泊也拉寬了許多。 傅回鶴沿著回廊來到后院, 入目的是一方懸在湖泊之上的高臺,濃郁的靈霧裊裊,在高臺之上虛虛聚攏又散開,高臺同樣被紅綢燈籠所裝點(diǎn)。 與回廊不同,高臺四周簇?fù)碇S多草木開花形態(tài)的金色雕塑,金色的點(diǎn)點(diǎn)星沙不停地朝向四周散落開去,化作靈光落在草地與湖水間,灑落在高臺之下落座的賓客間。 傅回鶴的視線在那些草木上停留了一瞬,認(rèn)出那都是曾經(jīng)從離斷齋離開的種子模樣,每一株都是記憶中的形態(tài),就連開花時(shí)展現(xiàn)的性格都別無二致。 爾書走到傅回鶴身后,從大尾巴里掏出小冊子看了一眼,小聲道:“行禮!” 被迫對成親流程一無所知的傅回鶴:“……?” 在看到站在一朵金色金光菊中間的金色毛絨球著急比劃的姿勢后,傅回鶴恍然大悟,朝著臺下的賓客躬身行禮,行禮間沒有半分敷衍,極其認(rèn)真。 就在他躬身抬頭的那一瞬間,傅回鶴看到了席間列座的花家人,而旁邊坐著的—— 傅回鶴的眸子驟然瞠大,動(dòng)作頓住,遲遲沒能反應(yīng)過來。 溫和美麗的女子坐在花夫人左側(cè),身旁的是一身青衣的男人,兩人的臉上都帶著笑意,而坐在青衣男人旁邊的,則是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者,眼神卻是亮得驚人,看向傅回鶴的神情中滿是欣慰。 那是…… 傅夫人抬手掩唇,笑得眉眼彎彎,與旁邊同樣笑起來的花夫人低聲說著什么,傅族長像是被兒子的蠢樣子無語到,張嘴無聲說道:傻愣著干什么,成親呢! 爾書連忙將一杯酒塞進(jìn)傅回鶴手里,抬著傅回鶴的胳膊讓傻兮兮的傅老板轉(zhuǎn)了個(gè)方向,一臉“簡直沒眼看”的小表情。 傅回鶴還沒來得及詢問,就看到一只身形變大了許多,圓滾滾的身上綁著紅綢帶花的小煤球天道。 傅回鶴剛開始心中還在笑,讓七童誕生世界的小天道當(dāng)花童倒是十分貼合,但在看見一身大紅喜袍的花滿樓自回廊緩步而出時(shí),傅回鶴的腦海里便再也沒有除卻花滿樓之外的存在。 花滿樓平日的衣裳多素潔雅靜,就算在正式的場合會穿貴氣些的錦衣大氅,也更多是較為沉穩(wěn)或貴矜的顏色,很少穿這種灼灼熱烈的大紅色。 鑲金馕玉的喜袍沒有什么沉穩(wěn)溫吞的意愿,有的只是張揚(yáng)熱烈的喜悅與沖擊,花滿樓本就生得膚白,紅衣金冠,更襯出幾分平日從未見過的艷麗之色。 被打扮得黑紅相間的小煤球天道從爾書手里接了酒杯遞給花滿樓,而后縮小身形跳到爾書的腦袋上,一黑一白兩小只功成身退,跑去高臺下面一起湊熱鬧。 傅回鶴的眼神一直牢牢鎖在花滿樓的身上,或許帶著欲,但更多的是一種說不出口的復(fù)雜與喟嘆。 花滿樓同樣不知道今日成親的流程,問傅回鶴道:“在想什么?” 傅回鶴深深凝視他,微搖了搖頭,小聲道:“哪怕是在夢里,我都想象不出這樣美好的場景?!?/br> 他這一生艱難堪堪,歡愉少數(shù),可若是為了眼下的這一切,傅回鶴突然覺得有一種所有缺憾都瞬間圓滿的幸福感。 紅綢自上而下飄飄然落下,兩頭不偏不倚被花滿樓和傅回鶴握在手中。 兩人齊齊抬頭看向高處,就見長盛君坐在房檐之上,正盤腿撐著臉頰看著他們兩個(gè)。 成親這樣賓客眾多的場合,對長盛君而言實(shí)在是一種可怕的折磨,但他也有他參與的方式——他用機(jī)關(guān)將紅綢遞給了兩個(gè)新人,以亦師亦友的身份。 盛崖余站在長盛君身側(cè),對著看過來的傅回鶴與花滿樓抱拳行禮,唇角勾著笑。 收回視線,傅回鶴與花滿樓對視一眼,相視而笑,兩人轉(zhuǎn)身,朝著高臺中央緩緩走去。 步履款款,同登華堂。 交拜成禮,同飲合巹。 花開成雙,歲歲相連。 最是凝眸無限意,自此阡陌多暖春。 *** 長盛君看了眼被團(tuán)團(tuán)包圍的傅回鶴,嘖了兩聲,對花滿樓道:“他這來者不拒的模樣,你也不怕他醉得入不了洞房?” 說完,長盛君又嘀咕了一句:“就算該修該做的都做完了,洞房還得不一樣吧?” 無情大捕頭早就被江湖人拽走,這些來自不同世界的氣運(yùn)者們無不是龍章鳳姿,天資卓越的天才,聚在一起著實(shí)有說不完的故事與經(jīng)歷。 長盛君的話還沒落地,那邊的墻邊就探出來陸小鳳和花五哥的腦袋:“七童~” 花滿樓面上帶著溫矜的笑意,但眼睛里的愉悅是與平日不同的開懷燦爛:“老師難道不想知道阿凜喝醉之后是什么模樣嗎?” 原本想著偷溜的長盛君聞言一頓,眼眸瞇起,若有所思地看向傅回鶴被層層圍住推杯換盞的方向。 花滿樓被花五哥牽走,兩人同陸小鳳一起找了個(gè)樹邊藏好,陸小鳳鬼鬼祟祟遞了一個(gè)冊子給花滿樓。 花滿樓疑惑翻開,就見里面全是各種姿勢的龍陽圖,一時(shí)有些無語。 花五哥探頭看了一眼,也朝著陸小鳳翻了個(gè)白眼:“你這有什么用?七童聽五哥的!” 花五用袖子藏著掖著給花滿樓塞了一個(gè)酒葫蘆,悄聲道:“這可是宮廷上好的御酒,我試過了,就連宮九那種變態(tài)的體質(zhì)少說也得醉上一兩個(gè)時(shí)辰,用在傅先生身上,怎么說半個(gè)時(shí)辰總能有。” 花滿樓看著手里的酒葫蘆和龍陽冊,陷入沉思。 他其實(shí)真的沒有多少要將傅回鶴正法的心思,鮮少有人知道花公子對傅老板的那張臉十分偏好,他不過是想看一看醉酒后的小蓮花是怎樣的風(fēng)情,沒想到傳去五哥和陸小鳳那,就變成了…… 不過,倒也不是沒有用。 花滿樓想著,將那酒葫蘆收了起來,順手也將龍陽冊子揣進(jìn)了衣袖。 …… 傅回鶴雖然平日總喜歡小酌兩杯,但之前七情六欲不全的時(shí)候,喝酒沒什么滋味,花滿樓的百花釀?dòng)址至坎欢?,倒是也從沒有喝多過。 唯一一次不知節(jié)制醉了些,便是將自己的種子送了出去。 但他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腦袋幾乎都有些混沌的地步。 傅回鶴察覺到不對,避開后院那些一個(gè)勁兒灌酒的酒壇子們,抬手破開空間邁出,來到主院門口。 朦朧間,他看到站在主院院中的花滿樓,唇角不由自主勾出一抹笑意。 花滿樓抬步走到他面前,身上依舊是那身如火熱烈的喜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