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寵 第27節(jié)
宋荔晚不知道,孫漸薇已經(jīng)將她的出身來歷想象得多么夸張,如果知道,大概會干脆地告訴孫漸薇,自己只是個孤兒院里長大的孤兒,那孫漸薇一定更會跌破眼鏡。 舞會設(shè)在大禮堂中,挑高的天花板上,水晶吊頂流光溢彩,被擦得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反射著燈光,四面擺滿了各色鮮花,來賓無論是學生還是老師,一色的衣香鬢影,滿目富貴,幾乎咄咄逼人。 宋荔晚和靳長殊來得晚了,場中已經(jīng)站滿了人,兩人找了個角落站定,宋荔晚腰酸腿軟,向后倚在欄桿上,靳長殊看到了,伸手將手臂墊在她的腰肢上:“累了?” 宋荔晚瞪他一眼,故意道:“一點都不累。我看倒是二爺累了。” “是嗎?”他唇邊笑意更濃,同她低聲道,“本來想著,待會兒放你回去好好休息。既然不累,看來咱們可以好好聊聊?” 他們之間有什么好“聊”的,再多的話,說到最后,無非是說著說著,就滾上了床。 宋荔晚懶得理睬他,看臺上已經(jīng)放好的話筒,嘆了口氣:“校長看來又要發(fā)言了?!?/br> “怎么?” “他話好多?!彼卫笸肀г拐f,“每年開學演講,他占的時間最多?!?/br> “放心,今天不會很久。” 宋荔晚好奇:“你怎么知道?” 靳長殊偏偏不肯滿足她的好奇心:“要不要打個賭?!?/br> 宋荔晚有些猶豫,她和靳長殊打賭,向來是沒有贏過。若說她是一向只憑好運,買的彩票馬券,雖說沒有轉(zhuǎn)過大錢,卻每一次都不落空。 可靳長殊卻有些邪乎,似乎神鬼怕惡,對上他,都甘心俯首稱臣,保佑著他,次次穩(wěn)cao勝券。 可他又說:“若是你贏了,往后你只要說一句停,我立刻停下?!?/br> “……真的?”宋荔晚幾乎有些不敢相信,“那種時候,你真能說停就停?”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宋荔晚心動,問他說:“那若是你贏了呢?” “那……”他攬住她,將她往懷中帶了帶,親昵地在她耳邊壓低聲音說,“只有我說停,咱們才能停下?!?/br> 宋荔晚下意識要從他懷中逃開:“不行!” “那就算了?!彼芗澥浚⒉粡娖人?,反倒放開了手,任由她離他遠了一些,“我只是提議。既然你不肯接受,那就當我沒說?!?/br> 他這樣說了,宋荔晚反倒又遲疑起來。校長啰嗦人盡皆知,最出名一次,硬生生將演講時長拖了兩個半小時,導致有女生因為酷熱而中暑昏倒,這才勉強結(jié)束—— 要是那個女生不暈,校長還能繼續(xù)往下聊。 宋荔晚實在有些受不了靳長殊,他不但是個畜生,更是個體力極好從不知道什么叫累的畜生,哪怕是高強度工作了三天三夜,回來之后,他還能孜孜不倦地品玩她。 宋荔晚猶猶豫豫地說:“君子一言,靳二爺一定不會騙我吧?” 靳長殊倒是很干脆:“當然。” 臺上的話筒忽然響起一陣有些刺耳的雜音,校長的秘書小姐上臺,敲了敲話筒,示意眾人,校長即將登臺。場上漸漸安靜下來,校長登臺,笑瞇瞇地分別用英語、法語、俄語和中文同大家打了招呼。 校長年逾八旬,頭發(fā)花白,是英德混血,有些駝背,但仍能看出年輕時的豐神俊逸。他一開口,臺下就是熱烈的掌聲,他壓了幾次,這才開始今日的演講。 有經(jīng)驗的學生們都已經(jīng)找好了靠墻的位置,靠在那里偷懶,因為知道,校長一開口,最少一小時起步。 宋荔晚偷笑:“二爺一向神機妙算,今天故意和我打這個賭,是想讓著我?” “若我真是讓著你,你是不是得表示一下感謝?” 宋荔晚便將手伸過去,在他掌心輕輕一撓,像是小貓的爪子,尖尖的指甲劃過,不疼,只是癢。 “我和二爺,就不分得那么清了,免得傷了感情?!?/br> 她是挑釁,一觸便想離開,可靳長殊眼疾手快,五指一攏,便將她的手指困在掌中。 宋荔晚剛想掙開,卻聽臺上的校長說:“為了今日的盛會,我們特意請來了特別嘉賓,我想,大家一定更想見一見他,而不是聽我這樣的糟老頭子在臺上聒噪,所以,我今天的演講,就到這里?!?/br> 竟是就這樣講完了! 不只是宋荔晚覺得不可思議,連帶著整個場中的學生老師們,都在竊竊私語,場上的燈暗下去,唯有一盞追光燈“啪”地一聲被點亮,雪亮的燈柱掃過全場,在頭頂逡巡不去。 宋荔晚心中生出不好的預(yù)感,還未反應(yīng)過來,下一刻,那束燈光,已經(jīng)瀑布般自她的頭頂落下。 臺上,校長還在熱情地介紹說:“……校董靳先生今日撥冗前來,大家鼓掌歡迎!” 所有人目光轉(zhuǎn)了過來,視線先落在靳長殊身上,又移向靳長殊身旁的宋荔晚,最后,落在了兩人緊緊相牽的手上。 宋荔晚:…… 宋荔晚面色不變,仍是一副清冷面容,卻又壓低聲音,有些咬牙切齒問靳長殊:“所以……你和我打賭之前,就知道結(jié)果了?!?/br> “我這個人,從不會下沒有把握的賭注。”靳長殊彎眼一笑,原本冷若冰霜的鳳眸,倏而有了溫度,“我的荔晚,你要學的,還有很多?!?/br> 他說著,垂下頭來,在宋荔晚腮邊輕輕一吻,方才放開她的手,向著臺上走去。 他帶走了一半的注視,另一半?yún)s仍落在宋荔晚身上,宋荔晚幾乎能夠想象出,明日大家會如何議論她。 或許不必等到明日,手包中,手機兇猛地震動起來,無數(shù)消息在聊天群和私聊窗口傳遞。 宋荔晚總算明白,靳長殊要如何宣告主權(quán)—— 他只需要這樣,正大光明地走到臺前,便再無一人,敢于同他爭鋒。 宋荔晚覺得牙癢,臺上,靳長殊同樣也用了四國語言,同大家行禮致意。離得遠了,人就模糊,可那束追光燈,仍不離不棄地追逐著他,原本冰冷的光芒落在他的身上,也有了一絲含情脈脈的熱意。 他神情自若,在這樣鮮明的燈光下,越發(fā)顯出雕塑般冷峻的弧度,有一種不似真人的夢幻般的英俊。 宋荔晚聽到旁邊有人小聲道:“他好帥,校董不都是一群老頭子嗎?” 瞧,長得好看,就是有這樣的權(quán)力,能夠一瞬間就和蕓蕓眾生分割開來。 而他從來不只是容貌這一個優(yōu)點,靳長殊語言簡潔流暢,寥寥數(shù)語,便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他的演講,卻又在最后,額外附加一句:“……同時,我將為學校捐贈兩棟新的實驗大樓,以此感激學校對我的未婚妻的照顧?!?/br> 眾人先是一愣,旋即便是更大的一陣掌聲?;蛟S在場中的,不乏能為學校捐贈大樓的家族,可卻都無法像靳長殊這樣隨意而為。 畢竟,連校長聽到這件事都有些驚訝,還在臺上低聲同靳長殊確認了一下。 這些都足以說明,靳長殊原本并沒有這樣的打算,他竟然心血來潮間,便定下了如此大手筆的一筆捐贈! 大家都在討論,靳長殊名下的財富到底有多少,卻只有宋荔晚,怔怔地看向了他。 兩人隔著人潮,一個在上,一個在下,可他的視線,卻也穿過了人群,遙遙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未婚妻。 宋荔晚無法克制地心跳加速,只能用力地按住心口,免得被人聽到這樣沸騰的聲音。 靳長殊下臺時,校長特意等在一旁:“靳,你真的打算再捐兩棟樓給我們?” “捐贈合約已經(jīng)寫好了,明天我的秘書會交到你的手上?!?/br> 校長笑得胡子都舒展開了:“你總是這樣的慷慨?!?/br> “還沒謝過你,把你的別苑借給我暫住?!?/br> “這不算什么?!毙iL看了一眼,不遠處等著的宋荔晚,特意問,“要不要把你的小未婚妻子喊來,我們一起用餐?我們學校的教師晚宴味道還是不錯的?!?/br> “不必了。” 靳長殊也看向宋荔晚,人流涌動,她哪怕不言不語,只是立在那里,仍那樣光芒四射,無人可以忽視她的存在。 此刻,她眉頭微微蹙著,像是正在被什么無法理解的事情困擾。 靳長殊忍不住,就露出了個笑容:“我答應(yīng)了她,要同她跳一支舞?!?/br> “年輕人的羅曼蒂克,我能理解?!毙iL又對著他眨了眨眼,調(diào)侃道,“我聽說過,artemis是一朵高不可攀的玫瑰,在學校極受歡迎。今天見到了,我才能理解,如果我再年輕五十歲,我也一定要追求她?!?/br> “是,她是最美的那朵玫瑰,只要看到她一眼,就無人能夠?婲逃離她的魅力。” 靳長殊笑意更濃,斜飛入鬢的鳳眸原本風流邪肆,這一刻,卻溫柔至極。 “幸運的是,這朵玫瑰已經(jīng)被我折下,珍藏在我的花園中了。” 作者有話說: 表面上:我的未婚妻(冷淡 實際上:我的未婚妻(炫耀 ? 第22章 22 宋荔晚從來沒有想過, 未婚妻這個頭銜,會和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 她和靳長殊的開始太過不堪, 是她哪怕在夢里, 都不愿徹底回憶起來的夢魘。同靳長殊之間,她幻想過的最好結(jié)局,也不過是“好聚好散”這四個字。 可是靳長殊說她是……未婚妻? 太過荒謬了, 周圍無數(shù)的視線,若有似無地落在她的身上,評判著、審度著, 她同靳長殊之間的價值重量。 宋荔晚知道, 他們都以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才會讓靳長殊這樣的人物也費盡心思, 只為她的青睞回眸。 可惜,她只是一名孤女,任誰聽了, 都會覺得他們并不般配, 甚至, 包括宋荔晚自己。 靳長殊已經(jīng)走到了她的面前,向著她彎下腰,伸出一只手來:“有沒有這個榮幸, 請這里最美麗的女人, 跳一支舞?” 宋荔晚沉默地看著靳長殊,黑如鴉羽的眼睫, 也像是落了大雪, 視線晦澀, 連動一動, 都要費盡力氣。 沉默太久,周遭又響起了細碎的私語聲,靳長殊卻笑了:“怎么這樣看著我?荔晚,你再不答應(yīng),明日的小報頭條,就要從靳先生當眾公開未婚妻,換成靳先生同未婚妻疑似情變了。” 哪怕是這種時候,宋荔晚仍就被他給逗笑了,這樣并不好笑的笑話,在這種時候,自有一種古怪的幽默感,將莫名緊繃的氣氛給消融得沒那么凝重了。 宋荔晚終于開口說:“我倒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成了你的……未婚妻?” “未婚妻”三個字,帶一點點哀怨的嘆惋,被她說得百轉(zhuǎn)千回,如絲如縷。靳長殊示意她將手遞給自己,宋荔晚猶豫一下,到底將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凝霜雪似的指尖,被他緊緊握住,他的視線,也緊緊地落在她的身上,仿佛這一刻的她,已經(jīng)是他的獵物了。 “原諒我的一時沖動,未經(jīng)你的允許,便將這個頭銜掛在了你的身上?!彼p輕一拽,她便似一朵蹁躚的云,柔軟地跌入他的懷中,“可事實是,或早或晚,你終究是我的?!?/br> 音樂已經(jīng)響了起來,無數(shù)人滑入舞池,如同一瞬間,綻開了無數(shù)朵瀲滟的花,裙擺擦過大理石地板,留下曼妙的剪影。 他唇角的笑意分明,泛著綠意的眼眸,只停留在她的身上,視線專注,英俊一如情深。 “但我愿意為了自己的自作主張,向你賠禮道歉。” 宋荔晚跟隨著他的腳步,旋出又一個弧度,有些咬牙切齒地笑了:“靳先生的賠禮道歉,我可擔待不起?!?/br> “這世上,除了你,又有誰擔待得起?”靳長殊搭在她腰上的手稍稍加重,帶著她,同另一對舞者擦肩而過,“荔晚,你為什么總將自己看得這樣輕?” 為什么? 宋荔晚忽然一陣恍惚,耳邊似乎響起了一個冷而淡的聲音,語調(diào)平靜,優(yōu)雅而從容,矜貴一如累世的神祗,那樣輕描淡寫地,宣判了凡人的命運:“宋小姐,請你自重一些。別像個妓丨女一樣,用自己的身體來達成目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