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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奢寵在線閱讀 - 奢寵 第34節(jié)

奢寵 第34節(jié)

    聞言她只淡淡道:“那就不勞煩你們?!?/br>
    話畢,竟是轉(zhuǎn)身就要向著大門走去。

    趙秘書魂都要被她嚇飛了,連忙攔住她道:“宋小姐留步,小姐,您先上車,我們這就送您去?!?/br>
    宋荔晚輕輕淺淺看他一眼,澄澈日光下,瞳仁似是兩顆月光洗過的琥珀,看人時,將人望進了眼底,卻又自骨中透出涼意,如神女臨境,令人心生愛意,卻又不敢褻瀆。

    “我自己去就好,趙秘書留步?!?/br>
    趙秘書卻把著車門,不敢放手:“小姐起碼告訴我,這是要去哪里?!?/br>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br>
    宋荔晚原本面色清冷,忽然展顏一笑,淡色唇角挑起涼薄弧度,令趙秘書下意識便想起了靳長殊的模樣。

    都說夫妻相,夫妻相,原來兩個人在一起久了,確實會越長越像。

    趙秘書一時出神,聽到宋荔晚說。

    “只是去,見個故人?!?/br>
    -

    青溪監(jiān)獄坐落于京郊的一處山中,這里關(guān)的都是經(jīng)濟犯,環(huán)境算不上多惡劣,但也人跡罕至,滿目皆是松柏蒼勁綠意。

    董東站在車邊,手癢有些想抽煙,又怕身上沾到了味道,只好忍住。

    宋荔晚剛剛不準趙秘書一起跟著,趙秘書沒辦法,只好讓他親自開車,耳提面命,一定要保護好這位小姑奶奶,可董東沒想到,宋荔晚的故人居然在監(jiān)獄里。監(jiān)獄管理嚴苛,只準一個人進去探視,他就只好等在外面。

    這位祖宗真是能折騰,傷得剛好,就跑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

    可要說,這位長得也是真漂亮,哪怕大病初愈,雖然憔悴,卻半分褪色都沒有,反倒更像是……

    像什么董東還沒想出來,就見監(jiān)獄側(cè)邊的小門開了,宋荔晚正從里面走了出來。

    董東連忙上前,替她將車門打開:“宋小姐。”

    她沒有應(yīng),只沉默地坐上了車,董東有眼色,也閉了嘴,只是悄悄從后視鏡中打量宋荔晚。

    窗外是滿目的青山,折射在玻璃上,映照出翡翠色的影來,她坐在后排,面頰柔美雪白,桃花般瀲滟生情的眸中,卻泛著紅,似是剛剛哭過。

    董東終于想出了合適的比喻,覺得她像是一樽玉瓶,漂亮又昂貴,只是易碎,并不是一般人家能夠供奉得起。

    也只有先生那樣高不可攀的人物,才尊養(yǎng)得起這樣嬌滴滴的大美人兒。

    董東問宋荔晚:“宋小姐,我們是直接回去嗎?”

    半晌,卻沒有等到宋荔晚的回答,董東不敢催她,偷偷打量她,卻見她垂著頭,正凝視著掌心中的一封信紙。

    這封信是剛剛,榮寶振的律師交給她的。

    宋荔晚凝視著已經(jīng)泛黃的信紙,上面的字跡工整規(guī)矩,卻帶著一點小孩子似的幼稚筆觸。她想起小時候,嬤嬤把著他的手一筆一劃的教她寫字,她學(xué)得快,很快就寫得有模有樣。

    嬤嬤笑得眼睛彎起來,夸獎她說:“我們荔晚真是聰明,再過些時候,就要比嬤嬤寫的還好咯?!?/br>
    嬤嬤其實是個腹有詩書的人,卻因為右手有些殘疾,寫出來的字只能算是不過不失。

    指尖輕輕撫過單薄的紙張,似乎還能從這上面,感受到嬤嬤掌心的溫度,透過了歲月,再一起握住了她的手。

    明明在監(jiān)獄中已經(jīng)看過了幾遍,可宋荔晚仍不由自主地,又將視線落在了上面。

    【榮先生:

    您好。

    請原諒我冒昧地寫了這樣一封信給您,也煩請您替我向靳先生問好。上次會面之后,我回來仔細地斟酌,只能請求您和靳先生,再寬限我些時候,我已經(jīng)再努力為孤兒院的孩子,尋找新的出路了。京城居大不易,因為您的仁慈,孤兒院才能一直存在,若是離開這里,我們就再也沒有可去的地方了……

    一萬次地請求您和靳先生,請不要將我和我的孩子分開,她雖然是……(中間抹掉一行話),我希望能同你們再見一面,見信請務(wù)必回復(fù)我。

    您虔誠的朋友

    宋晏華】

    是嬤嬤寫給榮寶振和那位靳先生的信啊。

    宋荔晚合上眼睛,記憶中嬤嬤去世前的那個冬天格外的冷,那天預(yù)報有雪,嬤嬤已經(jīng)病了很久,躺在床上,連吃飯都費力,卻又勉強起了身,要荔晚幫她把頭發(fā)梳理整齊。

    往日荔晚也總幫她梳頭,可這一次,卻是因為她實在沒有力氣,連梳子都舉不起來了。

    梳齒劃過本就稀疏的發(fā),枯黃的發(fā)便順著指縫飄落下去,荔晚怕嬤嬤看到了傷心,輕手輕腳地收起來藏在袖中。

    嬤嬤忽然喊她說:“荔晚?!?/br>
    她連忙道:“嬤嬤,我在?!?/br>
    “荔晚……”嬤嬤卻又沉默下去,許久,才輕聲說,“請你原諒我?!?/br>
    荔晚不懂嬤嬤在說什么,有些茫然地看著嬤嬤,嬤嬤被她逗笑了,艱難地站起身來,忽然伸出手臂,擁抱了她一下。

    嬤嬤瘦得骨骼嶙峋,抱起來幾乎有些硌人,荔晚沒有忍住,和嬤嬤說:“這么冷的天,你一定要出去嗎?”

    “是啊,我一定要去?!眿邒叻砰_了她,溫和地說,“可我知道,荔晚已經(jīng)是個大孩子了,就算嬤嬤不在,也能照顧好自己,對嗎?”

    荔晚點了點頭,嬤嬤夸她真乖,便慢慢地出了門。

    天氣預(yù)報很準,不到六點,天空就黑透了,雨水夾著雪片,被風(fēng)吹落到地上,很快就凝了一層冰,她守在門前,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忍不住睡著了,忽然聽到開門的聲音。

    是嬤嬤回來了!

    她連忙跳起來,去攙扶嬤嬤,觸手卻發(fā)現(xiàn)嬤嬤身上都被雨水打濕,厚厚的棉衣濕透了,幾乎冰冷刺骨。

    嬤嬤一定是累壞了,卻還要安慰她:“沒關(guān)系,只是摔了一跤。荔晚,扶我回去,我想要睡一會兒了。”

    她小心翼翼地扶住嬤嬤,緩緩地往房間走去,當(dāng)嬤嬤躺下時,她才發(fā)現(xiàn),嬤嬤的臉色那樣的差,半分血色都沒有,反倒透出一種敗落頹唐的灰來。

    荔晚被嚇得眼淚凝在眼底,嬤嬤發(fā)現(xiàn)了,喊她說:“別怕,我的孩子……我只是累了。”

    “嬤嬤……”她心里難受極了,“別離開我們?!?/br>
    嬤嬤想是想要笑,可是太累,那個笑容就停留在唇角上,像是一片單薄的落葉,要在十二月大雪彌漫的夜里落下帷幕。

    那場大雪,綿延了接近半月,才徹底化去,嬤嬤因為受涼,本就虛弱的身子再也難以維系,就這么一病不起,還未開春,便溘然長逝。

    她的嬤嬤……就那么走了,離開前,還在祈求著,為她們保留下遮風(fēng)擋雨的孤兒院。

    像是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宋荔晚有些恍惚地聽從那個聲音下了車,只是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那人連忙扶住了她,好像還在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她沒有心力去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匆匆地向著里面走去。

    穿過一層層的亭臺水榭,園丁們催開了春花,簇擁在腳邊,只等她片刻的回眸垂憐,可她顧不上這些。

    手機里是一聲聲的忙音,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wù)區(qū),請稍后再撥……掛斷,再打,可她想要找到的那個人,卻忽然失去了全部的蹤跡。

    她找不到他了,只要他不愿意被她找到,天上地下,她都和他不會有分毫的瓜葛。

    哪怕她只是想問一問他,當(dāng)初的真相究竟是什么,靳家……真的這樣不留情面,要對一家苦苦支撐的孤兒院趕盡殺絕?

    嬤嬤不是他們直接害死的,可他們殺人,又何須親自動手?

    紙筆口舌,權(quán)財名利,每一樁每一件,殺人不見血。

    信紙被揉皺了,握緊的手指太過用力,指尖刺入掌心,那一點細枝末節(jié)的疼,也無法傳入腦中,因為遠有另一個地方,受的傷更重更深。

    手機嗡嗡地震動著,宋荔晚垂下眼睛,看到又是靳長浮發(fā)來的消息。

    這次他沒有只言片語,只是轉(zhuǎn)發(fā)了一條新聞,頭版頭條,聳動的字眼驚嘆地寫著:靳氏總裁攜美赴宴,疑似好事將近!

    人的第一眼,總會先看到最在意的那個人,哪怕報紙只是偷拍,可人群中,靳長殊的面孔仍舊那樣分明清晰。

    頭頂大幅的水晶吊燈,投下醉生夢死的影子,明媚的光中,他的五官,英俊到了幾乎不切實際,正同身邊坐在輪椅上的女人,輕輕地碰杯。

    ……攜美赴宴,好事將近。

    媒體刻薄,對待他時,卻永遠只用最恭順的字眼。他和所有人之間,皆是云泥之別。

    從一開始,是她先送上了門,可卻是他自高位之上,閑閑投下一眼,神明的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

    自此,螢火有了光彩,夏蟲也得以長存,她是泥胎木塑,穿上新衣點了睛,可卻不知道,那些,都是他贈與她的。

    現(xiàn)在,他收回了垂青,她便又成了那個一無所有的孤兒。

    人生的大雨滂沱,自五年前的開始,便一直未曾停下。她是零落的孤鳥,失去了嬤嬤,以為他會給自己一個家。

    但她是浮萍流水命,注定漂泊一生,家這個字離她太遠,遠到像是一個最美的夢境,她沉溺在虛無縹緲的甜夢之中,幻想自己會是那個幸運者。

    可原來不是。

    她仍是五年前,那個站在靳家門口,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的不速之客。

    她只是個……不受歡迎的客人啊。

    指間的戒指,硌得人肌膚生疼,疼到她覺得,再也忍受不了這種折磨,她慌張地想要將戒指扯下,可偏偏卡在指節(jié)處,像是嘲弄著她的無能。

    這是他為她親手戴上的,也該由他親自摘下,哪怕她再不情愿,可她同這枚戒指一樣,都只是屬于他的一樣點綴罷了。

    她不想承認、不得不承認……可又,怎么能去承認?

    嬌嫩的肌膚經(jīng)不起這樣的摧殘,指節(jié)處被鉑金戒面磨破,面目全非,可她像是不知道疼,那樣麻木地一次次地用力。

    沾著血的戒指,終于自指節(jié)處脫落,指尖處,一顆鮮紅若相思子的血珠,同戒指一道滾落在地。

    花園中的花朵,開得彌漫了天際,仿若一場美夢,行至了荒蕪的盡頭。

    從頭到尾,她的臉上都面無表情,唯有眼淚,沉默地自面頰淌下,落入松軟冰冷的泥土中,不見了蹤影。

    枝頭,一只南來的鳥兒迷了路,立在那里,有些無措凄涼地鳴叫著,拖長了,倒像是一聲沒有出口、撕心裂肺的哭泣。

    她不想待在這里了。

    宋荔晚在心里輕輕地想,這里,不屬于她。

    如玉的手指上斑斑駁駁,血色覆過指尖,也覆過曾經(jīng)的愛短情長。

    宋荔晚彎腰,從地上將戒指撿起,垂眸看了一眼,看到戒指內(nèi)側(cè),她同靳長殊的英文名縮寫,親昵地排在一起,像是在嘲笑著她的天真滑稽。

    她的愛,是一場笑話。

    這笑話也逗笑了她,哪怕面頰上仍綴著露珠似的淚水,宋荔晚仍揚起唇角,露出一個苦澀而帶著血腥氣的笑容。

    到了現(xiàn)在,她終于認出,這里是靳家老宅,司機不知道她要去哪,居然將她帶回了這里。

    這樣也好,一切從這里開始,一切也要從這里結(jié)束。

    宋荔晚忽然想起件事,轉(zhuǎn)身回了房中,自一角的紫檀木箱中,取出一柄長柄黑傘。傘已經(jīng)許久不見天日,傘面上的黑色褪了,泛起白色的霜來。

    這是她五年前,帶來靳家的東西。五年后,也該由她帶走。

    將傘珍惜地摟入懷中,宋荔晚慢慢向外走去,走到門外的山道上時,遲疑一下,反手,將那枚戒指,丟入了山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