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寵 第50節(jié)
潘珍又有些郁悶,她是私生女,自出生便被扔去美國,全靠嬤嬤養(yǎng)育,如今家中夫人去世,父親這才將她接了回來。 可私心里,她并不想回來。她已經自己考取了全額的獎學金,日常也打了幾份工,足夠養(yǎng)活自己,她知道自己的出身上不了臺面,也不愿和哥哥jiejie爭奪家產。 潘珍忍不住嘆了口氣:“若是這艘船,永遠不能靠岸就好了?!?/br> 這話說的實在是不大吉利,嬤嬤忍無可忍:“珍珍,別再叨擾這位小姐了!” 那女子卻柔聲問她:“你是有什么煩心事嗎?” 潘珍口風很嚴,在美國這些年,朋友們都不知道她的家庭,可被這人一問,滿心的委屈竟然有些藏不住了:“我……我不想回家?!?/br> “是啊,回家的這條路,總是很長很遠,”那女子也悵然地低低嘆了口氣,呵氣如蘭地嘆惋說,“可說不定回去了,也沒那樣糟糕?!?/br> 遠方已經隱約能望見港口的建筑群,蟄伏在那里,高低起落。船尾發(fā)動機蕩開雪白的浪,群鳥爭渡,啄食游魚,倏而沒入天際,不見了蹤影。 潘珍聽她說了,心中隱隱有了一些期盼,渡輪管家已經開了喇叭說:“船馬上就要靠岸了,請各位旅客回自己的房間?!?/br> 潘珍被嬤嬤護著,往三層的房間走去,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來:“我忘了問那位jiejie的名字!” 嬤嬤道:“她嫌住在艙中悶,說不定是二等艙或三等艙,那里頭人亂糟糟的,珍珍,你別任性。” 潘珍住的三層是一等艙,不但寬敞,更是能望見一線海景。 潘珍有些后悔:“我該堅持請她來坐坐的?!?/br> 正說著,余光卻見一道淡淡的霞色被風吹拂著,潘珍轉過頭去,便見不遠處的臺階上,這艘船的船長正領人,向著最上層走去。 船長是出了名的勢利眼,哪怕是潘珍的家庭背景,可因為不是嫡出,上船時都沒什么優(yōu)待,可此刻點頭哈腰,奴顏婢膝到了極點。 在他面前的女子,如漆般的長發(fā),以一支珠釵松松挽在腦后,動作間,明珠一晃不晃,優(yōu)雅至極。 正是剛剛甲板上,同潘珍閑談的仙女。 潘珍一時驚喜,就要喊她,卻被嬤嬤狠狠拽了一把,潘珍不解:“嬤嬤,怎么了?我請那位jiejie來咱們這兒坐坐都不行嗎?!?/br> “珍珍!”嬤嬤無奈,“你也不看看,那位要去哪里?!?/br> 她們住的已經算是高處,最上面一層,向來是不對外開放的套房,聽說只為伶仃的幾位大人物準備。 能讓船長這樣小心翼翼對待,又住在這種地方。 潘珍忍不住抽了口氣,聽嬤嬤說:“也不知是哪位名門世家的千金小姐,珍珍,咱們還是不要去打攪她了?!?/br> 潘珍明白,嬤嬤是怕被誤會攀龍附鳳,她有些不服氣:“我只是喜歡那位jiejie,又不是想要怎么樣……” 可到底還是沒有開口,因為明白,圈子里就是這樣的風氣,不是一個階層的人,注定不能成為朋友。 船舶到岸,作為一等艙的客人,潘珍能夠第一批下船。 她下了船還一直轉頭往回看,想看看那位仙女jiejie下船沒有,結果不小心,就撞在了別人身上。 被她撞得男人身形高大,有一雙桃花眼,笑起來嘴巴有點歪,可是配他的五官,有種不像是好人的英俊。 潘珍連忙道歉,他卻挑了挑眉,拉住潘珍:“這么就想走?”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潘珍看到地上吊著的一支煙斗,好巧不巧,落在了積水里,滾得有些臟兮兮的。 潘珍彎腰,替他拾起來,一時找不到東西擦,索性拉著衣角,替他仔細地擦干凈了:“實在不好意思啊,我真的沒看到。” “小丫頭。”那人一笑,越發(fā)顯得輕佻浪蕩,“你是……潘家的?” 潘珍的箱子是父親替她訂制的,上面特意印了家徽,聞言有些警覺地看著他,他嗤笑一聲,轉頭和旁邊的人說:“媽的,潘家那個傻逼上次得罪了二爺,我看好日子要到頭了。” 潘珍聽出,他好像認識自家的長輩,可言談如此不敬,于是有些不高興地瞪著他。 他抬起手,彈了潘珍一個腦瓜崩:“小丫頭,還敢瞪我。長得倒是挺漂亮……” “我已經替你把煙斗撿起來擦干凈了,也已經賠禮道歉了,這位先生,請你放尊重一些?!?/br> “喲?敢跟我提尊重?”像是她說了什么笑話,那人哈哈大笑道,“倒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潘珍又急又惱,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他,整張臉都憋得通紅,卻忽然聽到有人問道:“潘珍?” 這聲音清冷如泉,一線落入耳中,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清越動人,便是心情再浮躁,聽到也都靜了下來。 潘珍驚喜道:“仙女jiejie!” 那人失笑道:“我可不是什么仙女?!?/br> 又看向刁難潘珍的男人,微微皺起眉來:“她只是一個小孩子,你們商場上的事情,何必扯上她?” 潘珍聽仙女為自己做主,又是激動又是擔心,生怕面前的衙內,見色起意,霸王硬上弓。 可誰知,那人看到仙女jiejie之后,不但沒有驚艷,反倒一臉見了鬼似的表情,連手里那支擦干凈了的煙斗,都又滾落在了地上。 “你……”袁逐看著面前的人,真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他結結巴巴了半天,總算憋出來一句話,“你沒死啊?” “借你吉言,活的還不錯。”她只淡淡一笑,牽起潘珍的手,“沒別的事,我們就先走了。” 袁逐眼看著她要走,連忙上來要攔她,只是手還沒碰到她時,就被四周忽然冒出的幾個人給攔住了。 袁逐從來是個霸王脾氣,除了在特定的幾位爺面前需要收斂,還沒有吃過什么虧,見狀劍眉豎起:“你們是什么東西,敢攔我?” 又對著前面的人喊:“宋荔晚,你給我站?。 ?/br> 聞言,那女子—— 宋荔晚緩緩回過頭來,漫不經心地瞥他一眼:“還有什么事嗎?” “你知不知道,二爺找了你多久!”袁逐是真的急了,想要把攔他的人給踹開,只是那些人身手都是一流,他竟然一時之間,奈何不了,只能繼續(xù)喊宋荔晚說,“二爺要是知道我見到你,還又把你放跑了,我就死定了!” 宋荔晚像是被逗笑了,紅唇揚起,露出雪白似貝的齒來:“是嗎?” 袁逐以為她還顧念舊情,心中一喜:“是啊,你不知道,你失蹤這幾年,二爺差點發(fā)了瘋?!?/br> “可我不認識什么二爺三爺?shù)?。”她臉上的笑淡下去,轉過頭來,只有一句話,冷清清地飄了過來,“袁先生,咱們也不會再見了。” 不會再見,所以就不管他的死活了?! 袁逐簡直要被宋荔晚給氣瘋了,怪不得都說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幾年不見,宋荔晚變得比之前還要美,要他猛地一見,都有點不爭氣地心跳加速,可怎么脾氣比幾年前還要怪,直接翻臉不認人了?! 一想到靳長殊那位爺冷若冰霜的臉,袁逐就知道,自己絕不能放宋荔晚走。 之前,不知道他們兩個人之間到底怎么了,反正那段時間,靳長殊周身的氣壓低的要命。 他這樣天天得匯報工作的人首當其沖,被壓得簡直生不如死,多方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宋荔晚這位小祖宗和靳長殊鬧掰了,兩個人分道揚鑣,似乎再也不見了。 袁逐痛苦啊,痛苦到找自己的小情兒打聽,到底哪里的寺廟靈驗,能保佑夫妻情侶感情和睦永遠不吵架。弄得小情兒還以為他要金盆洗手,和自己白頭偕老了。 這都是后話,反正袁逐痛不欲生了很久,然后有一天,突然發(fā)現(xiàn),靳長殊又變了—— 不是變開心了,而是要發(fā)瘋了。 那時袁逐才知道,原來自己痛苦早了,原來原來,靳二爺除了能讓人生不如死,還能讓人恨不得自己就沒生下來過。 每次袁逐見他,看他的臉色,都覺得自己但凡說錯一句話,都會被這位爺拉出去凌遲處死。 而靳長殊之所以又變了,是因為宋荔晚,徹底消失不見了。 沒錯,本來兩個人分道揚鑣之后,靳長殊還派了人一直跟在她身邊,一方面是保護她,一方面卻也是盯著她,隨時可以知道她的動向。 說實話,挺變態(tài)的。 可袁逐不敢和靳長殊這么說,反倒要夸靳長殊,跟的好、跟的妙,二爺實在是算無遺策,用情至深。 可后來某一天,宋荔晚忽然消失了,哪怕靳長殊掘地三尺,也沒有將她找出來。 那段時間的js總部人人自危,而靳長殊偶爾露面時,臉上那種陰沉冷鷙,又略帶疲倦的英俊鋒利,簡直能夠殺人。 京城里面也是風聲鶴唳,靳長殊殺伐果決,痛下殺手,不知多少商場上和他作對的人,從此再也翻不了身。 這樣的狀態(tài)持續(xù)了很久很久,久到袁逐以為,靳長殊會一直這么瘋下去,而宋荔晚,或許也早就死了。 否則,照靳長殊這種找法,什么人會找不到? 可原來宋荔晚沒死!不但沒死,還過得挺滋潤的! 那他這幾年遭的罪,都是為了什么! 袁逐怒向膽邊生,隨著宋荔晚的離去,攔他的也都放開了手,袁逐連忙追上去,正好看到,宋荔晚同潘家那個小丫頭分開,正站在那里像是在等誰。 身后的渡輪上,人流漸漸涌了下來,四面喧嘩起來,雪白的海鷗自天空掠過,時而俯沖向下,驚起人群間小聲的驚呼。 宋荔晚站在那里,身形纖細柔弱,在碧藍色的天幕之下,如同一痕淡色的云霞,聽到聲響,她悠閑地抬起頭來,妙目之中波光閃爍,唇邊嗪著一縷淺淡笑意,似是心情十分愉悅。 同幾年前相比,她實在是舒展明媚了許多,往日哪怕美麗,卻始終籠著一層揮之不去的影,仿若是畏懼天敵的鹿,縱有偶爾快樂的時候,更多的,卻也是淡淡的哀愁。 哪怕再知道,她是自己無法染指的存在,袁逐仍是不由自主地看得呆了,半晌,回過神來,在心里罵自己。 媽的,美人兒什么時候不能看?敢垂涎二爺?shù)娜?,真是不想活了?/br> 他正想上前找宋荔晚,卻忽然看到不遠處緩緩駛來一輛車,停在了宋荔晚的面前。 這車袁逐也認識,是限量款,幾千萬,不到一定的檔次,還沒有資格買。 袁逐愛車,之前看過百遍,卻到底知道自己不但負擔不起,而且連購買資格都沒有。如今見到,就如同見到了暗戀已久的美女,實在是移不開眼去。 是誰買了他的夢中情人,還這么恬不知恥地在宋荔晚面前停了,想要勾搭宋荔晚?她可是出了名的不食人間煙火,除了對著靳長殊,對待別的男人,從來沒個好臉色。 袁逐正在心里冷笑,可下一刻,卻跌破眼鏡。 車門打開,角度問題,只露出男人一只手來,搭在膝上,拇指一枚紅寶石扳指,于昏暗光線之中,折射出如火如荼的明艷色澤,將男人蒼白的手指,襯托得越發(fā)修長清瘦,指節(jié)清俊,引人遐思。 而宋荔晚對著車中的男人展顏一笑,笑意深深,自眼角眉梢泄露,只一眼便可看出,她同男人之間,關系匪淺。 啊? 袁逐傻了,眼睜睜看著宋荔晚上了車,車門關閉,揚長而去,車漆光可鑒人,如同一尾深海之中靜靜蟄伏的巨鯨,滑入人群,不見了蹤影。 這才幾年啊,二爺還像個鰥夫似的,為了她披麻戴孝呢,她就已經變心,另結新歡了?! 哪怕以袁逐這樣朝三暮四的性格,也忍不住震驚了,總算還記著有正經事要做,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將剛剛記下的車牌號發(fā)給了靳長殊。 - 云山別苑。 花廳。 窗外青山掩映,云遮霧繞。放眼望去,人影罕至,唯有一叢叢如火的杜鵑,于碧綠寶石般的深林間,開得正盛。 很少有人知曉,這樣的神仙地界,卻還遺世獨立地有著一片莊園。 花廳內,兩人對坐,一人滿頭銀發(fā),雙目湛然有光,老當益壯。一人面容肅麗,眉目如水墨繪就,濃墨重彩,英俊不似凡俗。 兩人面前放著的銀毫建盞之中,茶色淺碧,茶香裊裊,一兩萬金,卻也是有價無市,可對坐兩人,卻無一人有心品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