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防
“這碗是你的。” 男人昨晚就燉了一大鍋鴨湯。 “為啥?” “因為這碗沒有放鴨肝,也沒有蔥花?!?/br> 她不吃肝臟,也不吃蔥花香菜,很久之前和他聊過,他卻全部記住了。 她怔了一秒,偷偷地抿嘴笑了。她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人,自從開始在他家蹭飯之后,飯桌上擺的大多數(shù)都是她愛吃的菜。也許是男人對她上了心,但是她明白,她更加心動的,是他骨子里的善良、細致和周到。課堂上他會談起陳寅恪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私下閑聊會和她說到《費加羅的婚禮》中的“若批評不自由,則贊美無意義”,他說Nature收錄基因編輯嬰兒是違背人類倫理,也會說部分導師對學生的PUA違背了做人的原則。 他更是會在生活上照顧她,卻從不越界。 思緒飄回研一的一天,她疑似弄壞了實驗室四位數(shù)的硬盤,大批數(shù)據(jù)面臨丟失的風險。她急得第一次要掉眼淚,他卻叫她放寬心,數(shù)據(jù)在數(shù)據(jù)庫中自然有備份,硬盤也不會是她弄壞的。 “就算真是你弄壞的,最多我?guī)湍阗I兩個賠給實驗室?!?/br> 雖然后面排查過,并非她的過失,他的行為卻離她的心更近了一步。 點點滴滴的小事,可能是她缺愛才會愛上他,而她更向往的,是他這個人。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br> 鮮少有家庭溫暖的她,向往壁爐和圣誕樹,向往槲寄生下的親吻,向往兩個孩子在電視前的打鬧,她想要更多的家庭成員,而她與他,則是這個新的家庭的核心。可是他已經(jīng)有過妻兒,正如老友記中Richard與Monica錯過,也是他不再有組建家庭的勇氣。時不我待,等到他說出那句“我愿意和你生兒育女”時,已經(jīng)太晚太晚了。 “你又在笑什么?” “因為老師對我很好啊?!?/br> “怎么對你好了?” “老師會記得我的忌口,會在我生病的時候照顧我,這幾年都對我很耐心啊?!?/br> “這就算是對你好了?”他用鼻子笑了一聲。 “就算我善于發(fā)現(xiàn)生活的美吧?!?/br> 兩人喝了湯,吃了面,璐瑤自覺地端起碗去洗,男人靠在門框上說:“等會我去接我兒子來,晚上帶你們兩個去吃披薩吧?!?/br> “為什么是披薩?” “他還小,優(yōu)雅的場所不適合他?!?/br> 她用沾著洗潔精泡沫的手指著自己問:“那我呢?” “你也還小?!?/br> 凌宇見她白了他一眼,笑了笑,又說:“話說回來,一直沒好好和你復盤,之前的大會雖然你得獎了,我還是不得不說你的海報做得真爛?!?/br> “大年初一批評我?” “我意思是你以后也可以來問問我,高老師平時忙,沒那么多精力幫你改這種小問題?!?/br> “那老師您就不會被我的爛海報氣到嗎?” 他勾了一下唇,璐瑤回頭看他,男人眉眼俱笑:“不會,自己養(yǎng)的,不氣?!?/br> 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真有一種好像自己是被他帶大,只不過養(yǎng)著養(yǎng)著養(yǎng)去了床上,剎那間羞恥感上涌。男人走到她旁邊,伸手往她臉上抹了兩下,他的大手溫暖干燥,明明兩人做過最親密的事情,這些小事反倒令她的臉紅了。 原來是洗潔精沾到臉上了。 臉卻燙燙的,她不敢看他。 初中的男孩子已經(jīng)長得很高,璐瑤看著凌文初與凌宇如出一轍的眉眼,聽他禮貌地叫她jiejie,想著一定沒幾年他就會高過凌宇。璐瑤與他差了12歲,這個年紀的男孩也很難交流和應對,她也尷尬地發(fā)現(xiàn)自己和男孩的年齡差甚至小過她與教授的年齡差。 雖說他與璐瑤一樣成長在離異家庭,卻沒有璐瑤身上的那種天生與人的疏離感。這大概是因為他的父母給了他足夠的愛,使他看著很有自信和底氣。 凌宇看著女孩的表情,又想到了那個他想了很久的問題: 她是因為缺少父愛才會對自己產(chǎn)生感覺,還是真正地喜歡上了自己? 他自認為中年大叔,小女孩對他的感覺一定只是臨時起意、貪圖新鮮感,自己對她的照顧,也有出于看她像自己孩子一樣生活在一個離異家庭。 那么自己是不是心有所求、別有所圖?他真的像自己告訴自己的那樣單純只是關(guān)心她和欣賞她嗎? 璐瑤不知不覺中吃了大半個披薩。 “爸?!蹦泻傞_始變聲的嗓音還帶著些許稚嫩。 “嗯?” “其實我是不是不應該叫她jiejie?” “那叫什么?”凌宇顯得有些莫名其妙。 “爸爸的女朋友我還是叫阿姨比較好吧?” 璐瑤把剛喝進去的飲料噴了出來,凌宇尷尬地推了推眼鏡,道:“臭小子亂說什么,璐瑤jiejie才二十多歲?!?/br> 男孩認真地看著他,說道:“我不介意的?!?/br> 把璐瑤先送回了宿舍,凌宇開車送兒子回前妻家,父子倆少有的沉默。到了一片別墅區(qū),凌宇剛想開口,卻被文初打斷了: “老爸,你別裝了,我是12歲,不是2歲?!?/br> “不是……不對,你怎么和你爸說話呢!”他的教訓顯然沒有什么殺傷力,男孩跑下了車。 回了學校,隔壁的人聽到他的腳步聲,便開了門,笑盈盈地看著他。 “怎么了?” 她跟著他進了他的宿舍,道:“老師,您兒子那關(guān)我都過了?!?/br> 凌宇頭很疼,送走一個,又來一個,一個個的都不讓他省心。他把人推出了房間,又推進了她自己的宿舍,叫她鎖好門,自己才自暴自棄地躺在了沙發(fā)上。 璐瑤笑得開心,意識到他今晚是真的破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