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現(xiàn)在，明?明?累了一天的他只?想好好抱抱林如昭，并且告訴她，他真的很高?興她依然能出現(xiàn)在他的夢里。

    可是這香氣一下?就把他的注意力給勾跑了，好奇心讓他跟個小狗似的，不停地在林如昭身上嗅來嗅去，想找到那個可以讓她不停散發(fā)幽香的源頭。

    林如昭被他嗅得難受極了，陸勁用牙齒咬開腰帶，鼻子拱開散亂的衣服，那濃重?的鼻息便噴在了她的小月復(fù)處，偏偏他還不自覺，依然嗅來嗅去不說，偶爾也?不知道腦袋抽了什么筋，忽然就舔一口。

    這也?罷了，他還傻愣愣地點評：“好甜。”

    他直著身子，少年人精壯的身軀上有幾道鮮艷的疤痕，因為剛長合了肌rou，還泛著粉色。

    他說：“旁的精怪都是狐貍，蛇化的女妖，你不會是奶皮子化的吧？”

    陸勁說的奶皮子是韃靼人愛吃的點心，隨著他收回燕云十八州，也?傳到了上京，因此林如昭知道這東西是要?用鮮奶在小鍋上溫火烘煮，直到水分?蒸騰凈，汁水濃縮，等放涼后吃，奶油溢香，酥軟香美。

    林如昭覺得陸勁這個想法奇特?zé)o比，精怪修煉少則都要?百年，奶皮子能放多久？

    可是還沒得林如昭嘲諷她，她就感覺云端俏麗被咬了下?，偏偏那微窄的眼皮還抬起來，幽深的目光毫不掩飾熱烈，直直地落在她的臉上。

    林如昭口干舌燥，仿佛成了被陸勁盯上的獵物。

    少年人的體?力好到出奇，他將得到的這汪鮮奶不停地用火烘著熬干，將多余的水液撇去，只?流下?濃郁的渾白，他卻仍覺不夠，不夠。

    他的唇舌抵了進(jìn)去，口齒都有些含糊：“明?日要?奇襲，恐怕有兩日要?見不到你了，今晚先把你喂飽，你應(yīng)該不需要?去找別人?！?/br>
    林如昭方知自作自受。

    她再三發(fā)誓，她絕不會去找別人，可是也?沒獲得陸勁的信任，等他神清氣爽地結(jié)束后，便又扯著不知從哪里變出來的銀鏈，在她的腰上也?鎖住了。

    林如昭崩潰：“這不是我的夢嗎？為何你可以為所欲為?！?/br>
    陸勁道：“可能我喜歡你，就連上天也?被我的誠心感動，因此愿意幫我?！?/br>
    林如昭不肯接受這個解釋。

    陸勁捏了捏她的臉：“等我大?勝回來再喂你。”

    林如昭下?意識握住了陸勁覆在她臉上的手掌，其實沒有多用力，只?是指尖一碰，就輕易地留住了他。

    林如昭有些遲疑，她覺得陸勁的運氣真不錯，盡管她很生氣，可是因為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因此反而不好罵他，有氣也?得先忍著。

    林如昭就說：“你一定會活著回來的，我還有很多話要?和你說?！?/br>
    我還有很多話要?罵你。

    陸勁便笑，少年長眉入鬢，恣意昂揚：“等我。”

    *

    未等天光大?盛，陸勁便帶著虎師沉著未散盡的晨霧出發(fā)，一路上馬蹄聲如雷，揚起的塵土如黃煙，他們抄小徑，繞過彎路，直奔釣魚城。

    釣魚城乃困守六年的孤城，因當(dāng)?年守將寧死不投降，這城池又占盡地理優(yōu)勢，實在易守難攻，韃靼索性在城外?扎營住寨，徹底把釣魚城鎖了起來。

    左右韃靼是游牧民族，睡大?帳于他們來算不得什么，可是如此商路斷絕，釣魚城換不到米糧鹽布，困頓萬分?。

    韃靼以為這樣一座孤城最后肯定不是開門獻(xiàn)降，就是最后盡數(shù)餓死，后者還能解一解當(dāng)?日攻敗之恥，因此恨不得大?周人直接餓死在里面算了，于是一早就放出話來。

    只?要?釣魚城打?開城門，韃靼必將全城上下?屠盡，哪怕是豬狗，也?不留活口。

    等天光亮起時，陸勁就讓虎師停下?休整，等夜色四?合，再銜枚疾走，這樣一停一歇，哪怕是駿馬奔馳，也?直到三更天才?趕到。

    當(dāng)?下?正是睡夢正沉，人最無戒備的時候，確實是偷襲的好時機。

    隔著營地還有一里，陸勁便率八百人棄馬疾奔，以三三為制，四?散開來，包抄整個營地，從外?圍屠殺進(jìn)去。

    陸勁殺人時有股令人脊背發(fā)亮的專注，此時的他幾乎難以意識到他生的是活生生的人命，那些在他搶下?咽氣的韃靼蠻子好像一口栽在地里的西瓜，被他直接刺死。

    他腳步輕盈，根本感受不到盔甲的累贅，絲毫不戀戰(zhàn)的且殺且奔，直往營地中?心而去。

    也?是天佑大?周，釣魚城困守六年，這些被打?發(fā)過來的韃靼蠻子守得都沒精氣神，根本預(yù)想不到大?周人會忽然發(fā)動偷襲，以為這個夜晚會與過去六年的沒一個夜晚都沒什么不同，因此照常喝酒吃rou，夜里睡倒一片，哪怕被驚醒，也?只?能勉強打?幾個來回，于是白白任虎師鬼魅般殺了個透。

    直到陸勁殺到拱衛(wèi)的營帳，值守的將士終于意識到不對?勁，兩根長槍齊齊刺來，陸勁用腳踮起手里的銀槍，橫握在手里，飛擲了沖去，被扎穿的士兵受巨大?的沖力猛地向背后摔去。

    陸勁順手抽過他松開的長/槍，背身花槍飛旋，將另一把長槍格擋開，他順勢將槍旋到右手掌心中?握住，也?將那守衛(wèi)給殺了。

    那守將睡在女人堆里，此時也?醒了，但是酒暈了腦袋，竟然先到處找著蔽體?的衣服，陸勁用槍頭挑開帳子，先見到的就是幾身白花花的rou。

    陸勁：“……”

    他手中?槍更快，直直刺去，守將隨手扯過兩個女人擋在身前，陸勁的槍頭從容一抖，鋒芒轉(zhuǎn)向，竟往刁鉆處刺去，守將瞪大?了眼，知道碰上了硬茬子，衣服也?顧不上，摸起彎刀和陸勁天搖地動地打?起來。

    戰(zhàn)斗結(jié)束在熹光初亮的時候，陸勁用守將的彎刀將他的頭顱斬了下?來。

    這場被后世津津樂道的釣魚城之戰(zhàn)，不僅有名在陸勁以八百人的奇兵偷襲了韃靼萬人的駐軍，還因為這是陸勁獨有的制軍第一次真正的大?放光彩。

    這種?三人成編的團(tuán)隊協(xié)作，前鋒，兩翼皆有守衛(wèi)，每個小隊都是最堅固的進(jìn)攻團(tuán)體?，而主將副手之分?，讓他們軍心堅定，目標(biāo)明?確，打?出的配合極有默契，也?能讓看似分?散的軍隊章法俱全。

    據(jù)被活捉的韃靼回憶，他們只?覺當(dāng)?晚整個營地都是大?周的士兵，死也?不相信那日攻入營地的只?有八百人。

    因此，后來這種?三人成團(tuán)的作戰(zhàn)單位自陸勁開始，即使王朝更迭有始，仍被代代延續(xù)。

    這些林如昭和陸勁都不會知道，在這個晨光漸明?的時刻，就連睫毛上都掛著凝固的血滴的年輕將軍，把韃靼守將的頭顱仔細(xì)裝進(jìn)了木盒子中?。

    然后他拿過一張紙，用身上的鮮血為墨，在白紙上寫下?幾個字：“韃靼守將已死，當(dāng)?歸?！?/br>
    他將白紙卷起，綁羽箭上，沉穩(wěn)地搭上長弓，向墻垛射去。

    所有人都默默地看著他，沒有發(fā)出絲毫的聲音，在這個春風(fēng)尚且熱烈的時節(jié)，盔甲也?都靜默得毫無聲息，唯有那根羽箭的嘯聲刺破了空際。

    昨晚他們在韃靼的營地打?了一晚，早就驚動了釣魚城的守衛(wèi)，那根羽箭射去，立刻有只?手伸出來，將羽箭拔了回去。

    過了會兒，城墻顫顫巍巍地探出了一顆滿是白發(fā)，布滿老年斑和皺紋的頭。

    城墻上也?是幾乎沒什么響動的，但慢慢的，更多的人都聚集了過來。

    年邁的女人，年邁的男人，身高?剛剛過了城墻的男孩女孩，唯獨不見精壯年輕的男人和女人。

    他們都沒有穿鎧甲，手里拿的有柴刀，菜刀，彈弓，制式不一的竹弓竹箭。

    他們都看著陸勁，陸勁他們也?抬著頭看著他們。

    林如昭轉(zhuǎn)過身去，不忍再看。

    釣魚城有地理優(yōu)勢，足見這是山地，山地便意味著米糧產(chǎn)得少，供不上整座城池。在閉城第三年，城內(nèi)便已糧絕，為了活下?去，他們吃過觀音土，扒過樹皮，也?吃過……人。

    后來因為城內(nèi)的人越來越少，那點糧食終于能過果腹，于是他們也?就活了下?來。

    活得這樣滿目蒼涼，這樣悲壯。

    林如昭坐在陸勁的馬上，不敢去看那一雙雙的眼。

    孩子的眼里沒有任何的天真清澈，反而警惕得像是浴血而活下?的狼崽子，老人的眼里溢滿了淚水，渾濁得看不清他們的目光，林如昭閉上眼，卻聽到他們喃喃的低語將她包圍。

    “你們怎么才?來啊？”

    若是你們早早地來，我的兒子和姑娘是不是就不用死在城墻上了？

    若是你們早早地來，我的小孫子小孫女是不是不用死在被柴火燒沸的鼎爐里了？

    林如昭聽不下?去了，她受不了這不是地獄卻勝似地獄的一切，可是陸勁將她牢牢地鎖在身邊，她沒有辦法離開他，自然也?沒有辦法離開這里。

    林如昭直到此時，她才?慢慢意識到一件事，她之所以被留在了這里，是要?借著陸勁的眼去認(rèn)識他到過的世界。

    那個世界里沒有金粉銀簪，薄綢軟緞，沒有佳人暖語，醉生夢死，有的只?有鮮血和尸骨壘起的絕望。

    釣魚城城門在身后閉合，從現(xiàn)在起，虎師就要?和整座城池共生死了。

    他們帶的口糧本來就有限，而釣魚城的情?況比他們預(yù)想的還要?糟糕，原本他們以為這好歹是座城池，又能堅守六年不出，應(yīng)當(dāng)?有足夠的糧食儲備，可事實并非如此。

    伏真苦笑：“我現(xiàn)在都懷疑他們能守那么久，還是因為韃靼要?屠城鬧的?！彼聪蜿憚?，“少將軍，我們接下?來怎么辦？有外?頭那批戰(zhàn)利品，兄弟們吃一個月沒問題，但以防萬一還是先讓我們的人去把谷倉看起來吧?！?/br>
    陸勁道：“不能再遲了?！?/br>
    伏真一愣，道：“什么？”

    陸勁道：“報信的斥候可出發(fā)了？”

    白先道：“已出發(fā)，按照計劃，下?午兩位老將軍就可以發(fā)動進(jìn)攻了?！?/br>
    陸勁打?算放幾個活捉的韃靼蠻子回去，讓他們?nèi)ド⒒煹耐?/br>
    陸勁道：“韃靼的漢子都好面子，我們同他們說了偷襲者只?有八百人，他們必然不能接受，并且為了掩飾慘敗，會極盡宣揚我們的厲害，真假不重?要?，只?要?能震懾住他們，讓他們龜縮在牙城之內(nèi)?！?/br>
    “白先和伏全負(fù)責(zé)，組織小股游擊騎兵，偷襲那些意圖出城馳援的韃靼士兵?！?/br>
    白先和伏全領(lǐng)命而去，陸勁又命伏真帶人換下?城墻布防，那里該有真正的軍士駐守了。

    伏真也?走了。

    偌大?的書房里只?剩下?了陸勁，他站在巨大?的布防圖面前，久久不曾動一步。只?是那逐漸咬緊的牙齒，把頜骨收得很硬。

    林如昭知道他現(xiàn)在聽不到她的聲音，便沒有說話，只?是坐在一旁陪著他，看他站到了日暮西斜，直到斥候來報，連頭堡發(fā)起了進(jìn)攻，陸勁的身影才?動了動。

    “是嗎？這很好?！?/br>
    那小兵猶豫了下?，還是道：“有民眾圍在將軍府前，不肯離去?！?/br>
    釣魚城的守將早就死了，后來的守將都是軍士自己推選上來的，等軍士都沒了，就成了幾個老人共擔(dān)職責(zé)，現(xiàn)在陸勁來了，這將軍府自然就讓給了他。

    他們圍在將軍府門口自然只?有一個原因，虎師把繳獲來的牛羊拖進(jìn)來的時候，他們看到了。

    他們很餓，但也?知道應(yīng)該讓軍士先吃飽，所以不鬧事，只?是也?舍不得離去。

    陸勁道：“不分?，告訴他們，這些牛羊是省下?來，給要?打?牙城的軍士吃的，只?要?打?下?了牙城，釣魚城的商路就可以重?新暢通，虎師還會親自送他們?nèi)ュ\端城，大?口吃rou，大?口喝酒?！?/br>
    小兵應(yīng)了下?來，轉(zhuǎn)身離去。

    書房里只?剩了陸勁，還有一盞剛點起的油燈。

    陸勁在落著灰塵的圈椅上坐下?來，他其實很累，也?很困，但是睡不著，閉上眼，就看到進(jìn)城來見到的那雙雙眼。

    頭疼欲裂。

    陸勁連續(xù)兩日沒有睡著了，他的精神狀態(tài)很差，人卻狂躁無比，想殺人，想見血，想看韃靼蠻子的腦漿在自己的銀槍上爆開。

    他知道他現(xiàn)在最需要?做的是去休息，可是他不能睡，只?要?夜闌人靜，那些眼又出現(xiàn)在了面前，他想不通之前他怎么會為了出征一事而猶豫不決，于是漸漸的，他把這些過錯都?xì)w咎到了他的身上。

    好像就是因為他太年輕，作戰(zhàn)經(jīng)歷不足，所以釣魚城需要?將他從十五歲等到十八歲，等死了那么多人，才?等到他來。

    可就算等到他來，又能如何呢？他沒有辦法立刻讓他們吃上飽飯，他還讓他們挨著餓，可是他的兵卻頓頓吃得手嘴油亮。

    陸勁頭疼欲裂，他握起銀槍，一躍上馬，命伏全留在城內(nèi)，自己則帶著兵去游擊了。

    韃靼最擅長的就是騎兵突襲，因此從最開始陸勁就沒覺得他們真的會龜縮在牙城里，這也?是為何他會派出兩支游擊騎兵的原因。

    果不其然，他趁夜帶人埋伏，沒過兩個時辰，就見一支韃靼軍隊從牙城偷偷溜了出來。

    這還是被伏全他們打?怕的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