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寶斐然 第59節(jié)
酒精、燈光、氛圍、周圍人的眼神、為了成為聚會上別人定義里夠“酷”的人——接過那支亮著紅星的“煙”。 商明寶掀開眼眸,看了伍柏延一會。 是的,廖雨諾慫恿過她,并說這沒什么大不了的。但她拒絕了。廖雨諾確實說:“你別弄得這么緊張,放松而已?!?/br> 但商明寶對于證明自己夠酷一事沒有興趣,坦然說:“對唔住啊,我就是這么沒意思的人?!?/br> “沒?!鄙堂鲗毚瓜卵劢蓿骸八粫@么沒數(shù)?!?/br> 又笑了笑:“你不是總跟雨諾玩,怎么,她玩過的你沒玩過?” 伍柏延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給自己倒了杯酒:“待會兒我送你回去?” “送我回家送上癮了?” “禮物沒送呢,車上送。”伍柏延的視線從杯口抬起,問:“這兩天還好嗎?” 商明寶偏過臉,躲過他咄咄逼人的視線:“還可以。” 伍柏延暗含警告地問:“你不會明知道他隨便跟你玩玩,你還湊上去吧?商明寶,拿出點你在我面前的高傲?!?/br> 商明寶扯了扯嘴角。 她不置可否的態(tài)度讓伍柏延心里兀地慌了一下:“說話?!?/br> “不是你跟雨諾建議的嗎,”商明寶瞥過視線,“說我因為鐘屏的事太消沉,轉(zhuǎn)移下注意力就好了。你最開始,不是想親自幫我轉(zhuǎn)移?”她目光沉著明亮,“怎么,你不是隨便跟我玩玩?” 伍柏延沒料到她看得這么明白,臉上浮現(xiàn)措手不及的愕然。 他確實有點偏離預(yù)想的軌道了。 最開始,確實是跟廖雨諾鬧著玩,組了那場宴會,放了那場煙花。對于商明寶的愛答不理,他接受良好,因為他身邊可以玩的對象太多,犯不著去招惹她這種大小姐。直到那天跟母親一起用早午餐,伍夫人忽然提起聯(lián)姻一事,意思是雖然伍家要夠上商家尚有難度,但不是不能努努力。況且圣誕后,商檠業(yè)和溫有宜夫婦會來探望小女兒,這無疑是伍柏延很好的表現(xiàn)機會。 因此在此之前,他必須快速拉近跟商明寶的距離。 伍柏延其實不在乎商明寶跟誰交往,反正都是要分的。對于一個有百分之五十把握站在終點線的男人來說,他要做的只是在終點線等著,并隨時修正商明寶前進的跑道而已。 但對象是向斐然,他忽然滋生出了微妙的不爽感。簡而言之,他可不想自己未來妻子抱著一段刻骨銘心的白月光之戀跟他度過余生。 商明寶看著他臉上的驚愕和不自然,笑了笑:“我要給我爸爸打電話,先失陪。” 她從沙發(fā)上起身離開,那種寬容的笑容如云霧消散。一路穿過衣香鬢影與觥籌交錯,她推開陽臺門,在城市涌過來的風(fēng)中點起一支煙。 不想被人撞見,她特意繞過了拐角,在這片露臺的邊角蹲下,縮著身體躲著風(fēng)。 抽完煙后,她回到室內(nèi),找了一個僻靜的屋子,給父親商檠業(yè)打電話。 香港已是上午十點,商檠業(yè)的座駕剛準備駛?cè)爰瘓F的地下車庫。見小女兒來電,他叫停司機,在車庫的入口處接了這通電話。 商明寶的語氣一改在伍柏延面前的沉著淡定,揚著聲,浮著輕快。她跟商檠業(yè)說了她目前正在做的事,以及從wendy那里賺到的五萬美金。 商檠業(yè)還以為她在開玩笑,但聽她每個細節(jié)和思考都捋得頭頭是道,臉上那股縱容寵溺的笑便也慢慢斂了下來:“這么說,爸爸該打給你五百萬美元?” “係啊,”商明寶兩手搭在沙發(fā)背上:“但是我決定不要。如果爸爸能贊助我雇傭一個視頻拍攝和剪輯團隊的話,我會給爸爸分紅。” 商檠業(yè)簡直懷疑幻聽了。 新鮮,他一向揮金如土的小女兒說要請他入股、給他分紅。 “也就是說,我商檠業(yè)的掌上明珠,現(xiàn)在在給別人當顧問、跑腿和遛狗?”他搭腿坐著,手指在西裝褲包裹的大腿上沉吟著點了點。 “那有什么辦法……”商明寶噘了下嘴。 “爸爸可以私下給你錢,你原來一個月一百萬,大師說太多,那九十五萬總是可以的,減了五萬也不少了。” 商明寶:“……” 她這兩天頭一次真正開心笑起來:“爸爸,你不怕mama又給你趕到客臥?” 商檠業(yè)手抵唇咳嗽一聲,嚴厲淡漠地說:“沒有這種事?!?/br> 掛了電話,商檠業(yè)依照承諾給她匯了五百萬,并留言告訴她,這件事玩玩可以,當作事業(yè)的高度,于別人來說配了,于她來說不配。 商明寶總算是知道了在他那里得一句夸獎有多難。也是,小哥哥商陸導(dǎo)演的電影都去柏林拿獎了,在他眼里也不過是從“玩物喪志”升級到“勉強可以放手一試”。要知道,商陸的這部商業(yè)電影獲得的分紅過億…… 結(jié)束通話后,商明寶回到聚會中,望著那棵頂著發(fā)光迪斯科球的圣誕樹發(fā)呆。 斐然哥哥,圣誕快樂。 你連句圣誕快樂也不發(fā)給我了。 燈光刺眼,她覺得眼眶很酸,低下頭來。 啪嗒一聲,那頂月桂葉冠冕掉了下來,在地上摔得分成兩瓣。 商明寶蹲下身,撿起它們,眼前浮現(xiàn)那年夏天的登山途中,向斐然漫不經(jīng)心給她編發(fā)冠的樣子。 他是在等她歇腳時順手編的,站在植物蔥蘢、青苔蔓生的溪邊,折了兩條枝葉。商明寶報復(fù)他,騙他,“有蛇?!?/br> 他“嗯”一聲,站在原地眸也不掀。 “你不怕?”商明寶問,“咬你了?!?/br> “假的不用動,真的不動最安全?!彼卣f,過了一會,走到她身邊,將那頂月桂冠扔到她頭頂,套圈似的。 又俯身撿起一只鮮綠色的蛐蛐:“它在催你了?!?/br> 那只蛐蛐在商明寶腿上跳了一跳,隱沒在了前面的草叢中。 “你看,沿著路上的這些車前草和通泉草,就可以到它的家?!?/br> “斐然哥哥……”商明寶看著他的側(cè)臉。 他轉(zhuǎn)過臉來了,漫應(yīng)一聲。 “你好幼稚?!?/br> 向斐然失笑一下,目光和穿透林間的陽光一同抵停在她臉上:“是嗎,你走得這么慢,我還以為只有五歲呢?!?/br> 說著,提溜住商明寶的登山包,像提溜起一只兔子,無情道:“走了。” 再沒登過這么美麗的山,看過這么多姍姍可愛的野草。 她蹲得有點久了,被伍柏延扶起。 “這棵圣誕樹有點搞笑?!鄙堂鲗毿χf。 她的笑太怪了,伍柏延握著她的手腕不松手:“過來,我送你回家。” 商明寶沒有拒絕,聽話地上車。到了別墅門口,他將禮盒塞她懷里:“答應(yīng)我,回家就拆。” 商明寶答應(yīng)了他,提著裙子的一角,在積了雪的臺階上留下一步步腳印——她在最后一步時停了,聽著屋子里蘇菲放的圣誕歌,看著窗戶一隅透出來的圣誕樹,匆忙惶急地轉(zhuǎn)身。 走得太快,伍柏延的禮盒陷落在院子晶瑩蓬松的雪上。 上東區(qū)的計程車可真少,她沿著主干道跑了好久,經(jīng)過一株一株閃閃發(fā)光的行道樹,單薄高跟鞋里的雙腳凍得快掉下來。 終于叫她攔住了一輛計程車。 “去西九十六街?!彼龍笾蜢橙还㈤T牌號。 到目的地時她凍壞了,大衣下的身體止不住地發(fā)抖。敲了許久的門,以為門鈴壞了。 原來他不在家。 一想到他正在宴會上跟別人一起歡度節(jié)日,她就覺得呼吸不過來。怎么辦呢?怎么辦呢?是不是有誰在這個時候正向他表白?他是不是喝醉了?他今天心情好不好,還清醒嗎?會不會有誰早就被他眼熟已久,表白時,周圍有好多熱鬧的起哄,他覺得也可以試試,于是點頭首肯。 從公寓大堂出來時,那么淺淺的幾圈階梯,商明寶崴了一下腳,嘴角癟了一癟,幾乎就要哭了,但看到從眼前駛過的明黃色車輛,她揚手:“taxi!” 鉆心的痛也可以暫且擱置的。 不打電話。在抵達西五十六街前,不打電話。如果忍住不打電話,他就不會接受別人的告白。 下一個路口會有一棵圣誕樹。如果有一棵圣誕樹,他就不會接受別人的告白。 轉(zhuǎn)過街角,會是紅燈。如果是紅燈,他就不會接受別人的告白。 下一家店,下一家店會是一家閃閃發(fā)光的時裝店——不,她沒有把握,她不賭。這局不賭。 計程車司機從后視鏡打量著她,覺得她稚嫩的臉上有一股焦急的堅毅。 他不知道,她跟命運的假想敵開了一局又一局。 西五十六街的公寓,doorman正在喝咖啡,吃著住戶送給他的新鮮出爐的姜餅,拆著他們或集資或個人送給他的圣誕禮物。 看見商明寶,心情愉悅地問候一聲:“說真的,女士,你們也許該換一個指紋智能鎖,這樣你男朋友就不必在門口等你五個小時了?!?/br> 商明寶急奔的高跟鞋驀地停住。她臉上似哭還笑,笑勝過了哭:“誰等了我五個小時?” 她誤會了,不等doorman說明白下文,就不顧一切地沖進電梯,瘋狂地按著樓層鍵。 以為向斐然在門口等她。 撲了個空時,她早就收拾妥當?shù)男νT谀樕稀?/br> 原來他沒有在門口等她。可是……那是什么時候呢?什么時候,他在這里等了她五個小時? 商明寶從手拿包里拿出鑰匙——這間公寓的鑰匙,她從不離身,怕他隨時要在這里見她。 - 尖銳哨聲貫穿候車人潮,一道身影自列車門前匆匆而下,跑了數(shù)步后,又匆匆返回——他忘記拿包了。他的登山包還在行李架上。 那里面有他給她的圣誕禮物,雖然已自覺沒有機會送出。 列車門即將合上時,單肩掛著登山包的男人在最后兩秒踏出了列車。 人群穿行,列車呼嘯,只有他是靜止不動的,彎著腰,一手撐在膝蓋上,沉重地喘著氣,失焦的瞳孔很久才回了神。 明明只是來回一百米,他卻像長途奔襲,后怕不已。 - doorman的禮物已經(jīng)拆完,正在將那些漂亮的禮盒和包裝紙分門別類收拾好,見到氣喘吁吁跑進來的向斐然,說:“merry——” 他跑得有點快,沒有剎車的意思,但回過了身,一邊后退著跑了兩步,一邊說“merry christmas”,接著便再度轉(zhuǎn)過了身去,跑進了電梯。 doorman:“……well.” 他攤攤手。年輕人核心真好,畢竟那個登山包看上去可真不輕。 那個數(shù)字鍵要被按爛了。 一個兩個,幾次三番。 出了電梯門,心跳驟然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