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有宜提了提嘴角，既要拼命給商檠業(yè)使眼色讓他不要再講，又要忙著去抱商明寶：“babe不是那個意思，你還真教訓(xùn)上了？大過節(jié)的讓大家不痛快，趕緊去反思！”

    商明寶在溫有宜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淚眼朦朧得快看不清水晶燈花，也不知道商檠業(yè)是什么時候離席的。

    溫有宜摟著她的腦袋，拍著她的背：“不哭了，你爸爸最近心情很不好，你別怪他上火?！?/br>
    商明寶眼淚更洶涌，像小孩子一樣無助地緊握著她的手臂：“媽咪，對唔住……”

    她只是……她只是，太恐懼，太茫然了。

    溫有宜笑了笑：“沒關(guān)系，下次記得了，媽咪才是聯(lián)姻的受害者，要不然，才不要你爸爸呢。”

    等在廳外的男人抬手將領(lǐng)帶結(jié)擰松了一點，沉舒一口氣后，唇角微勾著搖了搖頭。

    好好的晚飯不歡而散，溫有宜兩頭忙，陪了小女兒很久以后，又去安撫個性頑石一樣的丈夫。

    “年輕人想要戀愛自由是天經(jīng)地義，真不知道你上哪動這么大肝火?！睖赜幸撕攘丝跊鏊o自己散熱，又微瞇了眼睨他：“難道，你真的嫉妒他們結(jié)婚之前還能談幾段？”

    天降一口大鍋，商檠業(yè)抽出領(lǐng)帶，正打算好好講講道理，溫有宜卻帶上了門，“今晚上你自己睡。”

    商檠業(yè)：“……”

    -

    抱著禮盒去找商明寶時，溫有宜不期然看到了她窩在沙發(fā)里跟人聊天的模樣。

    剛剛才大哭過一場的臉頰尚有一層通紅的燥色，此刻卻又新添了紅潤。兩側(cè)嘴角翹得老高，習(xí)慣著地啃著指甲——這代表她是全身心地沉浸在了眼前之事上。

    戀愛和咳嗽一樣無法隱藏，溫有宜默默看了她好一會，心里明白了。

    她故意出聲，繼而走到她身邊，將禮盒遞給她：“遲到的圣誕禮物。”

    商明寶放下手機(jī)，將禮盒端正放到沙發(fā)榻上，揭開絲帶。

    是一件美如幻夢的半長款睡袍，粉色的，有著相當(dāng)精巧的繡工。這顯然不是一件小女孩式的睡袍，而是風(fēng)情萬種的。商明寶驚嘆了一聲，取出來貼到臉上：“好軟。”

    “喜歡嗎？”

    “嗯。”商明寶應(yīng)了一聲，“可是這個怎么穿……好短呢?！?/br>
    “還是可以遮到這里的?！睖赜幸嗽谒雀攘艘幌?。

    商明寶臉色更紅，又乖巧地任由溫有宜撥開她的頭發(fā)，溫柔凝視她：“時間真快，想不到我最后一個小孩也成年了?！?/br>
    每個女兒在成年后都會收到她的一件睡袍，商明寶一直等著她的這件到來。也許是溫有宜希望她慢些長大，所以才在十九歲的圣誕節(jié)姍姍來遲。

    “還以為你忘了……”商明寶嘟囔。

    “怎么會?！睖赜幸擞^察著她：“怎么樣，有想要穿給他看的人嗎？”

    “才沒有！”商明寶情緒激動地否認(rèn)。

    溫有宜也不拆穿她：“沒關(guān)系，慢慢來。”

    “媽咪啊……”商明寶投到她懷里，支吾著問：“一定要家世財富上完全配得上我，才可以嗎？如果差一點，行不行呢？”

    溫有宜以為她在暗示伍家，思忖一下，回答：“差一些沒關(guān)系，但得是愛你的，人品過關(guān)，有上進(jìn)心，生活干凈?！?/br>
    “那如果差很多很多呢？”商明寶抬起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等著她的答案。

    “這就很難講了?！睖赜幸苏遄弥骸安⒎鞘撬┎还┑闷鹉阆M的問題，而是不同環(huán)境教養(yǎng)出來的小孩，有著不同的看待世界和人生的方式。比如，你過個節(jié)就能收一百多萬的禮物，而不必覺得受寵若驚，但放在別的男人眼里，可能就會揣測你是拜金女——你看，人的想象和解讀無法超過自己的認(rèn)知。有愛當(dāng)然飲水飽，可是長久的生活不僅僅要愛，還要志同道合，要彼此講得通，能在一個水平層上對話，而不是雞同鴨講。

    “再者……”溫有宜頓了頓，嘆了聲氣：“媽咪也不舍得放你下嫁呀。你還小，可以慢慢地挑選，不急，哪怕你當(dāng)一輩子的姑娘呢？”

    她又取笑道：“哎呀，忘了我們babe九歲就想當(dāng)新娘子了?！?/br>
    商明寶又覺眼睛灼熱了，她閉上眼，不再說話。

    早就清楚的東西，不應(yīng)該再多問的。

    -

    翌日清晨，伍夫人來電。

    溫有宜接了電話，與她寒暄了數(shù)分鐘，應(yīng)允明天晚上去伍家赴宴。

    伍夫人此前已發(fā)過一封郵件和一張邀請函，那張邀請函此刻就壓在客廳壁爐的燭臺下。掛斷電話，溫有宜走到壁爐前，看著邀請函的細(xì)節(jié)和地址。

    商明寶還沒起床，溫有宜和商檠業(yè)決定步行前往中央公園散步，兩名高大的保鏢隨行在身后，以防不測。

    天寒地凍的，他們自杰奎琳水庫下方的入口進(jìn)去，沿著大草坪漫步，向著大都會博物館的方向下行。

    商檠業(yè)牽緊了溫有宜的手，問昨晚上的商明寶乖不乖，心事重不重。

    溫有宜呵出一團(tuán)白氣：“你現(xiàn)在知道關(guān)心了？昨天講話這么重。明天去伍家吃飯，你可不能當(dāng)作是去考察的。”

    伍家與他們家的交情自上輩始，平時有一些合作和走動，但夠不上商家周圍最緊密的那一層。后來商明寶來紐約做手術(shù)、療養(yǎng)、念書，伍夫人自認(rèn)是他們在紐約最親密的人，當(dāng)仁不讓地招呼起了一切。

    溫有宜也偶爾聽廖太提起過，說伍柏延時常照拂廖雨諾和商明寶，伍夫人將這兩個女孩當(dāng)親女兒來關(guān)心。

    與情于理，來紐約一趟，她都不可能不赴這場宴。

    冬日早晨的中央公園人不多，但溫有宜心事重重，并沒留神到與他們擦肩而過的一個騎自行車的男孩子。

    留神到了也很難記住，因為他一身黑，把自己臉遮了大半，那股淡漠的、散發(fā)著冷氣的氣質(zhì)與周圍環(huán)境融為一體。如果溫有宜多注意兩眼，就會發(fā)現(xiàn)他的沖鋒衣跟她女兒身上的是同款。

    向斐然自他們身邊很快地騎行而過，正是拐角，他沒減速，夫妻兩個出現(xiàn)在視野中時，他技巧性地壓了一個稍大的彎。

    留的空檔足夠遠(yuǎn)，只帶起一陣?yán)滟娘L(fēng)，以及窄細(xì)車胎在薄霜路上的一聲輕擦。

    商明寶刷好了牙，跟蘇菲說去中央公園找爸媽，在旋轉(zhuǎn)扶梯上一陣輕跑，恨不得從扶手上滑下來。

    在前廳遇到了正在溝通新春宴會細(xì)節(jié)的小來，叫了聲“小來姐”，沒等來思齊問候，她就推開大門跑沒影了。

    她給向斐然留的地址特意錯了一條街，一路跑過去，見到他身影時氣喘吁吁。

    向斐然的自行車橫靠在掉光了葉子的銀杏樹上，原本插在褲袋里的雙手在見到她后伸了出來，并隨著她跑過來的架勢變?yōu)橐粋€接住她的懷抱。

    商明寶沒剎車，筆直地撞到他懷里，踮腳湊上去想親時，被向斐然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

    “刷牙沒？”他冷靜地問。

    “……？”

    在巖漿里熱戀的人是怎么問出這么冰冷無情的話的？

    商明寶一臉不敢置信，接著便聽到向斐然低笑了一聲。他將她嚴(yán)嚴(yán)實實抱在懷，摁著她的后腦勺親了下去。

    吻完，商明寶鼻尖通紅，威脅他：“明天就不刷牙了！”

    “明天早上沒空，換個時間?！毕蜢橙稽c點她額頭，四兩撥千斤地回。

    她今早一句想見他，讓他從去學(xué)校的路上調(diào)了頭。

    早晨打電話時是避著人的，商明寶躲在被子里，留兩只眼睛在外面察言觀色，聲音嗡嗡的。她綿綿地為昨晚的消失道歉，因為跟mama一起睡，所以找不到機(jī)會。

    跟他說“早安”，帶著剛起床的那種艱澀沙甜，問他昨晚上幾點睡的。

    向斐然昨天等她信息等到了兩點，中間順便看了點論文，直到確定等不到了后，才關(guān)燈睡覺。

    沒了她在懷，他的睡眠突然變得很叛逆，輾轉(zhuǎn)了很久才真正睡著。

    聽到他是兩點睡的，商明寶用氣聲說“對不起……”

    門外似乎聽到溫有宜靠近的腳步聲，她飛快地說“等我一下！”，繼而捂住話筒，像聽著風(fēng)吹草動的兔子。

    向斐然很懷疑自己是不是在跟一個成年人談戀愛。

    他感覺她像個被宿管巡邏的高中生。

    溫有宜又被小來請走了，商明寶長出一口氣，問向斐然幾點起的，早飯吃了沒，吃的什么，今天冷不冷，穿的什么，匯報說昨天穿沖鋒衣去機(jī)場接機(jī)，被爸爸夸好看了。

    這樣毫無營養(yǎng)地聊了十分鐘后，她在被子里熱得受不了了，呼吸沉沉地問：“你想我嗎？”

    向斐然聲線平穩(wěn)地說：“我現(xiàn)在是把自行車停在路邊，專心致志地跟你聊天?！?/br>
    他一貫緊湊的時間從沒被如此奢侈地浪費過。

    他一說，商明寶便覺得他那邊的車水馬龍喧鬧得不得了，聽了會兒，鬼使神差地說：“想見你，現(xiàn)在?！?/br>
    于是向斐然將喝了一半的咖啡塞進(jìn)垃圾桶，在腦海里計算出最近的騎行路徑，出現(xiàn)在這里。

    “明天早上要干什么？”商明寶不依不饒地問，“不是放假么？”

    “約了國內(nèi)的一組電話會議?！毕蜢橙淮鹚骸跋挛缢狞c可以?！?/br>
    之后，他要順便替他爺爺送一些紀(jì)念物給伍家上一輩的家主伍清桐。那些紀(jì)念物是幾封信件、隨身筆記本以及一些泛黃舊照。老一輩有儀式感，覺得直郵到家欠缺情誼，故此特意讓他跑一趟。

    伍清桐并未告訴他明晚有一場宴會，是邀請商家的。

    由于伍清桐不會出席，那么這場宴會也就不會耽擱到他和向斐然的會面。他很喜歡他，打算問問他是否考慮去哈佛度過兩年博后生涯，他可以為他寫推薦信。等他知道以向斐然的學(xué)術(shù)成果和資源根本用不上他引薦時，已是后話。

    商明寶算了一下，他們的晚宴定于五點，而從這里出發(fā)去伍家只要二十分鐘。

    她點頭，軟軟地“嗯”了一聲，“那你四點會準(zhǔn)時嗎？”

    “要趕著做別的事？”向斐然問，在她粉霜似的臉頰上抹過，順便捻去她唇瓣上的水光。

    “要跟爸爸mama去吃飯?！鄙堂鲗氂昧苏壑缘恼f辭。只是大人間的一場飯而已，沒必要告訴向斐然。

    向斐然頷了頷首：“那就四點。我不會對你遲到?！?/br>
    其實他做什么事都不會遲到，可是加了“對你”二字，好像更動聽。

    商明寶用力抱了一抱，又跟他索吻。

    她有些緊張，吻得亂七八糟，被向斐然低聲命令：“專心點?！?/br>
    商明寶心懸著呢，總疑心商檠業(yè)他們會從哪個路口冒出來。

    真像學(xué)生時代的地下情。

    她喘息，臉熱且小聲說：“斐然哥哥，你遮著我一點……”

    向斐然忍不住失笑在她耳畔，搭在她肩上的臂彎果然將她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

    第43章

    因為只是兩家人之間的宴席, 商明寶便沒有怎么隆重打扮，只穿了一條香檳緞面長裙。那裙子是法式方形蕩領(lǐng)，稍暴露些曲線, 她自作主張在里面加了層紗質(zhì)襯裙, 掩住了那一點風(fēng)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