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明卓指節(jié)敲敲桌子：“我剛忽然想到了——被向博實驗思路啟發(fā)的——”

    “嗯？”商明寶的目光里寫滿了不可思議。

    什么，這么快就已經(jīng)看了他的文獻懂了他的思路并舉一反三到自己專業(yè)上了嗎？這就是博士的世界嗎？

    “等我老了的時候，碰上不想去的學(xué)術(shù)會議，我就裝老年癡呆?！鄙堂髯恳槐菊?jīng)地說。

    “……”商明寶終于忍無可忍：“二姐！”

    第48章

    這一年的跨年倒計時, 在彼此的對視中落下帷幕。

    莊嚴的鐘聲、渾厚的底鼓與激昂的電吉他聲交織出新年的第一聲音符，金銀彩片在空中爆開，香檳酒帶著泡沫從瓶口噴涌, 擁抱、歡呼與接吻填滿了此時此刻。

    商明寶將這一年的年末一秒與新年的第一秒牢記得這么緊, 看到金片落在向斐然的黑發(fā)與肩膀上時，一直目不轉(zhuǎn)睛的雙眼輕眨了下。

    他像大游行與狂歡節(jié)里心不在焉的一個，與周圍人的縱情發(fā)泄笑鬧相比，他慶祝進入新年的方式好安靜，但目光始終停留在她身上。

    商明寶心里的心弦輕輕地動, 在意識過來前，身體已經(jīng)奔跑向了他。

    她沖上舞臺, 在眾目睽睽下緊緊擁抱住了向斐然。

    向斐然捻走頭頂金片的動作停了一停, 接著輕緩地回擁住了她。

    他的反應(yīng)冷靜極了, 笑了一聲，溫柔地問：“怎么上來了？不怕jiejie笑話？”

    商明寶搖著頭：“她可能在下面錄像呢?！?/br>
    向斐然便抬起視線, 越過狂歡混亂的人群，果然看到商明卓舉著手機。

    他勾了勾唇，更緊地抱住商明寶, 將臉微微偏過垂下，親了親她的頭發(fā)。

    要用什么理由才能自然地拿到這段視頻？然后存進網(wǎng)盤、郵箱和硬盤中, 足夠安全且永久。

    新年夜的城市交通一團糟糕，到處都很擁堵。雖然商明寶提議去看最近處的煙花表演, 但顯然并趕不上。

    最終, 他們從賓利上下車，將車子扔給司機, 步行穿小路前往。也沒有人真心趕路，只是慢慢地走著。甚至沒有人看導(dǎo)航。

    商明寶問：“你認識路嗎？”

    向斐然指尖夾著煙, 說：“聽著煙花聲往前走?！?/br>
    雖然建筑層層疊疊那么高，但聽著煙花聲往前走，就會抵達。

    轉(zhuǎn)過一道街角后，倏爾看到那處夜空被照得很亮，一朵紅色的花火升上天空，爆開后，留下粉色煙霧。

    這是煙花表演的尾聲了，三個人在原地駐足，也懶得往前走了，站在這里遠遠地看了會兒。因為太遠，光比聲更快地傳遞到這兒，像是一場音畫不同步的電影。

    最后一枚煙花化為冷燼后，他們是局外人，不知表演已結(jié)束。等了一會兒，直到確定不會再聽到那聲尖銳的呼哨后，才知道場內(nèi)人潮已散。

    “好看嗎？”向斐然問。

    商明寶皺著眉凝神一會兒：“嗯……”

    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可是眼睛確實也看到了。那么到底算不算看到了，又到底好不好看呢？

    向斐然被她的樣子可愛到，抬手將她攬進懷里，垂著臉，自顧自笑個不停。

    他沒跟商明卓聊很多，彼此之間有一股客氣在里頭。去吃宵夜時，倒是認真交換了一下彼此學(xué)校和課題組的學(xué)術(shù)氛圍，以及紐約與波士頓兩地的天氣、交通與氛圍。

    宵夜不菲，開了一瓶日本威士忌，向斐然自覺買單。將商明寶送上車前，他抱著她說了一會話，輕輕地將她收攏在懷里，掌心蓋著她圓圓的后腦勺。

    商明卓一直在旁邊等，也不催。直到要上車走，彼此道別后，向斐然問她要那段零點視頻。盤算了很久的借口都沒用上，因為幾個小時的交流下來，他認為商明卓應(yīng)當(dāng)是個跟他同頻的人，于是便直接簡單地說了。

    商明卓自然是說好，記下了他的個人郵箱地址。

    坐進車里時，心里掠過模糊的念頭。向博為什么不跟明寶要呢？很顯然她會發(fā)給明寶。

    是很久之后，商明卓才領(lǐng)悟到，他不愿再加深一些“向斐然很在乎這段關(guān)系”的印象，那樣的話，告別的時候也許她會為難。

    佛羅里達艷陽四射，海岸線蔚藍。

    商明寶今年的寒假放到4號，之后會上一個短學(xué)期，之后的長假便是三月份的春假了。商明卓的時間自主安排度比她高，便跟著她的行程走。

    有兩個孩子陪在身邊，溫有宜的心情也變得治愈和舒緩。人在放松和松弛中往往會更細心智慧，一些之前被忽視掉的細節(jié)，開始一條一條地鉆進溫有宜的腦海。

    比如……沖鋒衣。

    再比如，那天半夜回來時，從商明寶手上不翼而飛的伍伯延送的戒指。

    溫有宜是在遮陽蓬下玩填字游戲時忽然福至心靈的，想到這兩點，她放下鉛筆和填字游戲本，起身走回莊園。

    國內(nèi)正是凌晨三點，被手機震動吵醒時，商邵第一反應(yīng)是公司出事了。否則，沒有人敢在這個時間打擾他。

    看到來電顯示是國外固話，他倒是很快反應(yīng)過來，翻身下床，清醒了兩秒后，接起來電。

    溫有宜先安撫他：“沒有要緊事。”

    商邵便將心安了回去，聽到溫有宜提起陳年往事：“babe夏令營發(fā)病那一次，是你去處理的，你還記不記得？”

    “記得?！?/br>
    “媽咪記不清細節(jié)了，你再說一遍。”

    商邵日理萬機，按理說是不太會記得這件小事的，因為babe從小到大病發(fā)的次數(shù)真不算少——但他對這一次印象深刻。因為是他送了商明寶回山里，被向聯(lián)喬詢問了爺爺?shù)牟r。當(dāng)時他告訴他，商伯英身體狀況有所好轉(zhuǎn)。這之后，他例行出國訪問，在途中收到商伯英猝然病危的消息。他沒見上爺爺?shù)淖詈笠幻?，只收到了他留給他的絕筆信。

    是商伯英的離世，將這件不比湖心投下石子更小的小事烙印在了商邵的心底。

    他娓娓而簡略地復(fù)述了一遍，重點都在明寶身上，其余諸事略過。

    溫有宜關(guān)心的不是這個：“送她去醫(yī)院的，聯(lián)系你的，是誰？叫什么？”

    商邵記得這個名字，因為斐然成章——配得上這個名字、人和名如此契合的情況，很少。

    商邵勻緩、確鑿無疑地回答了溫有宜：“是向大使的孫子，向斐然，斐然成章的斐然?！?/br>
    他不知道，溫有宜在電話那端輕輕地敲了下腦袋，似懊惱。

    商邵不知道她為什么突然問起這件事這個人，而且還是半夜三更的急電。溫有宜也沒有解釋，但叮囑他：“不要跟babe提起?！?/br>
    傭人剛好準(zhǔn)備好了下午茶，溫有宜掛了電話，在迎面拂著海風(fēng)的廊檐下找到了姐妹兩個。

    溫有宜端起茶盞，垂眸啜飲一口，忽而問商明卓：“新的一年了，有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商明卓：“沒有。”

    “眼光就這么高?！睖赜幸肃僚痪?，“整個哈佛都是尖子，就沒一個你看得上的？”

    “哈佛人是多，博士也不是遍地走，你總不能讓我談個研究生吧。至于身邊的博士呢……”商明卓笑道，“實在沒幾個看得過去的，而且腦子多少都有點病，跟我一樣。”

    溫有宜不置可否：“那就別盯著搞學(xué)問的人，試試其他行業(yè)的精英才俊?！?/br>
    商明卓又推拒了幾句，溫有宜沒話了，狀似略過了這一篇。吃了塊小小的藍莓塔后，溫有宜像是忽然想起來，轉(zhuǎn)向商明寶：“對了，babe上次是不是要給二姐介紹對象？”

    商明寶早已忘了，茫然道：“有嗎？”

    “有呀，”溫有宜不疾不徐地提醒她，“上次在伍家遇到的，向斐然？是不是這個名字？”

    商明卓噗的一聲，將一口冷飲噴了出來。

    商明寶：“……”

    溫有宜抽出一張紙巾，慢悠悠地遞了過去，取笑道：“怎么，反應(yīng)這么激烈，你認識？”

    “不認識不認識……”商明卓搖頭搖得前所未有的乖巧。

    “他也是博士，雖說哥大比不上哈佛，但也不錯，何況他長得相當(dāng)好?！睖赜幸酥锌系卣f。

    商明寶張口結(jié)舌腦袋一片空白：“媽、媽咪，不行的……”

    溫有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為什么不行？上次說他們兩個剛剛好的是你，現(xiàn)在說不行的也是你?！?/br>
    陰涼與徐徐海風(fēng)中，商明寶臉色像是被曬傷般的紅：“不行就是不行，是你上次自己說的，說他身份特殊……反正都不能有結(jié)果，你介紹給二姐干什么？二姐那么忙，哪有時間談戀愛玩？”

    她眼睛抬也不敢抬，只憑著本能將腦子里漿糊般的一團一股腦地說了出來。說完后，輕輕地喘了口，將視線抬起，忐忑而手腳冰涼地等著溫有宜的決定。

    溫有宜看著她，眼神十分柔和。

    余下的都不必再試了。

    生長在這樣的家庭，早熟與天真是并行不悖的兩條線，既可以很知世故，又可以很不知世事。她的女兒很懂得為什么向斐然是不可以的，可是她懂得這么早，令溫有宜心疼得說不出話。

    她笑了笑，放下杯盞：“不介紹就不介紹，瞧你，這么著急上火，顯得媽咪要害她一樣。”

    雖然危機解除，但商明寶一口氣根本出不來，心口反而堵得厲害。

    溫有宜將她的舉止反應(yīng)都看在眼里，卻沒拆穿。過了會兒，海風(fēng)中響起她沉靜的聲音：“只是談?wù)剳賽鄱?，也沒什么可不可以的，想談就談，經(jīng)歷過的，都是往后回憶的一部份。如果筆直地往命運的目的地走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溫柔地對兩人笑了笑：“不要學(xué)你們大哥的樣子，趁年輕，多開心?！?/br>
    直到飛離美國返回香港的那天，商檠業(yè)都還在為商明寶戀愛一事眉頭緊鎖。

    未知的危險性要遠勝于不滿意的現(xiàn)狀。現(xiàn)狀在明面，代表可控，比如伍柏延雖不夠好，但時間還長，商檠業(yè)有的是本事塑造他。但未知就不一樣了，他做夢都是商明寶被什么幫派混混帶壞的畫面！

    他甚至開始跟溫有宜商量，是否給商明寶高薪聘請一個好學(xué)生陪讀，二十四小時吃住都在一起的那種。

    還是溫有宜一句話解救了他：“你放心吧，她交往的人好著呢?！?/br>
    但多余的，任商檠業(yè)如何追問她也不再說了。

    她告訴她丈夫，這是一場她自己已設(shè)立了期限的戀愛，做父母的不打擾就是最好的幫助。

    但私底下，她還是讓來思齊去仔細地梳理了向聯(lián)喬的履歷和足跡，并打開了商伯英那些塵封的信件。

    她試圖為她女兒找出一絲可能性。

    ·

    開學(xué)后的短學(xué)期課程不算緊湊，商明寶率先做了兩件事，一是讓蘇菲為她搜尋簡歷，她需要一個能為她拍攝視頻和制作后期、管理帳號的小團隊，二則是找alice和阿佳這兩人要回傭金。

    她們兩個在valeridge買了將近三百萬人民幣的珠寶，正是商明寶圣誕前幫她們講解和挑選的。這個消息副店早就告訴她了，但假期寶貴，商明寶不想浪費。

    課間。

    被商明寶堵住時，阿佳臉色率先一變，倒是alice熱情親昵：“babe，好久不見，聽說你去棕櫚灘度假了？不早說呢，我在那里有棟小別墅，早知道就借你住幾天了?！?/br>
    商明寶皮笑rou不笑：“聽說，你買了那枚祖母綠。”

    alice一愣，沒想到她這么開門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