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寶斐然 第119節(jié)
商明寶最終為他挑了一顆百萬美元的粉鉆,伍柏延能支配的數(shù)額沒這么高,但還是先付了定金,過了兩日,將尾款也補上了。商明寶按百分之十的比例收取服務費,給他打了個六折。伍柏延把這顆鉆丟給她:“幫人幫到底,再幫我設計一枚戒指,價錢好說?!?/br> 商明寶手忙腳亂地接住了:“我年前都沒空?!?/br> “沒關系,放著吧。”伍柏延無所謂地說,“想得起來就行?!?/br> 商明寶便幫他暫為保管了。她現(xiàn)在看這些寶石都有種甲方心態(tài),沒了之前愛不釋手想據(jù)為己有之感。 在這樣的忙碌和充實中挨到了周四。 向斐然未曾發(fā)過來只言片語,她的穩(wěn)cao勝券逐日稀薄,取而代之的,是讓腳心泛空的恐慌。 每天都做夢,從懸崖跌落,失重感如此真實,令她從夢里抽醒。 人在懸而未決中,總迫切想抓住點什么能帶給她確定感的東西。 商明寶問蘇菲,斐然哥哥會讓步嗎?蘇菲起初沉默,被她連著追問,她只好說會的一定會的;問伍柏延,伍柏延讓她穩(wěn)坐釣魚臺,姿態(tài)放好。 她把能問的人都問了一圈,唯獨沒有問方隨寧。 那天是周五。 課間聽到同學討論哪兒能看銀杏,便又想起他。真不爭氣,從此后,世界的三十七萬種植物,都將有關他。 倒扣著的手機嗡聲震了一下。 商明寶放下手中的素描筆,拿起機身時,手心已冒汗。 向斐然的第一條是開場白:「我考慮清楚了的」 商明寶沒有眨眼,在這空白的一秒中,她什么也沒想。 因為開著對話框,手機不震了,她毫無心里建設地看到了緊接而來的第二條、第三條。 「你說得對,就到這里就好」 「萬事順利,商明寶」 身邊同學聽到一聲笑泣聲,很怪,像笑,可聽著像哭。有關銀杏的討論停止了,他們回過頭來,看到她后,不再說話。 她身體抖得厲害,未打幾個字,咔噠一聲,手機摔在了教室的大理石階梯上。 “我沒事沒事,沒事……”她搖著頭,跪蹲到地上,伸長手臂去徒勞地摸索滑到前排的手機。還是同學撿起來遞給了她。 她笑容滿面:“謝謝?!?/br> 眼眶里晶瑩剔透。 “你真的……沒事?”愛爾蘭的同學問。 商明寶很利索地抹去了面頰上的淚,維持著唇角的笑:“真的沒事?!?/br> 向斐然,沒有第四條微信發(fā)過來了嗎? 她低頭,眼淚模糊對話框。 真的沒有了。 說著沒事的人,將桌面上的一切東西都一股腦地掃進帆布袋里,動靜之響,讓周圍一片人都停下了交談和玩笑,都仰頭看她。 商明寶站起身,一邊一疊聲地說著對不起,一邊從教室離開。 什么叫“就到這里就好”呢?哆哆嗦嗦?lián)艹鲭娫挄r,轎車的喇叭聲尖銳如破折號,她在路沿堪堪停住,摩天高樓、飄揚的紫色校旗、轟鳴的輪胎摩擦柏油路面的聲響,交織成令她混沌暈眩的一片。 哇的一聲,商明寶抱住路燈,嘔吐不止。 嘴里彌漫的,并不是膽汁的苦酸,而是濃重的鐵銹味。她像是吞了一把銹跡斑斑的鐵片,割傷了她的舌頭和喉嚨,讓她一張口就宛如鮮血淋漓。 這通越洋電話終于還是撥出了,向斐然不會不接。 她開口,嚎啕哭得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終于找到了大人,是哭,是問,是求他主持公道:“為什么?斐然哥哥?為什么?” 她忘了,讓她委屈的就是她現(xiàn)在想依賴的大人。 向斐然在電話那頭的聲音和呼吸都很平靜:“我想通了,這樣對你對我都好?!?/br> “對我不好,對我一點都不好?!鄙堂鲗毢鷣y抹著眼淚,也顧不上手很臟,“我不要,我那天說的是氣話,不要算了,我不要算了……” 迷茫中,一切記憶忽然都閃電般闖入她的腦海,她雙眼忽地明亮:“圣誕夜!平安夜那天,你忘了,你答應我的,結束要由我說的,我才是那個可以提結束的人——你,”她大口地喘了聲氣:“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babe?!毕蜢橙唤辛怂宦?,莫名地停頓了很長時間。 他呼吸里的急促微末得讓人以為是幻覺:“我這幾天想得很清楚,你是要結婚的人,我給不了你結果,我們注定有這一天。以前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像你一樣,覺得開心快樂美好到巔峰時,我就會想到這一點,我也會說夠了。但是我真的很貪心,我總在逃避。我總想,你還小,你家里還沒有給你安排聯(lián)姻對象,還來得及。我現(xiàn)在知道,這只是我編造出來的借口,是我不舍得放手的自欺欺人?!?/br> 他平靜地剖白自己。 “你那天說得很對,無論我怎么全心全意,我能提供給你的都很微不足道,是請幾個工人都能滿足的東西。我從沒奢想過能和你走一輩子,聽到你說這句話的時候,忽然感到欣慰?!?/br> 說到這里,向斐然停頓一息,手掌用力握住了窗沿。鋁制軌道很鋒利,在他掌心留下剜心的痛。 他講這句時無盡溫柔:“我給你的愛,是請幾個工人就可以填補的,這很好?!?/br> 如果三個不夠,就請五個。 如果五個不夠,就請十個。 請足夠多足夠多,總而言之,總會有夠的時候的。 以前有些異想天開,沒想過一輩子,但幻想自己奮力一擊的愛可以在她的人生里留下些許水花。往后在她的漫長余生中,喝下午茶的無聊間隙,或者看到園丁料理植物時,會想起有關他的碎片,如果那些碎片能閃出微弱的光,那就是他這一生的圓滿。 現(xiàn)在知道了是異想天開,不知為何,覺得也很好,那是一種她的人生將會遠比他所想象的更好的那種好。 她永遠做公主,不必沾他的塵埃。 伍柏延接到人時,已不知道商明寶在路邊坐了多久。 她那么要漂亮的人,卻坐在臟兮兮的馬路牙子上,吸尾氣,倒是不哭了,不知道在發(fā)什么呆。 伍柏延下車,拎起她胳膊便怒罵:“你他媽——” “送我去機場?!?/br> 伍柏延被她這句話掐住了脖子,呼吸都粗重起來:“商明寶,你犯得著嗎?” “我求他一個當面分手,不行嗎?”商明寶又用她臟兮兮的手拂過了臉和頭發(fā):“如果他看著我,還是說分手,那我就算了,好嗎?” “不好!”伍柏延簡直是咆哮怒吼著。 “我們的開始很有儀式感的,分手要一個儀式感,不過份吧?!鄙堂鲗氝€是喃喃地說著。 “你就算過去,他他媽也還是不婚主義,有什么用?” “你知道嗎,我才23歲,我的哥哥jiejie們沒有一個結婚了的。我的二姐大姐大哥都已經(jīng)三十多了,他們都沒有急著結婚,是不是說……” 伍柏延在驚怒交加中,聽到她茫然地問:“是不是說,結婚確實不是一件好事呢?我太急了,我還小,我根本想不清楚這么復雜的事,我現(xiàn)在拿出來逼他干什么呢?太早了,也許……也許等我二十六七歲時,我也成了一個不婚主義者了,那不是就剛剛好?嗯,我太急了。”她點點頭,“大哥常說,欲速則不達,我該——” 被伍柏延摁進懷里時,商明寶愣了一下,輕輕掙脫:“你別這樣,你送我去機場吧?!?/br> 若不是不想讓蘇菲知道,她也不會讓伍柏延來幫她。 “商明寶,你怎么就這么喜歡他?!?/br> 她頭頂那道聲音簡直是卸下了所有偽裝的咬牙切齒。 “嗯?!鄙堂鲗殤艘宦暎]上眼,“是這樣的。他也這樣喜歡我?!?/br> “他不愛你,你自己說的,你忘了?他連這點原則都不肯為你妥協(xié)!”他板著她的雙肩,惡狠狠。 “可是我覺得不對啊,”商明寶的平靜中有一股搖搖欲墜,不知道是在自欺地狡辯、還是真的如此推導:“如果我要他為我殺個人,不殺就是不愛我呢?如果我要他為我銷毀一個實驗樣品,因為我特別討厭他的哪個同事,如果他不幫我銷毀,就是不愛我呢?是這樣的道理嗎?我覺得不對啊,難道,不觸犯法律的原則是原則,不違背品行的原則是原則,不想結婚的原則,就不是原則了嗎?” 伍柏延將牙咬了又咬,點點頭:“行,你腦子靈活,你寬容,你他媽神愛世人!” 商明寶跌跌撞撞地被他塞進跑車,砰的一聲,關門聲像炮仗炸響。 另一聲炮仗也跟著響了,拍進來一股風,將商明寶沾滿汽車尾氣的頭發(fā)吹得蓬了一蓬。 伍柏延系上安全帶,冷冷地說:“兩個選擇,一,我現(xiàn)在送你回家,你在家里冷靜五天,五天后你要是還想去找他,我二話不說雇個公務機陪你飛?!?/br> “二,現(xiàn)在給我發(fā)誓,你商明寶頂多陪他到二十八歲,要是他還是沒為你有丁點改變,你二話不說給我扭頭就走,行嗎? “選。” 第74章 車水馬龍聲被玻璃完全阻隔在窗外, 靜謐中,跑車的落鎖聲格外清晰。咔的一聲,伍柏延等著她的回答。 商明寶本能地想選二, 唇張了張后, 倏爾感到不對:“你憑什么替我做主?” “誰替你做主了?”伍柏延按下點火按鈕,雙手扶上方向盤:“行,那我現(xiàn)在送你機場,你愛怎么怎么,我管不了, 我認輸?!?/br> 他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讓商明寶彎了彎唇角:“沒必要說這種氣話, 我自己有數(shù)?!?/br> “你有數(shù)個屁!”伍柏延怒目而視, “商明寶, 我拜托你看清楚自己的本錢和身份,你現(xiàn)在說你要結婚, 登門提親的人能他媽把你深水灣踏平你懂不懂?放古代你商小姐的比武招親能特么連辦一個月,你就非得要拗一根不結婚的樹?” 商明寶這回真笑了,于蒼白中勻出一絲真實的笑意:“看不出來, 原來你挺幽默的?!?/br> “嘖?!?/br> “你一直說的那個糊逼明星,你記得嗎?” 伍柏延潦草地點了下頭:“干什么?” “當時知道他騙我時, 我真的很難過,有一種被辜負、戲耍、背叛、欺騙和塌房的崩潰。我現(xiàn)在回頭看, 覺得很不可思議, 因為那三個月我瘦了很多,閉門不出, 身邊所有人都為我擔心,蘇菲不敢大聲說話, 也不敢讓我看到任何娛樂圈的新聞,總是在發(fā)呆,反應遲緩,提不起勁做任何事,包括吃飯和睡覺?!?/br> 伍柏延冷著臉:“你想說什么?” “那三個月在我人生中是空白的,渾噩的。我想說,”商明寶定定地看著他,“我對那個明星的喜歡,不及對向斐然的一百分之一??墒俏议L大了,向斐然擁有的是一個長大了的我,很可惜,我不會再為了誰形銷骨立三個月,但我想飛過去,讓他當面跟我說清楚。如果他堅持這樣是為我好,我會走的?!?/br> 在伍柏延的啞口無言中,商明寶眼眸里有一股平靜的決議:“這是愛啊,伍柏延,我不知道你明唔明,這是愛,不是意氣,不是競賽,不是一顆糖吃不到就說好啦誰稀罕吃。這是愛?!?/br> 商明寶說到這里,垂下臉,安靜了好久:“這兩年他在波士頓,我在紐約,一共是九十六個星期。我一直記得,我只去波士頓找過他六次,他來找我,不止九十次。一趟飛機是一個小時二十分鐘,來回是兩個小時四十分鐘,還有從哈佛到機場的路,從機場來上東區(qū)的路,航班延誤……” 她的眼淚一顆一顆地滴在手背上。 “伍柏延,這是二百一十六個小時的飛行,還不止。我最討厭去機場了,可是我有公務機,有免排隊登機,我來回專車接送……我從小知道什么最珍貴,不是錢,不是權力,是時間。錢可以生錢,權可以生權,可是不管窮還是富,我們都只有這一生。在二十四小時面前,我們是平等的,我大哥、我爸爸所擁有的時間,并不比一個乞丐更多。這一生的時間要給親人、愛人,興趣、學業(yè)、事業(yè),要給旅行、思考、睡覺……誰比誰的一天要多幾個小時呢?向斐然,是個每天十二點才下班、沒有周末的博后,我從沒想過問一問他覺夠不夠睡,夠不夠時間做他真正想做的事啊……” 商明寶抬起臉。 已是淚流滿面。 “你只知道讓我爭氣一點,係啊,有沒有人告訴他也讓他爭氣一點,不要這么揮霍自己的時間和身體啊!你是否要說,他愛我,所以是他活該……可是相愛不是這樣的……我媽咪和爹地教我的愛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