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認的白月光是黑心蓮 第4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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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間,樓下已沒?了她的人影,門外響起淺淺的腳步聲,再回過頭,人已出現(xiàn)在了內(nèi)室。 她臉上掛起淺笑,遠遠喊了他一聲,韓明匆匆起身,上前兩步迎她進來,請她落座。 他的眼神不經(jīng)意掠過她的發(fā)髻,上頭插的是朵碎玉樣式的珠花,靈動可愛,倒也襯她。 他想起昨日贈信時送她的玉簪,那簪子?是他有一年參加燈會時,答對了燈謎贏回來的。只是他一個男子?,用不上這東西,便?一直閑置著。 昨日寫信還她銀錢時,覺著今日少不了又要叨擾她,心中?有些過意不去,就?把那玉簪也附在了信里?。 不過她今日未戴出來,也不知是不是不喜歡。 算起來,自上次成衣店偶遇后,也兩人有一段時日未見了。 今日再見時似乎有些拘謹,韓明于是緩緩開口,語氣溫和道:“上回送姑娘的玉簪可還喜歡?” 梁雁接過云柏倒好的茶水,捧在手里?,點頭道:“喜歡,很別?致。不過你往后不必如此客氣,我只是幫了個小忙,算不得什么的?!?/br> 語氣淡淡的,不似往日里?的明快,他忽然察覺到,梁雁今日心情似乎不太好。 韓明關(guān)切地問了一句:“姑娘臉色瞧著不太好,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還真是叫他猜對了,她的確是碰上大事了。 想起昨日的事情,想起宋隨那個可惡的家伙,她現(xiàn)在都還氣得牙癢癢! 這世上怎會有他那樣無恥的人。 她梁雁看著就?那么像冤大頭嗎? 騙她吃騙她喝,還誆她跑腿做事。 她偏偏跟個傻子?似的,把他當成恩人,日日哄著。她想起來昨日被?攔在半路的另一道巴掌,手又癢了癢,下次再見到他,她非得再打回來不可! 不過這樣的晦氣事,還是不說出來了,免得影響她今日的心情。 “沒?什么,可能就?是昨夜沒?睡好吧”,梁雁扯了扯嘴角,又提起正事:“對了韓大哥,你今日想問什么盡管問,不必同我客氣?!?/br> 盈雙立在梁雁身后,也跟著扯了扯嘴角,心想:她家小姐昨日白日里?說是不與那宋大人一般計較,可到了晚上,做夢都在罵他什么‘狗官’,‘騙子?’,‘冷血無情’,‘沒?人性’之?類的,這能睡得好才怪。 好在今日有個機會出門走走,不至于讓她在屋里?憋著,不然,她總是要擔心梁雁會忍不住去西院擒了宋隨打上一頓。 知曉她不愿多說,韓明淡淡一笑,手里?拿了本記錄江寧周邊地縣風土的雜記,攤開書頁遞過去,書上有些地方用了特?殊的土話和符號記載,他不大看得懂。 梁雁往前挪了挪椅子?,看了一眼,手指攀上書冊,指著書冊上的文?字向他解釋:“這一塊說的是當?shù)氐娘嬍?,大概是受氣候環(huán)境的影響,這邊的人比較喜好吃清淡偏甜口的食材。” “這里?說的是江寧與云州接壤處有一片山村,此地地勢奇特?,有村民發(fā)現(xiàn)能在這里?找到珍貴的礦材。” “這還是說的那片山村,入口處隱蔽難尋,有許多人都曾去探尋過那處寶地的虛實?,卻無功而?返。” 說話間,兩人離得近了,胳膊間就?隔著一拳的距離。 梁雁身上有淡淡的馨香,垂眸認真與他解釋時,認真專注,且隨便?指著一處都能與他講出個大概來,與往日里?的樣子?很不一樣。 韓明仔細聽?著,一邊用筆在一旁做下標注。 見他十分慎重仔細的模樣,梁雁隨口問道:“對了,我聽?父親說翰林院中?的官員大多負責草擬各種制詰,召令,赦文?,又或是修書纂史,進講經(jīng)史之?類的,韓大哥為何想到要修地志呢?是你自己喜歡做?” 他握筆的手微微頓住,倒是從未有人問過他,是自己喜歡做,還是不得不做。 想起當年他與老師提出要去編修地志之?時,父親與母親皆不同意,認為他領(lǐng)了翰林院中?沒?人要的,出不了頭的差事,這是在浪費大好前程。 可這是他唯一想做之?事。 本來自姨母和阿越去后,他便?與父母淡了關(guān)系,但他是父親的長子?,父親總還對他存有一些希望。 那次見他一意孤行,冥頑不靈,父子?倆也再沒?了體面,他也搬出了韓府。 此后不過是每逢父母生辰,他備上一份禮送去,再沒?別?的交集。 若那次不是路上偶遇梁雁,送她去韓府換衣,他只怕也不會突然回家去。 “我曾有過一個弟弟,他幼時的愿望便?是踏遍山河,編修地志?!?/br> 未曾聽?過韓明還有個弟弟,梁雁有些好奇:“親弟弟?” 他搖搖頭,“是我姨母的孩子?,我們幼時曾有過一段親密無間的時光。” 注意到韓明話里?說的‘曾有過’,想來要么便?是兩人長大了便?不是一路人了,要么就?是那位表弟已不在人世,總歸,聽?起來不是什么好光景。 梁雁便?沒?再繼續(xù)往下問,起了別?的話頭:“韓大哥是上京人士,又怎么會對江寧這一帶這么感興趣?” “我那位弟弟八歲時意外落水,后來聽?說被?一只從江寧路過的船只救起,我便?追去了江寧。 “只是到了江寧后,那船里?開船的和坐船的一夜之?間都沒?了蹤影,線索斷在江寧,我無功而?返。 “那時我心里?便?存了要編修江寧地志的想法,此次也是偶然得到機會,才領(lǐng)了這份差?!?/br> 見他神色憂痛,又想到這位弟弟與自己同病相憐,都曾經(jīng)落水,梁雁便?寬慰道:“既然沒?有找到尸身,說不定人還尚在呢。 “我幼時在江寧也落過水,那日還是元宵節(jié),我在河邊放燈……” 她停了半晌,將其中?的細節(jié)略過去,才繼續(xù)道:“放燈時腳滑了,落入了水里?。 “我當時落水后也以為自己便?要就?此殞命,可沒?想到上天垂憐,派了個神仙般的公子?路過,剛好將我救起?!?/br> 說起當年月河畔救她性命的公子?,梁雁眼中?一片柔和,揚起一雙清凌凌的杏眼,里?頭蓄滿了感激。 她原本以為宋隨就?是那人,這段時日極盡所能與他關(guān)照和體貼,事事將他放在心上。 她以為,這樣也算不辜負恩人當年舍命相救的恩情了。 可未曾想最后竟是一場騙局,她心中?霎時間被?酸澀凝滯之?感填滿,不知是被?那人氣的,還是因為自己未能找到真正的恩人。 神仙般的公子?? 時隔多年,他這是第二次從別?人口中?聽?到這樣的說辭。 韓明有幾分不敢置信地放下手里?的筆,墨跡暈染在紙張上,他看向梁雁,眼睫有些輕顫:“救你的那個公子?,是否還帶著一盆黃楊木?” 梁雁飛快點頭:“是,那黃楊木本是他要送朋友的,那日送了我。韓大哥怎會知曉……” 他知曉黃楊木的事。 這事情除了她與恩人,她只同兩個丫環(huán)講過,旁的人不可能知曉,除非他就?是…… 梁雁‘騰’地一下從位置上彈起,雙手壓著他的肩,語氣激動:“韓大哥,你可有一塊玉佩,荷花樣式的,底下……” “底下帶一顆檀珠”,韓明接過話,眼神望向她,溫柔安靜,像是春日里?被?暖陽照過的湖泊。 當年救她的神仙哥哥,就?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 溫文?爾雅,平易近人,愿意對一個素昧平生的人施以援手。 而?不是那宋隨那般,心思深沉,劍戟森森,整日冷著一張臉,仿佛誰欠了他錢一般。 她仍有些愕然:“韓大哥,是你嗎?” 當年先是姨母去世,后又是謝越落水。 母親帶著他一路找去江寧,在江寧逗留近月余,仍未找到關(guān)于他的蹤跡。 那日是元宵節(jié),是阿越的生辰,母親說再最后找一日,若還是找不到,他們便?要回上京去了。 那晚街上有燈會,他知道阿越是愛熱鬧的性子?,便?拿著幼時父親送他的一盆黃楊木,在街道上穿行。 阿越喜歡這盆栽,找他要了許久,可他因為這東西是父親所贈,一直沒?有松口給他。 這一次千里?迢迢地送來,可阿越卻不會再出現(xiàn)了。 他與阿越,雖是表兄弟,可性子?卻大不相同。 謝越活潑喜動,性子?純摯善良,他卻不愛說話,性子?膽小怯懦,亦有些孤僻。 謝越來韓府前,他甚至沒?有什么朋友,母親忙著討父親歡心,而?父親后院里?養(yǎng)著一堆姨娘,兩人自是沒?有功夫理會他,無事時他也只能自己坐著發(fā)呆。 謝越來了韓府之?后,與他談?wù)撟约涸谄渌胤降囊娐?,帶著他出門打鳥摸魚,踏青游玩,與他形影不離。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有朋友的滋味。 他有時候也會羨慕,羨慕謝越灑脫自然的性子?,羨慕姨夫姨母恩愛異常,一家人感情要好,生活幸福。 那時候他就?想,他也要做一個像阿越一般的人,真誠善良,見不平,遇不公要仗義執(zhí)言,挺身而?出。 所以那時他立在橋頭,聽?見落水聲,看見有個小姑娘在水里?掙扎呼喊時,猶豫掙扎了片刻后,還是跳了下去。 回上京以后,日子?平靜無波,他潛心讀書,考取功名,偶爾也做一些善事。 只是再也沒?有哪一件能比得過元宵夜那晚,他救起那個小姑娘時,小姑娘扯著他的袖子?說的那句:“神仙哥哥,你是我見過最好的好人”。 那晚周身被?河水浸透,寒冷沁骨,可一顆心卻比任何時候都還有溫暖熨帖。 小姑娘只當是他救了她,可她又怎會知道,后來漫長的年歲里?,他每每被?自責和煎熬所侵蝕的時刻,若不是她那時隨口的一句話,他又如何能走到今日。 她說他是她見過最好的人。 他也不愿讓她失望,努力去成為她口中?所說的好人。 紙上暈染的墨跡早已干透,他伸手去擦拭,動作?中?有微不可聞的顫抖:“這些年,姑娘過得可好?” 梁雁已經(jīng)漸漸冷靜下來。 她被?盈雙攙扶著,緩緩坐下。 她不自覺地重新打量起韓明來,他眉目清潤,氣質(zhì)舒朗,冬日午后的陽光斜照,從半開的窗格子?里?漏下離離疏影。 空氣里?躍動著點點塵埃,染上淡金色,像是白日里?跳動的螢火,繞在他周身。 此時此刻,亦如彼時彼刻,只是那晚的月光變作?日光,他也成了她想象中?的模樣。 溫良謙恭,翩翩君子?的模樣。 “你救我后又離開,我不知你的名姓,不知你的住址,更不知你是何人。 “我總想著,若是能再見你一面便?好了。 “后來隨爹爹來上京時,我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和你想見。 “可沒?想到因緣際會,竟讓我在上京又碰見了你。” 韓明抬眸,一向端莊持重的眸子?,也有波動,“凡塵俗世,滄海桑田,有的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越盡千山,仍能相逢。 “有的人日日相對,朝夕相處,卻對面不識。可見人與人之?間,因緣際會,早有定數(shù)。” “是了,所以說我們倆有緣分呢”,梁雁抬手研墨,替他將筆尖在硯塊里?趟了一遭,遞過去,笑道:“你看看你還有什么想問的,不必客氣,但凡我知道的,我一一都告訴你。” 她雙目澄明,肩上白色的短絨隨風曳動,整個人都透著勃勃生機,讓人不自覺被?感染,忍不住也想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