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 第123節(jié)
全副武裝的甲士出現(xiàn)在坊前,甲長一聲令下,上百名甲士分散開,封堵建筑全部出口。另有軍仆手持棍棒列隊,將百工坊團團包圍。 五名甲長按刀在前,冷視門內(nèi)沖出的主事。后者不明所以,見這一幕心驚膽寒。有心上前詢問,當(dāng)場被架起的長矛阻攔。 矛身傾斜,鋒利矛頭直抵面門。 相隔不到半寸,鋒利的矛尖映入瞳孔,寒光刺痛雙眼。 “這是為何?” 主事惶惶不安,匠人們心驚膽顫,更不用提坊內(nèi)的仆役和奴隸。 眾人情緒陷入焦灼,氣氛一片肅殺。 一名主事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悄無聲息退到人后,示意一名匠人附耳過來,低聲道:“去找豆翁,請他速來!” 百工坊突然被圍,甲士殺氣騰騰,軍仆眈眈虎視。 遭遇突來變故,匠人六神無主。主事小聲傳話,他來不及多想,立即轉(zhuǎn)身奔向坊內(nèi),去找主事口中的豆翁。 近處的軍仆捕捉到異樣,馬上上報甲士。甲士請示甲長,詢問是否要立刻拿人。 “不急?!奔组L手按佩劍看向藏在人后的主事,眼底充滿冷色,“先盯著他,等候郎君?!?/br> “諾?!奔资款I(lǐng)命,轉(zhuǎn)身返回門前。 軍仆目如銅鈴,緊緊盯著人群后的主事,不放過他的一舉一動。 主事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一切被人看在眼中。察覺到刺在身上的目光,他難免有些后悔,暗道不該病急亂投醫(yī)引來更多注意。 “冶度,事情未明,不必驚慌至此?!绷硪幻魇驴吹剿哪樱詾樗@懼過甚,好心出言寬慰。 “確是?!币倍雀尚陕暎嬲]自己不要驚慌,可惜收效甚微。 在他們身后,匠人腳步飛快,風(fēng)一般穿過走廊。 找到豆翁所在的偏房,發(fā)現(xiàn)房門緊閉,門內(nèi)隱隱傳來爭執(zhí)聲,他顧不得許多,上前一把推開房門,大聲道:“出事了!” 室內(nèi)陡然一靜,爭執(zhí)聲戛然而止。 “出了何事?”出言之人年過花甲,一張硬朗的國字臉,濃眉虎目,面容剛毅。他脖頸粗壯,肩寬背闊。兩只衣袖挽起,現(xiàn)出肌rou虬結(jié)的強壯手臂。 他便是豆翁,家族專為晉侯鑄鼎,技藝代代傳承。如今擺在宮門前的刑鼎便是由他親手鑄造。 因有鑄鼎之功,豆翁在百工坊地位超然,遠邁所有匠人和主事。 百工坊被圍時,豆翁正和幾名大匠商議鑄會盟鼎。幾人就是否參考晉烈公舊例爭執(zhí)不下,實在太過于投入,自然忽略了坊外的動靜。 不想討論正激烈時,房門突然被推開,滿面驚慌的匠人闖入室內(nèi),打斷了幾人的商討。 “甲士圍坊,不許任何人出入!”工匠臉色煞白,驚恐萬狀,聲音都有些顫抖。 “什么?” “怎會如此?” 以豆翁為首的大匠們都是一驚。 “事情千真萬確,主事冶度命我來找豆翁,望能有解決之策?!苯橙艘豢跉庹f完,滿懷希望地看向豆翁。 “甲士圍百工坊,定是事出有因。我不過區(qū)區(qū)匠人,能有何解決之策?”豆翁一邊說,一邊快速收起桌上的獸皮和竹簡。 另外幾名大匠交換眼色,各自以最快的速度清點箱籠,全部落鎖。隨后走出偏房,結(jié)伴去往坊前。 幾人的家族世代為匠,自幼時起就隨父祖入坊內(nèi)學(xué)習(xí)。 他們中年紀最大的歷經(jīng)三朝,見多波詭云譎,風(fēng)風(fēng)雨雨。 今日之事透出蹊蹺。沒有任何征兆,突然間甲士圍坊,這般大動干戈,事情定然是非同小可。 大匠們?nèi)粲兴迹_下絲毫不慢,很快來到前院。 幾人同時出現(xiàn),匠人和主事紛紛讓路,轉(zhuǎn)眼間清出一條通道。 百工坊外,馬蹄聲由遠及近。 立在門前的甲士同時側(cè)身,整齊向后退,讓出可容騎士通行的空間。 兩名黑騎穿過隊伍,在坊前勒住韁繩。戰(zhàn)馬人立而起,發(fā)出一陣嘶鳴。馬蹄落地濺起泥水,落到臺階和匠人腳下,散落大大小小的泥點。 騎士之后,一輛囚車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車籠四面拆卸,當(dāng)中撐起一只木架,架上釘有橫木,一個鮮血淋漓的男人被捆在架上,低垂著頭,生死不明。 抵達坊前,拉車的奴隸止步,囚車隨之停住。 又是一陣馬蹄聲,智陵策馬穿過人群來至囚車旁。 他單手挽住韁繩,居高臨下俯視眾人。目光在人群中逡巡,重點落在幾名主事身上。 經(jīng)歷過戰(zhàn)場廝殺,智陵周身彌漫濃重的煞氣。 撞見他的視線,匠人和主事無不心驚rou跳,寒毛倒豎。尤其是心中有鬼之人,更是栗栗危懼,雙股戰(zhàn)戰(zhàn)。 認出馬上的智陵,豆翁幾人心驚不已。 能讓智氏郎君親自出馬,事情恐怕比想象中更加嚴重。想到家族傳承的教誨,幾人打定主意明哲保身,未弄清緣由絕不開口,更不會強出頭。 智陵收回視線,目光轉(zhuǎn)向囚車上的魏國商人,抬了抬下巴,道:“弄醒他?!?/br> “諾。” 牢奴從腰間解下鞭子,手臂一甩,長鞭凌空揮過。鞭花炸響,匠人和主事悚然一驚。 又是一記脆響,鞭影掃過,帶著倒鉤的皮鞭抽在商人身上。 “?。 ?/br> 魏國商人發(fā)出慘叫,猛然抬起頭怒視牢奴。下一刻想起自身處境,憤怒轉(zhuǎn)為驚恐,因恐懼瑟瑟發(fā)抖。 “百工坊內(nèi)有jian細,伙同魏人竊取制弩之法?!?/br> 智陵話音落地,坊前一片嘩然。 主事和匠人難以置信,自己身邊竟有jian細,還竊取了制弩之法! 弩之強,眾人一清二楚。 此等利器被魏國仿造,無異于被偷竊無價之寶,jian細實應(yīng)千刀萬剮! “jian細該殺!” “找出哪個,必要碎尸萬段!” 匠人們對jian細恨入骨髓,群情激憤,竟然忘記了恐慌。 主事變得冷靜,認真考量百工坊上下,推測哪個最有嫌疑。 豆翁等大匠目光交匯,不動聲色觀察眾人。視線掃過能接觸到庫房的主事,不約而同鎖定一人。 “抓住他!” 冶度正汗如雨下,耳邊突然傳來暴喝聲。他實在太過心虛,一時間驚慌失措,出于本能轉(zhuǎn)身就跑。 “想跑?” “攔住他!” 數(shù)只有力的大手從左右抓來,身后更飛來一只大腳,狠狠踹在他的后腰,幾乎踹斷了他的脊椎。 砰地一聲,冶度摔倒在地。 大匠們一擁而上,牢牢將他壓制在地。一條有力的手臂勒住他的脖子,令他不停翻白眼,卻無法當(dāng)場斷氣。 與此同時,守在后門的甲士打馬前來,馬后拖著一人,做奴隸打扮,身材粗壯,五官平平,落在人堆里絲毫不起眼,很容易被忽略。 “郎君,此人欲逃!” 甲士拖拽繩索,奴隸摔倒在智陵馬前。 冶度趴在地上,手臂被反扭,掙扎中一側(cè)肩膀脫臼,痛苦地發(fā)出哀嚎。 “主事,奴隸,倒是心思縝密?!?/br> 智陵命人查兩人肩后,果然找到烙印的傷疤。 有疤痕不奇怪,但形狀相似、位置相近,并且和魏國商人身上的相類九成,那就很值得推敲。 “帶走?!?/br> 智陵一聲令下,主事和奴隸被綁上囚車。另有軍仆去搜捕他們的家人,一個不容放過。 對百工坊的清查尚未結(jié)束。 所有人被勒令脫掉上衣,嚴查身上的痕跡。秉持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凡存在可疑之人,無論工匠還是奴隸全被帶走,押入囚牢嚴加審訊。 “君上有旨,百工坊拆分,武器坊、鑄鼎坊、農(nóng)具坊分出另建,各制令牌,不許混淆。坊內(nèi)重新造冊,各人容貌、出身及親眷詳細記錄,并在冊中按下手印,以便日后對照?!?/br> 智陵當(dāng)眾宣讀旨意,百工坊上下俯身聽命。 待到事畢,甲士收隊,軍仆緊隨在后,押送jian細的囚車行在隊伍中間。 城民遇見囚車經(jīng)過,知曉事情來由,紛紛對車中人怒目以視。 “可恨!” “卑鄙無恥!” 幾名身著花衣的商人混在人群中,打探出魏人做下何事,隔空遞送暗號,接連退出人群進入小巷。 “魏人有弩為何不獻我國?” “表面信守盟約,怕是暗中另有所圖?!?/br> “需速稟國內(nèi)?!?/br> 商人們偽做吳人,實則來自楚國。 他們昨日剛剛?cè)氤牵怀邢虢袢站瞳@得有用情報。 幾人短暫碰面,隨即分散開,各自返回下榻處。其中一人快速寫成秘信,放飛不起眼的信鳥。 信鳥飛向高空,很快化作一枚黑點。 商人舉目遠眺,確認信鳥已經(jīng)飛遠,方才轉(zhuǎn)身返回門內(nèi)。 殊不知房門剛剛關(guān)閉,信鳥就遭遇厄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