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 第170節(jié)
兩人前后走出房間,快步穿過庭院,在府前上馬,奔至關(guān)押jian細的囚牢。 牢房把守嚴密,有軍仆和壯奴巡邏。 推開牢門,穿過一條狹長的甬道,一股血腥氣迎面撲來。 三名jian細被吊在梁下,身上鞭痕交錯,儼然成了三只血葫蘆。 壬章接過牢奴遞上的鞭子,隨意甩動兩下,鞭聲清脆,成功讓三人抖如篩糠。 三人抬起頭,看向站在對面的壬章,本以為他會開口問話,不料對方竟問也不問,將長鞭拋給牢奴,吩咐道:“一人十鞭,不要打死。” “遵命!” 牢奴抓住鞭子,背過身舔了舔嘴唇,走向驚恐瞪大雙眼的jian細,猛然舉起手臂,重重落下鞭影。 破風(fēng)聲和慘叫聲同時響起,在囚室內(nèi)持續(xù)回蕩,尖銳刺耳。 與此同時,陶榮一行人快馬加鞭,一路風(fēng)馳電掣,意外追上蘄國的車隊。雙方通報身份,索性結(jié)伴同行。 蘄是邊陲小國,國土面積不及晉五分之一,人口更是少得可憐。國內(nèi)缺乏耕地,主要是草場,國人多以牧羊為生。 蘄國國君封爵為男,屬爵位中最低,僅比附庸小邦略高。在西境諸侯國中,蘄為末流,晉烈公會盟時甚至沒有想起這個國家。 此次豐地會盟,林珩廣邀西境諸侯,蘄同樣在列。 蘄國國君見到晉使,第一反應(yīng)是不信,以為對方是哪里來的騙子。使臣亮出符節(jié),遞出蓋有印璽的國書,蘄國君臣方才打消懷疑。 “區(qū)區(qū)小國,蒙晉君不棄,榮幸之至?!?/br> 為感謝林珩的邀請,蘄國君臣特地準(zhǔn)備厚禮,有意在會盟時獻上。 “五百白羊,五百黑羊,三百肥鹿,兩頭巨牛?!?/br> 君臣精挑細選,保證羊無雜色,鹿頭頭肥壯。巨牛頭頂彎角,身披長毛,比青牛高出一截,十余名壯奴合力才能牽引,在西境稱得上罕見。 兩支隊伍同行,不可避免地,蔡侯出現(xiàn)在人前。 看到囚車里的蔡侯,從陶榮口中得知他的所作所為,蘄國國君沒有絲毫憐憫,而是與晉同仇敵愾,對蔡侯的行為很是唾棄。 “不自量力,好詭詐,實屬咎由自取!” “君不以為晉暴?”陶榮好奇道。 “放牧?xí)r遇狼,戰(zhàn)不勝失羊,戰(zhàn)勝得狼皮狼rou,是生存之道。蘄國固小,行事光明磊落。做了就認,死可稱勇。做了卻不認,反推脫他人,實令人不齒!” 蘄君性情耿直,對蔡侯的行徑嗤之以鼻,鄙夷掛在臉上,不屑溢于言表。 他的立場十分明確,諸侯國間征戰(zhàn)吞并不鮮見,刺殺也是時有發(fā)生。有膽子做就要承擔(dān)后果,做了卻不認,以親妹為替罪羊,實在令人看不起。 聽到蘄君的評價,蔡侯面紅耳赤,雙眼爬上血絲,似一座火山隨時將要爆發(fā)。 “自作自受,自食其果!” 蘄君瞥一眼蔡侯,隨意轉(zhuǎn)開目光,對他的怒氣視若無睹。 籠中的困獸,生死攥于他人之手,還妄圖擺威風(fēng),簡直可笑! 目睹蘄君的表現(xiàn),陶榮不知該作何評價。 性情耿直,卻有些口無遮攔。能夠?qū)彆r度勢,對好惡全無遮掩。無所顧忌,好似無所畏懼。 只能說,這是一個妙人。 接下來的一段路,隊伍沒有中途歇息,馬不停蹄向東進發(fā),趕在會盟前一日抵達豐地。 彼時,西境諸侯齊聚,大大小小的營盤座落在豐城外,各色旗幟林立,人員往來頻繁,人喧馬嘶好不熱鬧。 蘄國國君首次參加會盟,難免有些激動。 見到迎上前的侍人,他直接推門下車,笑呵呵站在車前,竟無半分架子。 這樣的表現(xiàn)出人預(yù)料,馬桂禁不住一愣,眨眼間壓下情緒,恭敬道:“知蘄君到來,君上欣喜,請移步至大營?!?/br> “善?!?/br> 蘄君笑容滿面,朝身后揮了揮手,朗聲道:“隨寡人去晉君大營!” “諾!” 隨扈大聲領(lǐng)命,聲音有些參差不齊。 眾人趕著牛羊、牽著肥鹿跟在國君身后,浩浩蕩蕩穿過外圍的營地,去往晉侯大營。 囚車門打開,蔡侯被放出,由侍人攙扶去往大營。 他長時間困在車內(nèi),無法自由活動,雙腳落地一陣痛麻,行走十分艱難。與其說是攙扶,不如說被侍人架起雙臂拖行,樣子很是狼狽。 一行人來到營前,發(fā)現(xiàn)營門大開,甲士夾道而立,一條大道筆直通向大帳。 大帳前同樣有甲士拱衛(wèi),軍容森嚴,煞氣凜然。 帳簾高高掀起,能清楚望見帳內(nèi)布局。 一架屏風(fēng)落地擺放,數(shù)十盞銅燈矗立在兩側(cè)。燈盤中火光閃爍,光芒耀眼。 年輕的晉君坐在屏風(fēng)前,各國國君分坐在下首,主次分明,強弱地位一目了然。 眾人皆是袞服冕冠,腰佩寶劍,僅在服飾顏色和花紋上有所區(qū)別。 晉國氏族不在帳內(nèi),田齊以蜀國公子的身份陪坐右班末尾,正好奇地看向帳外,同蘄君的視線不期而遇。 面對此情此景,蘄君莫名有些緊張。迅速整理衣冠,確認沒有任何不妥之處,才邁步進入帳內(nèi)。 “小國之人參見君侯。蒙君侯不棄,邀吾至豐地,吾不勝感激。特備牛羊鹿千余獻上,望君侯笑納?!?/br> 蘄君很能放下身段,雙手交疊長揖至地。 有這番鋪墊,他的舉動完全能歸為“感激”,在禮儀上無可指摘,任誰都挑不出錯來。 這一幕落入眾人眼中,后伯和朱伯坐立難安。想起受許伯鼓動刺探晉君,兩人后悔不已,恨不能時光倒流。 許伯打量著蘄國國君,眸光微閃,表情始終不變,看不出任何端倪。 衣袂摩擦聲傳來,在眾人的注視下,林珩起身離席,親自扶起蘄君,把住對方手臂,笑道:“蘄路途遙遠,君能至,吾甚悅?!?/br> “君侯恩重,縱千山萬水,吾也要插翅趕來!”蘄國國君情真意切,卻讓在場眾人頭皮發(fā)麻。 久不聞邊陲小國,不見小國之君,不承想是此等作風(fēng)。 左右逢源,舌燦蓮花算什么,這樣的才是高手。 真誠面前,諂媚也變得合情合理。 從上京到肅州,再到豐地,林珩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打過交道的國君、公子和氏族數(shù)不勝數(shù),如蘄君這般還是首次遇見。 對方太過于真誠,說話時雙眼發(fā)亮,明知有做戲的成分也是一派坦然。比起老jian巨猾,這樣的人更難招架。 “君請坐?!?/br> 林珩命人設(shè)座,轉(zhuǎn)身回到上首。 蘄國國君樂呵呵在位置上坐下,掃一眼身側(cè)的朱國國君,咧嘴現(xiàn)出一個爽朗的笑,牙齒雪白,白得亮眼。 “請蔡侯?!?/br> 參與會盟的人員齊聚,接下來就要祭祀。 在祭祀之前,林珩還有一件事要做,當(dāng)著諸侯的面問罪蔡侯,將遇刺一事大白于天下,助蔡歡掌權(quán)。 命令傳達下去,蔡侯被拖入帳內(nèi)。 陶榮走在他身旁,腰懸寶劍手持符節(jié),始終目不斜視,穩(wěn)如泰山。 “參見君上?!闭径ㄔ诖髱ぶ醒?,陶榮疊手下拜。 “起?!?/br> “謝君上?!碧諛s直起身,面向林珩,朗聲道,“臣奉命至蔡,質(zhì)詢刺客一事。不料遭蔡侯扣押,公子原兵至青州方得以脫身。” 此言既出,大帳內(nèi)驟然寂靜,落針可聞。 無人開口出聲,連蘄君都收起輕松的神色,表情一派肅然。 林珩看向蔡侯,眸底凝聚冷色,聲音未見起伏,卻透出無盡的森然:“昔蔡國入貢,舞樂宴上行刺寡人。我遣使入蔡,專為查清此事。蔡君不究實情,反扣押晉使,視晉如無物,無禮之極。今日當(dāng)面,寡人問蔡君,究竟意欲何為?” 一番話有理有據(jù),擲地有聲。 蔡侯緩慢抬起頭,撞上林珩的視線,似被刀鋒抵住,冷意自脊椎攀升,剎那躥至四肢百骸。 第一百二十八章 西境國君齊聚晉侯大帳,自晉烈公薨,數(shù)十年未見此盛景。 眾目睽睽之下,林珩質(zhì)問蔡侯,義正言辭,有理有據(jù),令其驚惶失色,張口卻無法反駁。 蔡侯舉目張望,看清在座諸侯,遇見的都是目光躲閃。心知無人會出言相幫,不禁心生絕望。 不,不能承認! 瀕臨絕境,腳下就是萬丈懸崖,眼見進退無路,蔡侯反倒冷靜下來。 他抬頭看向林珩,狠狠一咬牙,張口否認刺殺,堅持死士是蔡歡所派,鄭地出身就是證據(jù)。 “蔡歡入貢,刺客乃她所藏。鄭侯亡國,蔡歡對晉恨之入骨,也恨寡人不派兵相助,故設(shè)計行刺君侯。事成大仇得報,事不成罪及蔡,使兩國交惡。婦人心歹毒,無所不用其極,君侯萬勿聽信其言!” 蔡侯聲音沙啞,神情痛悔。不知實情很容易受到蒙蔽,對他產(chǎn)生同情。 國君們表現(xiàn)各異,有人面不改色,有人不屑一顧,也有人略微動容。但自始至終無一人開口,顯然不愿為他得罪晉侯。 蔡侯的下場顯而易見,何必為他徒惹麻煩? 小國諸侯擅長左右搖擺,習(xí)慣于明哲保身。哪怕蔡侯說出花來,一樣拉不到盟友,更無法改變事情結(jié)果。 眼見哭訴無用,蔡侯心下暗恨,繼續(xù)將污水潑向蔡歡,直言自己也是受到蒙蔽和欺騙。 “吾不察其用心,后悔萬分。幸君侯安然無恙,否則難辭其咎!” 蔡侯巧舌如簧,不惜黑白顛倒,只為能擺脫罪名。 可惜林珩不為所動。 見他還要繼續(xù)說下去,林珩變得不耐煩,當(dāng)場出言打斷:“既與刺殺毫無瓜葛,為何扣押晉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