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 第209節(jié)
“但愿如此?!?/br> 單手按住門框,甲長仰望天空,口中自言自語,緊鎖的眉心始終不曾舒展。 旭日東升,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道路上漸漸有了人聲,卻遠不如平日里熱鬧。 有商人想要出城,卻被告知城門不開,無宮內(nèi)旨意不能進出。 “這是為何?”商人大惑不解,卻不敢硬闖,只能帶著隊伍原路返回。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被攔住,封閉上京的消息傳遍城內(nèi),一時間人心惶惶。 有老人想起早年間的事,不由得心生惶恐。 “今上登基前,城內(nèi)也有這一遭?!?/br> 天子繼位之前,有王子和貴族起兵叛亂。事情未成,亂軍被扼殺在萌芽中,宮內(nèi)仍是血流成河。 當年的事太過慘烈,至今回想起來仍讓人心驚膽寒。 “昨夜諸王子入宮,莫非……” 有人心生猜測,卻不敢宣之于口。 謹慎之人立即回家,直至城門開啟,打定主意不出家門半步。 不到半個時辰,大街上人跡罕至,家家關門閉戶。 青天白日之下,竟比夜晚還要冷清。 道路上不見行人,只有貴族馬車時而經(jīng)過。車輪壓過路面,留下淺淺的轍痕,一路向王宮行去。 上京城四門緊閉,王宮中也是一般無二。 待貴族全部入宮,天子下令關閉宮門,門前由虎賁把守,不許任何人出入。 貴族們聚在丹陛下,暫時未入大殿,依禮等候在殿外。 日頭高升,氣溫越來越高。 殿前沒有遮擋,陽光徑直落下,被高溫烘烤,眾人臉上冒出熱汗,陸續(xù)開始站不穩(wěn)。 執(zhí)政大病初愈,面頰枯瘦,身形有些佝僂。 他獨自站在眾人之前,正面緊閉的宮門,目光低垂,面無表情,沒人知曉他此時在想些什么。 撲通一聲,隊伍中有人摔倒。 倒下之人是新任的農(nóng)令,不具才德,仰賴家族得授官爵。經(jīng)不住高溫昏倒在地,當場不省人事。 動靜鬧得有些大,一名侍人上前查看,旋即入內(nèi)稟報。 侍人去后不久,緊閉的殿門終于敞開。 伴隨著門軸的吱嘎聲,宏偉的大殿呈現(xiàn)在眾人眼前。 玉石鋪路,盤龍繞柱,龍樓鳳閣盡顯奢華,能窺出王宮落成時的壯闊盛景。 “宣群臣入殿!”侍人高踞臺階頂端,揚聲宣召。 以執(zhí)政為首,貴族們依序登上臺階。 昏倒的農(nóng)令也被喚醒,由家族之人攙扶走在隊伍中,幾乎是一步一喘。 殿內(nèi)悄無聲息,靜謐異常。 半人高的銅燈全部熄滅,窗扇緊閉,阻隔明媚的日光,空曠的大殿愈顯昏暗。 殿門敞開,陽光大舉投入,僅能鋪至群臣腳下,卻無法觸及王座。 光的邊緣停滯不前,數(shù)不清的灰塵在光中旋舞,富麗堂皇的建筑籠罩一層暗影,灰蒙蒙,如同垂暮的老人,日薄西山,再難覓強盛的影子。 群臣背光而立,仰望上首,只見天子坐在寶座上,神情冷峻,不言不語。 五名王子跪在他的腳下,最年長的王子害匍匐在地,王子肥和王子典分別跪在他左右,三人之后則是王子盛和王子歲。 觀此情形,眾人皆是心頭一跳,生出不妙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見天子抬起頭,目光如電,逐一掃過群臣,最終定在執(zhí)政臉上,一字一句道:“逆子害犯上作亂,欲毒殺我篡位,大逆不道!”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 天子未立太子,幾位王子中,除死去和驅(qū)逐的三人,王子害年紀最長,有少許賢名,繼承大統(tǒng)的機會最大。后因流言頻傳,牽涉到執(zhí)政,冊立的旨意遲遲未下。 以王子害的為人,言其焦躁倒有可能,但膽大到毒害天子,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執(zhí)政,你如何看此事?”天子鎖定執(zhí)政,目光晦暗不明。 “陛下,臣不知詳情,不敢妄言。況為天子家事,自應陛下獨斷?!眻?zhí)政表情不變,語氣平穩(wěn),擺明置身事外。 眾人的目光來回移動,想到之前的傳言,都不免心中打鼓。 喜烽站在隊伍中,表面上同旁人無異,心中卻在暗喜,子弒父,真也好,假也罷,都是無義之人的報應!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名侍人出現(xiàn)在殿前,顫抖著聲音說道:“陛下,蔡侯吞金,薨在偏殿!” “什么?!” 天子騰地站起身,執(zhí)政也是臉色驟變。 數(shù)日之前,介卿刁泰在牢中自戕,朝中傳得風風雨雨。天子和執(zhí)政的關系緩和不久,又因他的死變得危如累卵。 事情尚未解決,關押在上京的蔡侯又死于非命。 蔡侯是晉國押送而來,關系到晉侯遇刺的主使。就這樣吞金而死,上京勢必背負罵名,被疑殺人滅口。 天子想得清楚,執(zhí)政也是一樣。君臣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感到棘手。此事處理不好,別說借大覲設局,恐怕要被晉侯反咬一口,受到天下責難。 相比之下,君臣間的猜疑反倒成為小事。 “陛下,需徹查蔡侯為何吞金?!眻?zhí)政再無法置身事外,當即開口說道。 “此事交給執(zhí)政?!碧熳庸麛嘞轮迹珯嗤懈督o執(zhí)政。 “諾。”執(zhí)政領命,眼中寒光畢現(xiàn)。 群臣緘默不語,都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稍有不慎,上京就要背負擅殺諸侯以脫罪的惡名,再次引發(fā)眾怒。這樣的后果,任誰都無法承擔。 跪在殿內(nèi)的五名王子不敢出聲。 王子害絕處逢生,心知罪名未定,自己就有翻盤的機會。 王子肥和王子典對視一眼,雖然心有不甘,也不好在此時開口,否則極可能引來天子怒火。 “當真是好運?!蓖踝臃世漤踝雍σ谎?,刻意壓低聲量,不使第三人聽見。 王子害神情扭曲,終究壓下怒火,什么也沒說。 貴族隊伍中,喜烽低下頭,盡量掩蓋情緒,不被任何人察覺。 刁泰死了,蔡侯也死了。 前者之死有他推動,后者為何吞金,他一無所知。 不過,不妨礙他借題發(fā)揮。 喜烽瞇了瞇眼,想到之前送來重金的越人,心下很快有了主意。 越晉有婚盟,消息送到越國,想必晉國也能很快知曉。以晉侯的作風,天子必定焦頭爛額。 想到那個場景,喜烽就大感暢快,用力捏住拳頭,仍抑制不住興奮,指尖微微顫抖。 與此同時,楚煜的信鳥飛入晉國都城,在晉侯宮上空盤旋一周,徑直飛入宮殿。 不湊巧地是,林珩不在宮內(nèi)。為即將到來的出征做準備,他率黑騎奔赴新軍軍營,田齊駕車同行。 信鳥找不到林珩,誤打誤撞飛入南殿,落到了國太夫人宮內(nèi)的鳥架上。 飼鳥的宮奴見其陌生,不敢專斷,立刻稟報內(nèi)史繆良。 繆良認出木管上的標記,帶著信鳥去見國太夫人,當面稟明情況。 “於菟紋,是阿煜?!眹蛉私庀履竟埽娏剂⒖倘ネ峭?,“去新軍處告知君侯,公子煜來信,或有要事?!?/br> “諾。”繆良領命退出大殿,親自去往新軍大營。 他離開之后,國太夫人拿起木管,沒有急著打開,而是看著上面的刻印,思量究竟是何要事,才使得信使都來不及派,直接放飛信鳥。 “莫非關乎上京?” 心中這樣想,國太夫人心中一凜,神情變得凝重。 第一百六十章 內(nèi)史繆良奉命出城,為節(jié)省時間棄車上馬,一路風馳電掣趕赴新軍大營。 烈日當空,火傘高張,風中都帶著熱意。 一行人策馬揚鞭,掠過等待入城的人群,引來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觀衣履,應是宮中內(nèi)史?!?/br> “此去何故?” “不知?!?/br> 眾人議論紛紛,多種猜測出爐,很難達成一致。 在議論聲中,隊伍快速向前移動,不多時就少去一截。 城下的甲士持矛戈維持秩序,登記和分發(fā)木牌的主事忙得不可開交。眨眼間數(shù)只木箱清空,主事抹去額頭汗水,命人再去取。 “速去速回?!?/br> “諾!” 壯奴領命轉(zhuǎn)身,一溜煙不見蹤影。 主事手捧竹簡,繼續(xù)筆耕不輟,詳細記錄入城者的身份、姓名和體貌特征,不敢有絲毫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