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不會過多干涉我的?家事，旁人我就更不會在意。阿菀，我只想聽你一句話?！?/br>
    有那?么一瞬間，姜菀險些?對著他熾熱的?目光妥協(xié)。然而理智尚在線，她及時收回思緒，緊抿唇角，低頭道：“請將軍......”

    拒絕的?話到底沒說出口?，因為下一刻，沈澹忽然面色一變，額角冒出了冷汗，伸手按住了腹部。

    姜菀嚇了一跳，仔細(xì)一瞧才知?道他定是犯了胃疾，忙扶著他在一旁的?榻上坐下，又揚聲叫了長梧。

    長梧雖也驚了一下，但好在習(xí)慣了，很快便離開臥房去指揮人去煎藥和請郎中。

    沈澹半屈著身子坐在榻上，一只手卻緊緊攥住姜菀不松。她見他是真的?難受，也不欲掙開，只問道：“將軍這?些?日?子常犯胃疾嗎？”

    他深深吐息，片刻后才艱難地道：“不常，或許是這?幾日?飲食上有些?疏忽?！?/br>
    “我去倒盞熱茶?！苯艺f著便要離開，手上的?力?道卻絲毫沒松。

    沈澹低聲道：“別?走?！?/br>
    她無奈，道：“我不走，我只是去給將軍倒茶?！?/br>
    “我不喝茶?！彼虼健?/br>
    沈澹固執(zhí)起來像個孩子，偏生他就是不肯松手，姜菀無法，只好挨著榻沿，在他身邊坐下。

    郎中很快就來了，把了脈后道：“郎君的?揉揉文十八禁紋都在疼訓(xùn)群四尓兒二吳舊意四企胃疾原本已有好轉(zhuǎn)的?勢頭，然近日?飲食不當(dāng)，因而才會再度發(fā)作。上回開的?藥方須得堅持服用?，且每日?膳食都要按時用?才能慢慢將養(yǎng)好?！?/br>
    姜菀見他眉眼灰暗，心中有些?不忍，說道：“將軍該珍重自?身，好好用?膳才是?！?/br>
    長梧侍立在側(cè)，亦道：“阿郎明?日?休沐，想吃些?什么？我提早吩咐廚下?！?/br>
    沈?？聪蚪?，道：“想吃什么？”

    姜菀愕然：“將軍為何問我？”

    他唇角扯出一個笑，慢慢道：“阿菀愿意同我一道用?膳嗎？”

    那?笑分明?是帶著病容的?，可在那?搖曳的?燭火下卻顯得格外動人。姜菀被晃了神，卻依然沒忘記自?己的?立場，搖頭道：“我怕是不——”

    話音未落，沈澹再度皺緊了眉頭，腰身彎了下去，從口?中溢出一聲低沉的?痛呼。長梧在一旁道：“姜娘子，我家阿郎胃疾發(fā)作時會很難受，幾乎吃不下去任何食物。有你看著，阿郎心情?愉快，飯食自?然就能用?得更香。你就答應(yīng)阿郎吧?！?/br>
    姜菀被他的?話說得有些?不自?在：“我又不是郎中，怎會有這?樣的?本事？”

    長梧說道：“郎中說過，胃疾不僅需要養(yǎng)著，還需保持身心的?愉悅，才能有好胃口?。阿郎素日?都獨身一人用?膳，難免胃口?不佳。”

    姜菀婉拒的?話在嘴邊停了停，到底沒說出口?。她看著沈澹的?模樣，還是心軟了，松口?道：“那?明?日?......”

    長梧反應(yīng)很快，說道：“到時我去接姜娘子來，阿郎放心?！?/br>
    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姜菀不由得愣怔了片刻，總覺得自?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她還想說什么，長梧已經(jīng)搶先一步開口?道：“姜娘子備了點心，阿郎要嘗一嘗嗎？”

    他說著，將冒著熱氣的?粥端了上來。

    花生和紫米都有暖脾胃、止胃痛的?功效，姜菀便用?這?兩樣?xùn)|西?煮了粥。沈澹接過，用?木勺舀著，一口?口?吃了下去。暖熱的?粥讓他原本生疼的?胃略微好轉(zhuǎn)。

    姜菀在他身畔坐著，看著他將粥吃了個干凈。

    長梧吩咐人收拾了碗筷，待沈澹消了消食后，很快將藥煎好了端了上來。

    那?深色的?藥汁隨著長梧的?動作而搖晃著，散發(fā)著濃郁的?味道。姜菀只看了一眼，便覺得舌根發(fā)苦。

    沈澹卻習(xí)以為常，面不改色地吹了吹，便一飲而盡。

    姜菀看見長梧手中還端著一小?碟子蜜餞，便順手拿了過來。長梧正想說阿郎素日?服藥從不怕苦，自?然也不需蜜餞，卻聽姜菀問道：“是不是很苦？”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關(guān)懷。

    沈澹只愣了瞬息，很快便輕輕蹙起眉頭，低聲道：“很苦?！?/br>
    “那?便吃些?甜的?吧?！苯覍⑿?碟子湊到他唇邊，見他手上還拿著藥碗，便伸手叉起一小?塊蜜餞，送了上去。

    酸甜的?味道鉆進鼻間，沈澹張口?吞下蜜餞，細(xì)細(xì)咀嚼了幾下，才道：“好些?了?！?/br>
    他低垂著眼睫，依舊有些?虛弱地靠在一側(cè)。

    長梧心領(lǐng)神會，很快退了出去，還貼心地將門掩上了。

    兩人相對而坐，許久，還是沈澹開口?打破了沉默：“五日?后便是師父的?壽辰。”

    他又道：“據(jù)我所知?，會有很多不同身份、不同地方的?人都會前去為師父賀壽。蘇娘子與秦娘子也會去?！?/br>
    姜菀點點頭：“顧老夫子曾對我有教學(xué)之恩，于情?于理我都會去?！?/br>
    “師父的?宅子在啟平坊，那?日?我須一早過去布置安排，不能與小?娘子同行了。但我會安排車駕，準(zhǔn)時送小?娘子過去。”

    “不必勞煩將軍，我......”姜菀下意識地想拒絕，然而對上沈澹略顯蒼白的?面容，便只能止住話頭。

    沈澹望著那?燈火出神：“師父掛念了多年?的?舊友們也會前來，只可惜注定無法齊聚，只怕師父在喜悅之余也會情?不自?禁感傷了?！?/br>
    所謂樂景哀情?，便是如此吧。

    不知?過了多久，沈澹面色恢復(fù)如常，姜菀見狀便起身告辭。有了那?日?的?事情?，沈澹說什么也要親自?送她回去。

    晚間的?風(fēng)愈發(fā)涼了，姜菀乍一出門，便情?不自?禁地抖了抖。她正仰頭看著天色，不防身上一暖，卻是沈澹將一件厚實的?披風(fēng)罩在了她身上。

    他伸手將系帶的?位置調(diào)整了一下，低頭看她：“外頭冷?！?/br>
    姜菀耳根一燙，低聲道：“我知?道。”

    沈澹沒再多說，只與她并肩往姜記食肆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姜菀被攏在披風(fēng)里的?手臂時不時便隔著布料碰觸到他，卻并未因此而錯開距離。

    不多時便到了食肆門外，沈澹止住姜菀想要解下披風(fēng)的?動作，說道：“快進去吧?！?/br>
    他站在風(fēng)口?，以身軀抵御著瑟瑟寒風(fēng)。姜菀咬唇，許久才小?聲道：“你......胃還難受嗎？”

    這?是她第一次沒有以“將軍”呼之，沈澹顯然也意識到了，眸中漾起一點細(xì)碎的?光華。他唇角輕牽，隔著披風(fēng)握住了她的?手，緩緩摩挲了兩下，說道：“已經(jīng)無事了。”

    姜菀被他的?動作弄得面上發(fā)熱，想解釋幾句，卻不知?說什么好。沈澹輕笑，說道：“阿菀不必為我擔(dān)心，快進去吧?！?/br>
    她正要轉(zhuǎn)身走，卻聽沈澹的?聲音再度響起：“我知?道你的?心事，但你不必有所顧慮，我斷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的??！?/br>
    “相信我，好嗎？”他定定地瞧著她。

    姜菀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抿了抿唇，低聲道：“容我想幾日??！闭f著，她也不去看沈澹的?反應(yīng)，很快便推了食肆的?門進去了。

    沈澹站在原地，淡淡笑了笑。

    *

    五日?后，姜菀在臥房中收拾了一番，將自?己寫的?一幅字裝好，這?才出了門。

    沈府的?車駕早已候在了門前，卻并不張揚，外形看起來頗為平平無奇，想來是不欲聲張之意。長梧向著她招手：“姜娘子，快上車吧?！?/br>
    姜菀有些?不自?然地搭著他的?手臂登上了車，踩著車凳矮身鉆了進去，誰知?甫一掀開車簾，便聞見一股冷冽的?香氣，再一抬頭，香氣的?主人正眉眼柔和地望著自?己。

    “將軍？你不是應(yīng)該在顧老夫子府上嗎？”姜菀一怔。

    他伸手過去，示意她搭著自?己的?手在對面坐穩(wěn)，這?才道：“我放心不下，還是打算親自?接你。”

    其實青天白日?的?，能出什么岔子呢。但沈澹不敢去賭，他實在不敢再經(jīng)歷一遭那?晚的?事情?。

    姜菀垂眸不語，雙手安穩(wěn)地放在膝頭。

    隨著車駕前進的?動靜，兩人的?衣角時不時便會挨在一起。姜菀盯著衣裳上的?紋路久了，只覺得眼睛發(fā)酸，便慢慢抬起了頭，卻與沈澹的?目光撞了個正著，也不知?他這?般看著自?己多久了。

    她眨了眨眼睛，尚未品出那?目光中的?深意，卻見沈澹敗下陣來一般撇開了目光，他的?耳根似乎有些?微微發(fā)紅。

    姜菀不明?所以，只覺得車內(nèi)的?空氣似乎有些?悶，便抬手掀了簾子向外瞧了瞧，發(fā)覺馬車已經(jīng)到了啟平坊。再走了些?路程，便能看見不少人在往坊內(nèi)一處涌動著。

    “難道這?些?都是為顧老夫子祝壽的?？”姜菀有些?訝異。

    沈澹道：“正是。師父桃李滿天下，又是五十壽辰，自?然會有許多弟子前來恭賀?！?/br>
    姜菀再度嘆服于顧元直的?人格魅力?，也不由得感慨師恩難忘。

    沈澹令馬車在距離顧宅還有段路的?地方停了，他不欲大張旗鼓，便偕姜菀自?一處側(cè)門進了顧宅。

    繞過前廳到了后頭的?庭院，顧宅的?婢女引著兩人分別?去了不同的?地方就坐。

    姜菀看見了不少熟悉的?人，有蘇頤寧還有秦姝嫻、趙苓等人，不少都是縣學(xué)的?學(xué)生。她笑著落座，同眾人一一寒暄起來。

    顧元直的?壽宴熱鬧程度自?不必提，待宴席散去后，姜菀等人又被留了下來，卻另有一場單獨的?小?型宴席，只招待少許人。

    席間，顧宅還來了位宮中的?內(nèi)侍，卻是帶來了圣人親賜下的?賀禮。顧元直雖不在朝中為官，但他的?眾多學(xué)生卻分散在朝堂各處，因此圣人也對他很是敬重。

    等到內(nèi)侍離開，眾人才算是徹底自?在起來。

    眾人分坐了兩桌，這?邊是姜菀與秦姝嫻等人，屏風(fēng)那?邊則是顧元直的?一些?遠(yuǎn)道而來的?舊友及學(xué)生。

    那?邊正在說著往事，這?邊秦姝嫻輕聲問姜菀道：“姜娘子，聽說那?昔日?陷害你的?暴徒與歹人都被繩之以法了，往后你也可以安心了?！?/br>
    姜菀正要回答，卻聽見屏風(fēng)那?邊的?顧元直似乎放下了酒盞，語氣帶著些?微醉意，卻也飽含無盡的?感傷：“勝地不常，盛筵難再。今日?別?后，尚不知?何時才能與諸位再相見?！?/br>
    以古人的?壽命，確實會觸景生情?，感嘆光陰無情?。姜菀聽見一個年?邁的?聲音道：“顧兄不必傷感，往后歲月悠悠，何愁沒有再見之時？”

    另一個聲音亦道：“十年?前你縱馬行走江湖，意氣風(fēng)發(fā)，即使多年?過去，眉宇間的?英姿也絲毫不減。”

    顧元直笑了笑：“那?時我一路途徑多地，看了不少風(fēng)景，今日?也依然銘記于心?！?/br>
    說起十年?前，眾人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許久，顧元直幽幽嘆道：“‘江水繞山麓......’”

    姜菀覺得這?句詩似乎很是熟悉，仿佛在哪里見過。她正皺眉思索時，卻聽顧元直又道：“十年?前，我曾在平章縣遇見一位極其投緣的?朋友?！?/br>
    “臨行前，我曾對他說，若是有緣，便可拿著我贈與他的?那?信物來京城尋我。可多年?過去，他卻從不曾出現(xiàn)過，音訊全無?！?/br>
    說起此種事情?，席上的?氣氛有些?凝滯。興許是為了緩和情?緒，一人清了清嗓子，說起了另一個話題：“我記得顧兄游歷多年?，用?過不少化名與別?名，不知?其中都有什么含義？”

    顧元直飲了一盞酒，緩緩道：“最具意義的?便是以我母親的?姓化的?名。先母姓袁，因此我行走平章縣時，用?的?便是‘袁至’之名?！?/br>
    姜菀的?手腕劇烈一顫，手中茶盞跌落在桌案上。

    第79章 芋泥紫米糕

    宴席散去, 姜菀與秦姝嫻道了別，卻沒急著走。她的袖口被guntang的茶水濡濕了，晾涼后?緊貼著手腕皮膚，有些濕漉漉的黏膩。

    她甩了甩手腕, 目光只盯著屏風(fēng)那邊。

    沈澹走了過來?, 見她神色怔忡, 似在出神, 便上前靜靜等了片刻，才出聲道：“阿菀？”

    姜菀如夢方醒, 猛地站起身，說?道：“顧老夫子呢？我......我有事情想要當(dāng)面與他?說??！?/br>
    “師父更衣去了, 別急?！鄙蝈Ｒ娝饧鼻?，神情激蕩，心中疑惑, 卻也沒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