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鄙蝈７愿篱L梧送郎中出去，這才?對著屏風(fēng)后道：“人已?經(jīng)走了, 出來?吧?！?/br>
    姜菀撫著心口，努力?平復(fù)呼吸。她?慢慢走出來?, 目光四?下看著，就是?不看他。

    沈澹覺得這樣的她?甚是?可愛，不由得抿唇一笑。

    姜菀佯怒瞪他一眼，沈澹斂了笑，說道：“阿菀，這些日子食肆一切安好嗎？”

    她?頷首：“放心?！?/br>
    他看了眼窗外：“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br>
    姜菀心中有了計較，起身道：“不必，你好好歇著吧?！彼?見沈澹似乎還想強(qiáng)撐著起身，便道：“讓長梧送我便好?！?/br>
    沈澹無奈，只好叮囑道：“萬事小心?！?/br>
    長梧跟著姜菀離開了后院，卻見對方回頭道：“府上的晚食準(zhǔn)備了嗎？”

    他搖頭：“還不曾。這幾日阿郎胃口不好，晚食用得很晚?！?/br>
    姜菀低聲道：“今日他的晚食我來?做，不要聲張，就當(dāng)是?給他一個驚喜?！?/br>
    長梧愣了愣，見她?已?經(jīng)舉步往廚房走了過去，只好跟上去道：“實在不必勞煩小娘子?！?/br>
    她?已?經(jīng)挽起了袖子，笑道：“無妨。”

    姜菀想著沈澹吃藥定然口中發(fā)苦，便想做些酸甜開胃的點心和菜肴。她?見廚房里有上好的紅糖，便打算做個甜點。

    把糯米粉揉成面團(tuán)，用濕潤的紗布覆蓋放置片刻，再搓成大小大致相同的小丸子，放入鍋中沸水煮開后撈出。丸子煮熟后，她?再在鍋中加水放紅糖與少量姜片，煮到紅糖融化，撇去姜片，再把小丸子加進(jìn)去，煮到湯汁變得濃稠，再撒些熟芝麻便可以食用了。

    這個時節(jié)，紅糖很是?暖胃，小丸子咀嚼起來?軟糯富有彈性，芝麻點綴其上，在甜味之?余又添了幾分香味。

    她?又做了道開胃的酸甜茄丁，便被長梧再三勸阻了：“小娘子若是?再這般勞累下去，阿郎只怕會責(zé)備我們?！?/br>
    姜菀無法，便依了他，余下的幾道菜交由沈府的廚子去做。一切都準(zhǔn)備好后，她?端起自己親手做的點心與菜，同送膳的仆人一起往沈澹的院子走去。

    長梧扣了扣門，說道：“阿郎，廚下將晚食送來?了?！?/br>
    沈澹應(yīng)了聲，姜菀便走了進(jìn)去，將盛著點心的碟子與盤子輕輕放在食案上，爾后笑意盈盈地在他對面坐下，迎著沈澹愕然的目光說道：“先前我答應(yīng)了你要陪你一道用一次膳，我可不會食言?！?/br>
    他濃墨般的眉舒展開來?，唇角勾起一個弧度，說道：“好?！?/br>
    沈澹的目光逡巡一圈，看著那兩道被她?親手放在面前的食物，問道：“阿菀，這兩樣是?你做的嗎？”

    姜菀沒說話，只遞了筷子給他，示意他嘗嘗看。沈澹搛起一塊茄丁，慢慢咀嚼著。

    茄rou獨有一種肥厚的rou感?，若是?烹調(diào)合宜甚至可以做得比rou還要香。不過這道酸甜茄丁走的是?開胃可口的路子，先把茄子切丁裹上芡粉油炸一遍，炸出外酥里嫩的口感?，芡粉能?夠?qū)⑶裷ou的水分盡可能?保留，讓炸后的茄丁不會變得干澀。再調(diào)配出一碗酸甜可口的醬汁，能?夠去除油炸茄丁一定的油膩，讓其變得更加開胃。

    沈澹近日確實胃口欠佳，口中寡淡，偏偏又不能?吃重?口味的食物，這酸甜口味正合他意。除了茄丁，酸甜醬汁也可以用來?拌飯，讓米飯吸透湯汁，愈加綿軟細(xì)膩。

    他伸手替姜菀盛了湯，又給她?布了菜。長梧在一旁悄悄覷著，心想阿郎對姜娘子真是?情深，不惜親自上手為她?做這些事。

    兩人相對而?坐，雖然食不言，但偶爾抬頭，目光相接，俱是?一笑。明亮的燭火下，飯菜的香味涌動在房內(nèi)，被炭火的熱度熏烤得愈發(fā)濃郁，沈?；腥婚g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似乎他與姜菀是?一對恩愛夫妻，這只是?他們素日生?活中最尋常的一頓餐飯。

    她?就坐在自己身畔，與自己親昵地挨在一處，共同品著羹湯。任屋外是?如何的寒意刺骨，他心頭卻是?溫暖如春的。

    “明日還是?要晨起去宮中嗎？”姜菀放下筷子，用帕子拭了拭唇角。

    沈澹示意長梧帶人將食案收拾了，又奉上茶來?給兩人漱了口，才?道：“是?。這幾日圣人龍體有恙，我須得侍候在側(cè)?！?/br>
    姜菀忽然想起一件往事：“昔日我曾在松竹學(xué)堂外見到你與另一位郎君并肩而?行?，那人是?誰？”

    他道：“正是?微服出宮的圣人?！?/br>
    “難怪當(dāng)日我觀那人氣度不凡，原來?是?天子，”姜菀感?慨了一句，新的疑惑又涌上心頭，“他為何會去學(xué)堂？”

    沈澹微一躊躇道：“圣人去學(xué)堂是?為了見一個人。”

    姜菀見他神?色好似藏了千言萬語，再一聯(lián)想從前經(jīng)歷的種種事情，聽到的不同話語，頃刻間明白了：“......是?蘇娘子？”

    “你如何知道的？”沈澹有些訝異。

    姜菀道：“從前我送阿荔去學(xué)堂時，曾偶然碰見一位衣飾華貴的婦人，聽起來?是?蘇娘子的阿嫂。她?說，蘇娘子似乎與一位身份神?秘的貴人有來?往?！?/br>
    她?睨了沈澹一眼，抿嘴笑道：“當(dāng)日我親眼目睹將軍與她?的對話，險些以為那位貴人便是?將軍呢，還想著這真是?一樁曲折的姻緣?！?/br>
    這玩味的語氣讓沈澹淡淡一笑，道：“阿菀如此?聰穎，怎會看不出其中的玄機(jī)？”

    玩笑幾句，姜菀斂容問道：“那位求娶蘇娘子的人，竟是?圣人嗎？可我記得，他不久前不是?剛剛舉行?了立后大典嗎？”

    沈澹輕嘆一聲道：“他二人的牽扯由來?已?久，算起來?也有四?五年?了。那時蘇娘子還在宮中當(dāng)女官，與圣人幾乎日日相見，圣人對她?情深一片，但蘇娘子卻執(zhí)意不肯在深宮中了卻余生?，因此?在到了年?紀(jì)可以出宮時毫不猶豫地離開了?！?/br>
    “她?一走，圣人頓時覺得悵然若失，因此?才?會時不時微服出宮去看她?。然而?蘇娘子此?人極有自己的想法，她?一心想開辦學(xué)堂，讓更多平常人家的孩子也有念書?進(jìn)學(xué)的機(jī)會，反倒并不在意自己的婚事，更不愿入宮，”沈澹道，“他二人各有苦衷，誰都無法令萬事皆順應(yīng)心意，只能?各留遺憾。圣人身為天子，自是?不能?讓中宮空置太久；蘇娘子醉心學(xué)堂之?事，斷不會舍棄?！?/br>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姜菀喃喃道，“這便是?皇親貴族之?家在婚事上的無奈之?處吧。想來?朝中有頭有臉的人，都不可能?完全隨心所欲?！?/br>
    “阿菀，你放心，無人會置喙我的婚事，”沈澹望著她?道，“我此?生?只會娶自己心愛之?人，她?是?惟一。”

    他目光灼灼盯著姜菀，看得她?雙頰微紅，倉促地撇開目光：“......什么婚事？八字還沒一撇呢，將軍想得有些遠(yuǎn)了吧？”

    沈澹啞然失笑，緩緩握住了她?的手摩挲著：“好，我不說了?！?/br>
    他換了話題道：“我記得從前你說，想要擴(kuò)充店鋪，進(jìn)展如何了？”

    說到自家食肆，姜菀立刻變得認(rèn)真起來?：“這些日子一直沒心思去看店鋪，也沒有想好到底該不該擴(kuò)充。”

    她?微微苦惱：“如今的食肆地方小了些，沒法容太多客人坐下，但我們幾人尚能?應(yīng)付；若是?換了大的，又需要更多人手。無論怎么看，都是?一筆很大的花銷。我怕貿(mào)然擴(kuò)張會入不敷出?！?/br>
    沈澹道：“你是?想換一處更大的鋪面，還是?想開家分店？”

    姜菀想了想，說道：“分店。如今這家食肆，我還是?頗為舍不得的。”畢竟在這里，留下了許多難忘的回憶。

    沈澹輕揚了揚唇角，原來?阿菀是?個很念舊的人啊。

    眼看著天色愈晚，沈澹執(zhí)意送姜菀回了家。他看著小娘子沖著他揮了揮手，踏進(jìn)了燈火通明的食肆，那里，她?的親人與同伴正在等著。

    他牽唇，格外留戀這樣的人間煙火。

    *

    幾日后，沈澹去了顧元直府上探望。

    與賀蘭愨的世?仇了結(jié)，他也可趁此?機(jī)會與師父促膝長談一番，徹底說清當(dāng)年?的事情。

    其實這么多年?過去，顧元直早已?釋懷。他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也不會因著一點執(zhí)念而?對昔日的愛徒徹底狠下心腸冷待。師徒二人臨窗而?坐，共品香茗，往日的種種便轉(zhuǎn)瞬成了云煙。

    說完此?事，顧元直卻依舊是?滿腹心事的樣子。他放下茶盞，從桌案上抽過一張紙遞給沈澹，說道：“泊言，你來?瞧瞧這個?！?/br>
    沈澹定睛一看，紙上繪著一幅有些奇異的花紋，像是?肆意生?長的枝蔓，又似纖細(xì)茂盛的香草。他微皺眉，說道：“這似乎是?一種植物？”

    顧元直道：“你且將這圖案倒置過來?瞧瞧?！?/br>
    沈澹愈發(fā)疑惑，卻還是?按照師父的話反了過來?去看。他的神?色漸漸變得愕然，隨即陷入一種若有所思的情緒，許久才?緩緩道：“乍一看，極像一個篆字?！?/br>
    “徐?！?/br>
    第87章 素炒三絲和蒜蓉粉絲金針菇

    顧元直頷首：“沒錯, 這正是一個徐字?！?/br>
    沈澹問道：“不知師父從何?處得來?的這式樣的圖案？”

    “這是我照著一枚長命鎖上面的花紋原樣繪制下來?的，”顧元直眉頭微蹙，“泊言，你?可知這其中緣故？”

    沈澹見他?的神?色, 心中隱約有了猜測, 沉聲問道：“......與阿菀的母親有關(guān)?？”

    顧元直緩緩道：“她曾帶著她母親的遺物?來?見我, 托我為她打聽一二。我瞧這長命鎖的模樣實在少見, 應(yīng)當(dāng)是著意制作的，便繪了出?來??！?/br>
    他?道：“阿菀曾言她母親姓徐, 名字中有‘蘅’字，與家人失散那年約莫十二三歲, 有一位同胞兄長。凡此種?種?，倒與一人的家中境況十分相似?！?/br>
    沈澹道：“徐尚書?多年來?一直在尋找胞妹，他?們兄妹亦是在多年前平章縣的洪災(zāi)中失散的?！?/br>
    “不瞞師父, 我也命人暗中尋找阿菀家人的線索，但尚未有確切消息?！鄙蝈４鬼馈?/br>
    顧元直眉頭輕輕一展, “我會?先設(shè)法向?亭舟詢問一番，讓他?想辦法向?徐蒼問出?些當(dāng)年的細(xì)節(jié)。若是條條都能對得上，那么阿菀這孩子或許真的與徐蒼有親緣?！?/br>
    他?拿起那張紙, 說道：“也不知此事對阿菀來?說, 福兮禍兮？我瞧她并不是貪慕榮華之人, 生性瀟灑, 若真認(rèn)了徐蒼，于她而言，不知會?不會?反而是一種?束縛？”

    “徐茂然此人......對己對人都極嚴(yán)肅, 徐家亦是規(guī)矩森嚴(yán)，”顧元直嘆了口氣?！傲T了, 多說無益，還是先等等亭舟那邊的消息吧?！?/br>
    沈澹應(yīng)聲：“是。”

    想要?打聽清楚此事并不難，顧元直并未將實情告訴徐望，只用了些別的理由。徐望亦沒有察覺，便依言旁敲側(cè)擊問出?了一些細(xì)節(jié)。

    消息傳回顧宅，沈澹聽著顧元直的轉(zhuǎn)述，知道真相已經(jīng)逐漸浮出?了水面。

    據(jù)徐望說，他?這位素未謀面的姑母閨名喚作徐芷清，小字阿蘅，與家人失散那年剛滿十三歲。

    當(dāng)年徐氏夫婦疼愛一雙子女，便命人特意打造了兩枚長命鎖，鎖上的花紋分別與兩人的名字相呼應(yīng)，同時又巧妙地?設(shè)計成一個倒轉(zhuǎn)的“徐”字。而徐蒼的那枚長命鎖上繪著的則是蒼蒼林海，茂密繁盛。

    失去往日記憶的徐娘子只記得雙親兄長曾溫柔地?喚自己作“阿蘅”，便誤以?為自己的名字便是徐蘅。正因如此，這么多年徐蒼四處尋找，卻從未從在籍居民的名冊上發(fā)現(xiàn)meimei的信息。

    聽完這番話，沈澹陷入了久久的沉默。想到阿菀尚有親人在身?邊，他?心中亦有些欣慰，然而卻情不自禁為她日后的生活而懸心。以?徐蒼對胞妹的感情，自然會?加倍補(bǔ)償自己的外甥女，可他?的補(bǔ)償對姜菀來?說，會?不會?適得其反呢？

    “泊言，你?怎么看？”顧元直問道。

    沈澹微一躊躇，道：“師父，我想此事能否先不驚動徐尚書?？或許，先讓阿菀知曉真相才更合適。”

    他?緩聲道：“事關(guān)?重大，若徐家貿(mào)然找上門，只怕阿菀會?受到不小的驚嚇。所以?為了讓她更平和地?接受，我想，不如我先告訴她，這樣待徐尚書?找上門時，她心中已有了數(shù)，不至于驚慌無措?！?/br>
    顧元直認(rèn)同地?點頭：“你?思慮得很周全，那么便先告訴阿菀吧。徐蒼那邊，我會?先瞞住?！?/br>
    “泊言，”顧元直叫住正欲告退的沈澹，“你?對于此事有何?看法？”

    沈澹說道：“無論阿菀做出?怎樣的選擇，我都會?站在她那邊，即使——”他?輕擰了擰眉，“即使她執(zhí)意不肯更換身?份，我也可以?設(shè)法為她隱瞞。”

    “泊言，你?以?為此事能瞞得過去？”顧元直淡淡笑了笑，“徐蒼身?為兵部尚書?，一旦今日之事透露出?一點細(xì)微的風(fēng)聲，他?便有足夠的能力查出?真相，無需經(jīng)過我們之手?。而以?他?的脾性，只要?查清了阿菀的身?份，便斷不會?袖手?旁觀?！?/br>
    “我想，阿菀不是懵然不知的孩子，她一定會?逐漸淡然接受這一切的?！鳖櫾钡馈?/br>
    沈澹默了默，輕聲道：“師父容我?guī)兹?，我?同阿菀說清楚的?！?/br>
    *

    那自打與沈澹說起店鋪擴(kuò)張之事，姜菀便也開始四處留心。只是這房屋好找，想各方?面都滿意卻很難。

    永安坊內(nèi)自然是不會?開第二家店了，只是這周邊的各坊，一時間還真的難以?抉擇。不過此事也并非十萬火急，姜菀便秉承著順其自然的態(tài)度，徐徐圖之。

    近日葷腥沾染得多了，這一日午食，姜菀便做了不少素菜。

    一樣素炒三絲，清淡爽口。關(guān)?于這“三絲”究竟是哪三樣，眾說紛紜。姜菀便選擇了胡蘿卜、青椒和土豆，正好三種?顏色相互搭配著，既好吃又好看，吃起來?也并不遜于豬羊魚rou的味道。

    除此之外，她還洗了不少金針菇，加上粉絲和蒜蓉?zé)踔蟆Ｋ饽┡c辣椒用熱油爆炒一番，香味熱辣又guntang，再加一些醬油等調(diào)味料，翻炒均勻后澆在金針菇與粉絲上。蒜香味很濃，很是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