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陪伴
蘇岫在深夜回了家,屋子內(nèi)漆黑一片。 窗簾被拉上,嚴絲合縫看不到一點光亮。 “幺兒?” 沒有回應(yīng)。 將客廳的燈光打開以后,他才看清趴在沙發(fā)上的小人。 蘇煙剪了短發(fā),此時正打濕著貼在臉頰和脖頸上,凌亂地向下散落著,地板上已經(jīng)淌了一片。 默默嘆了一口氣,他找來一根毛巾,手上動作不停。 “幺兒?要把頭發(fā)吹干,不然會感冒的?!?/br> 直到他環(huán)抱著將她翻了半周,才看清面前這張熟睡中的臉上滿是疲憊。 高考結(jié)束之后,蘇岫與每個經(jīng)歷高考毒打的孩子背后的家長一樣,對蘇煙開啟放養(yǎng)模式。 也因此,一連好幾周,他都不在家,除了定時關(guān)心她的安全之外,便要求她自力更生。 熟睡中的人此刻正蹙著眉,本能地來回晃悠,試圖躲開他的手。 蘇岫看到這一幕,心下一軟,連帶著動作也變得輕柔。 被他的聲音驚擾,蘇煙才從噩夢之中猛地蘇醒過來。 迷迷糊糊之間,視線被耷拉著的毛巾遮蓋住視線,看得不真切,只是覺得一雙大手正不斷揉搓著自己的頭發(fā)。 “岫岫?” “嗯?!?/br> 混沌的意識逐漸恢復(fù),她聽到他問自己。 “吃晚飯了嗎?” 看見女孩搖頭,蘇岫一副果然是這樣的模樣。 家里菜不太夠了,樓下的超市應(yīng)該還在營業(yè),他這樣想著,卻被拉住的衣袖禁錮住了步伐。 “別走?!?/br> 蘇煙原本低垂著的頭突然向上抬起,露出兩只眼來。 “我不走?!?/br> 他盡力安撫,低頭看見蘇煙額頭滿是被汗水打濕的印記,揉了揉面前這只小雞一樣的腦袋,言語之間泛濫著心疼。 “做噩夢了?” 也不等她回復(fù),他先放下手中的毛巾。 “來把頭發(fā)吹干?!?/br> 蘇煙剛拿起毛巾,就看見他找來吹風(fēng)機。 在這間隙,自己也端坐在小板凳上。 微熱的風(fēng)吹在頭頂?shù)囊粍x那,蘇煙打了個激靈,猛地抽搐。 一股酥麻的快感遍布全身,連同從發(fā)絲之間吹過的熱風(fēng)一起,牽動起她此刻不軌的心。 “癢了?” 被站在身后的男人取笑,蘇煙摸摸鼻子,牽起一縷發(fā)絲蓋在臉上。 被他隨意抓弄著,她也只能緊閉著雙眼,任由在空中飛舞的發(fā)絲胡亂地拍打著臉頰。 大約幾分鐘后,轟轟聲停了下來,世界突然安靜。 捏了捏自己半干的頭發(fā),轉(zhuǎn)頭注視著他又在手中擠上一泵精油,然后游刃有余地在自己頭頂按摩打圈。 蘇煙微微失神。 小時候,他也是這樣為她梳頭。 蘇煙的發(fā)質(zhì)隨了mama,又細又軟,外加上一點自然卷,早晨起床總是一團團地攪在一起,倒是像團棉花。 但mama總是在小賣部忙碌得看不見身影的,小小的蘇煙不懂得發(fā)質(zhì)好與差,只以為是自己梳頭不夠用力,每天早上對著鏡子混身使勁。 后來,還是身為哥哥的蘇岫發(fā)現(xiàn)她頭頂禿了一小塊,知道真相后卻又哭笑不得。 以前還算貧窮的時候,蘇岫也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皂角,碾碎了為她涂抹在發(fā)根。 他將椅子并排放好,放上一只枕頭,地上一盆清水,蘇煙一如既往,乖乖地平躺在這樣最簡易的洗頭裝備上,舒舒服服地瞇眼享受。 有時候她不小心睡著了,姿勢變得不安分了,還要被輕輕拍醒。 “幺兒,躺好,泡沫要進耳朵了?!?/br> 那些一去不回的時光里,那個顛倒的世界里,蘇岫永遠是最愛她的那個。 皂角帶來的自然清香,與他時不時輕輕的呢喃,成了她最不堪的童年之中最珍貴的回憶。 吹風(fēng)機運作的聲音再次響起,將她拉回再次喧囂的世界中。 她長呼了一口氣,閉上眼又細細回想起蘇岫那句,“幺兒,以后哥哥照顧你?!?/br> mama車禍第二天,她獨自一人因為夢魘,醒來哭得歇斯底里。 他卻默默忍下酸痛,一邊將蘇煙摟在懷里護著,一邊用唇語安慰著“哥哥照顧你”。 哪怕是這么多年以來,面對一直形同虛設(shè)的爸爸,她都從不覺得自己和哥哥相依為命有什么。 在外人眼中,蘇并生文質(zhì)彬彬,家庭美滿,兒女雙全。 可只有蘇家自己人才知道,這人算得上是真正的人面獸心。 蘇煙懂事。 鄰居們都這樣說,起初她是為了討蘇并生歡心,他高興了,才不會打罵維護自己的哥哥。 但稚嫩的蘇煙一點也不知道,蘇并生從懷疑自己不是他親生的那一刻起,便只會變本加厲地對她和哥哥。 mama走后,她一次又一次地祈禱自己是哪對狠心的父母遺棄的孩子。 哪怕是現(xiàn)在,她也不敢去正面自己對蘇岫的感情,白天的變故像是在她心里生了根,只有最后她才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要的是什么。 而現(xiàn)在,這種最原始的欲望叫囂著要沖破土層。 呼呼聲戛然而止,蘇煙的哽咽被窗外吹來的風(fēng)無限放大,她聽見背后那道的聲音變得慌亂。 “幺兒,怎么哭了?” 她一抹臉頰,滿手濕淚。 他看著無聲流淚的蘇煙,卻又無可奈何,只好用自己溫?zé)岬闹父共寥パ劭粑吹舻臏I水。 “誰欺負你了?” 蘇煙搖搖頭,聲音脆弱得不成樣子。 “就是想你了?!?/br> 一股輕柔的力沖撞到自己的肚子上,蘇岫看向埋在自己小腹處的腦袋,以及她瘦弱的脊背。 “沒事,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怎么越大還越黏人了呢?” 口頭上雖然有點嫌棄,但蘇岫心里確是滿足的。 “岫岫,你會一直陪著我的。” 不是疑問,也不是反問,而是確切的肯定。 但她此刻卻不像語氣那樣堅定,倒像只鵪鶉躲在蘇岫的懷里,等待自己蜷縮著的心臟被后背一下又一下的輕撫之中慢慢舒展開。 幾乎是話音剛落的一剎那,蘇岫的聲音不大,來自胸腔的震動直接傳至她的耳畔。 男生的聲音穩(wěn)重卻又溫柔,一股腦全部淌進她心里。 “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