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吵架
文 /橙色尾尾 林玉風回到教室時,已過去兩節(jié)課了。 謝朗豪倒是完全不擔心,笑得幸災樂禍?!冈軣┌桑俊顾麄兊陌嘀魅魏苣苷f,若不是顧念林玉風是個考生,不止說上兩節(jié)課呢。 「還成?!沽钟耧L扯開椅子。 椅子被按住。 「小玉?!故欠矫梨??!肝覇柲?,楊樂樂知道你下一年要去英國嗎?」 「??我還沒找到機會說?!沽钟耧L回答她,神色難辨。 她看著林玉風半晌,抬腳就走?!感?,那我來說。」 「方美婷!」林玉風叫住她。 謝朗豪也被這變故怔住,他看出方美婷是真的生氣。方美婷抬手,對謝朗豪做了個停止的手勢,脫下眼鏡,甩到桌子上,這是她發(fā)過最大的火了。 她深深吸一口氣。 「好啊,林玉風,你個控制狂。你這算什么,你把楊樂樂當孩子那樣帶,還真以為能把控住她,你把她當什么了?」 「楊樂樂是我的女朋友。」林玉風說。 「林玉風,你以為你是什么香餑餑嗎?」方美婷說:「你這人被動得很,想的比做的多。老實說,楊樂樂能忍受你到今日,真的很好了?!?/br> 「方美婷?!怪x朗豪搖頭。 這話說得重了,可見方美婷是真的喜歡楊樂樂,她看著林玉風說:「我知道、你知道,拖得愈久風險愈大,你想過楊樂樂要是從別人口知道這件事,她會有什么反應?」 「我知道?!沽钟耧L說。 方美婷見他冥頑不靈,用力閉上眼。 她只思考了幾秒鐘,就搖頭?!覆唬悴恢??林玉風,那是你承受不起的?!?/br> 像是印證她的話似的,窗外忽然響起嗡鳴聲。 隨著電流噪音和嗡鳴聲而來的,是一道叁人非常熟悉的聲音。 「5C班林玉風?!箺顦窐返穆曇敉高^機器傳來,在外面如敲鼓一般,敲擊著整個精英班?!改愠鰜??!?/br> 林玉風倏地抬頭,突然沒來由地心慌。 走廊外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人,他大步走到外面,人群自動分開,把靠欄桿的位置讓給他。 楊樂樂捋起衣袖,單手舉起擴音器,站在cao場上。 她抬頭看叁樓的五年級教室,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凌厲。 不止是五年級課室,所有上課中的學生都被驚動了,從不同教室齊涮涮地探頭探腦,被氣急敗壞的老師按住,不讓他們出來。 圣提亞是環(huán)形設計,教學大樓如屏風般圍繞cao場,舉著擴音器的少女非常顯眼。 分佈在不同班級的手機同時震動。 「楊樂樂,你在做什么?」訓導主任在叁年級上課,透過窗戶看到異樣,想要走出教室,卻被幾名籃球部的少年少女攔住了。 「袁老師,我這題不會做。」這是籃球隊的小前鋒替補,長得乖乖巧巧,一副好學生模樣。 在二樓,四年級的籃球隊成員忽然舉起手。「老師,我想去洗手間?!?/br> 林玉風凝視楊樂樂,抓在欄桿的手用力得出現(xiàn)青筋。「你等我過來?!?/br> 「你不要過來!」楊樂樂用擴音器大叫。 擴音器發(fā)出刺耳的聲音,林玉風頓住腳步,心慌的感覺更厲害,他太了解楊樂樂了,剛才那照面,他就知道壞事了。 「林玉風,今天是十一月十四日。」楊樂樂問他,聲音又響亮又尖銳:「明年十一月十四日,你會在哪里?」 林玉風沉默。 「林玉風,你不要糊弄我!」楊樂樂瞪著他,質(zhì)問:「我問你,明年今日,你會在四樓的中六課室嗎?會,還是不會?」 林玉風大叫:「楊樂樂!」 姚如真手指轉(zhuǎn)著鎖匙,背靠在被鎖上的教員室大門,看著這一齣鬧劇。 「姚如真,你這是造反嗎?」老師探頭出窗。 他們也是大意了,姚如真中叁時就干過把老師鎖在教室,跟人遛出去打撲克牌的事,可她背景過硬、嘴又甜,硬是能全身而退,到后來,連自習課遛出去吃火鍋都沒敢人管。 姚如真嘻嘻笑?!咐蠋煱?,都要畢業(yè)了,讓我們大鬧一場吧!我會跟爸爸解釋的。」 她側(cè)頭,朝守在樓梯間的四年級學妹喊道:「給我守好了!」 她們隊的中鋒應道:「哦!」 「林玉風,你敢不敢看著我的眼睛說!」楊樂樂慢慢紅了眼圈?!改阋ビ鴨幔棵髂杲袢?,你會在英國嗎?」 「是?!?/br> 林玉風直視她的眼睛,緩緩開口:「考完會考后,我就會去英國讀預科?!?/br> 楊樂樂深吸一口氣。 「什么時候決定的?」 「去年?!?/br> 「去年幾月?算了,已經(jīng)不重要了??」楊樂樂雙眼燃滿怒火。「你真是把我當傻子玩得團團轉(zhuǎn)啊,林玉風!」 她用力握住擴音器。 「林玉風,我們分??」楊樂樂忽然說不下去。 她舉起擴音器的手發(fā)著抖。 「我要跟你分??」 「我們分??」 她把擴音器關了,用力砸在腳下。 她說不出口。 楊樂樂紅著眼睛,分明是兇巴巴的表情,林玉風卻看到極深的哀傷,像是被撕開傷口的幼獸,泊泊流血,奄奄一息。 林玉風拔足狂奔。他幾乎是跳下階梯的,完全顧不上會不會扭傷。他跑得極快,跟上體育課時完全不同,用盡了全力。楊樂樂腳程已經(jīng)夠快了,可她在跑到小花園前就被林玉風截住,用力攔在鐵絲網(wǎng)上。 林玉風手勁不小,鐵絲網(wǎng)被抓得一晃,連帶著他圈起來的楊樂樂也被震得晃動,馬尾陷進鐵絲網(wǎng),被割得支離破碎。 他們都喘著氣,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 楊樂樂聲音是顫的?!概肿?,為什么你從來不說你在想什么?」 林玉風說:「時候到了我會說的。」 「什么叫時候到了?」楊樂樂打斷他。「上飛機才說?到步了才說?你把我當什么了?」 林玉風輕聲說:「不是的,是因為我還沒安排好?!官Q(mào)貿(mào)然說出來只會加深楊樂樂的不安,指不定會發(fā)生什么事。 楊樂樂卻是扭過頭,不再看他了。 林玉風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壞事了。 「楊樂樂,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林玉風急急地說:「我這不是還沒搞定嗎,等我理順了一切再跟你說??」 「你根本不明白!」楊樂樂失控地大叫:「為什么要搞定才說,為什么不跟我商量!」 林玉風啞了。 「我們真的是男女朋友嗎?」楊樂樂表情受傷?!概肿?,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你怎么能這樣對我?」 不是的。 他是怕她跑了。 沒有十成把握的事,林玉風不能先抖出來,他們太接近了,朝夕相對,從沒有分開過,高中畢業(yè)后分道揚鑣后怎么套住人,林玉風還沒有想好對策。 「楊樂樂?!沽钟耧L的聲音幾近懇求了。 「林玉風?!箺顦窐酚媚吧难凵窨此!肝覀兪菓獙每忌?,還是專注學業(yè)吧。」 她撥開林玉風的手,被他虛虛圈住手腕,他還是沒有用力,這點力道楊樂樂輕易就揮開了。 她伸手探向項鏈,被林玉風包住她的手。他這次死死捂住拳頭,聲音又輕又脆弱?!覆灰笄竽?nbsp; ,楊樂樂??」 他一疊聲地說著。 「求求你??」 「不要摘??」 楊樂樂的眼淚終于決堤,泣不成聲。 此時,老師們珊珊來遲,鐵青著臉,把闖下大禍的二人分開帶走。帶走楊樂樂的老師被姚如真截住。 也不知道姚如真說了些什么,最后楊樂樂逃過一劫,直接早退了。而林玉風則是被帶到空課室訓話。 他經(jīng)過cao場時,彎腰把破裂了一角的擴音器拾起來,抱在懷里。 到最后這一步,她在砸擴音器前,還記得先關上,怕聲音刺到別人。 真正溫柔的人其實是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玉風走出空課室時,已經(jīng)是放學時分了,兩名好朋友在門外等他。 謝朗豪拍林玉風肩膀。 他們慢慢走回教室。 方美婷重重嘆氣,只對林玉風說了一句好好休息,就回家了。 謝朗豪陪他一起收拾東西。 「我這次也不能幫你?!怪x朗豪說:「楊樂樂沒有當場給你幾個巴掌,已經(jīng)算不錯了,小玉。你連這種大事也不告訴她,你有覺得你們平等過嗎?」 「是我做錯了?!沽钟耧L的筆散落在地上,他蹲下,木著臉、機械式地撿起筆,像是失去所有生氣,只馀死水一潭。「我太自以為是,我??」 要是楊樂樂是氣他隱瞞、氣他出國,這倒好說。可是楊樂樂既尖銳又敏感,幾乎是一下子就切中了最核心的地方。 「我??也不夠信任她?!?/br> 這段關係里,最不安的不是楊樂樂,而是林玉風。 她勇敢、朝氣蓬勃,不管在什么尖刺中長大都純粹又開朗,而他被灌滿愛長大,卻是個膽小鬼,一步一步都躊躇。 他摘了向日葵,燙手又不捨,總以為自己能提供養(yǎng)份,卻不知道手心只有那么小,根本不夠留住任何土壤。 方美婷說得對,他根本承受不起。 這一天,堪稱圣提亞學院最轟動的、歷史上的一天。 只有一小段像素非常低的、鏡頭晃來晃去的影片,見證著這一天。 在之后的很多年,這一屆仍然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應屆會考生。 有人成為九A狀元、有人后來成為社會舉足輕重的人物、有風云人物在全校的見證下分手。眾目睽睽之下,籃球隊的勢力遍布各處,竟沒一個老師能攔得住這胡作非為的十多分鐘。 這短短十多分鐘,為學弟學妹刻上深刻的記憶——千萬別找又好看又有錢的男朋友。 你看,連籃球隊副隊長這么強的人,都沒能開花結(jié)果。 卷頭發(fā)的一年級女孩趴在窗邊,探頭探腦地看完整個過程,堅定她不能喜歡上青梅竹馬的小伙伴,好看又有錢就不行。 坐她旁邊的黑長直頭發(fā)女孩子頭也不抬地看書,冷淡地說:「別看了,胡佳佳。」 她撕下便條,猛然把紙揉成一團,捏得緊緊的。 眼神冰涼。 「有什么好看的,不過是個沒用鬼?!?/br> 童話故事是假的,玻璃鞋并不存在。 ?? ?? 林玉風和楊樂樂這事,驚動了老師,驚動了同學,驚動了家長。 最后回復平靜。 楊樂樂把林玉風所有聯(lián)絡方式拉黑,這段日子專心讀書。在眾人都全力以赴的模擬考中,她居然進了前四十名,數(shù)學和附加數(shù)均考到全級第五。 她總是泡在家附近的圖書館自修室里,埋首做舊試卷。爺爺奶奶這段時間心疼得不得了,天天湯湯水水進補,可是楊樂樂的食量卻一天比一天小,瘦出了一個瓜子臉。 楊樂樂后來發(fā)現(xiàn),林玉風經(jīng)常坐在她正對面的座位。只是相隔一塊木板,他又沒有發(fā)出聲音,所以她一直沒有察覺到。 直到有天她趴在桌上小睡時,林玉風在她旁邊放了一包檸檬茶,把她驚醒了。 「方美婷給你的?!沽钟耧L收回手,說得平淡。 楊樂樂揉著后腦,打個呵欠?!钢x謝。」 他們就像最普通的同學那樣,保持距離,格守規(guī)矩,沒有肢體接觸,沒有從對方身上汲取任何溫暖。 連視線接觸都是克制的。 楊樂樂想,這樣也挺好的,她要開始習慣沒有林玉風的日子。 挖心也要適應期嘛,一下子挖去多痛啊。 臨近會考,自修室人愈來愈多,有很多楊樂樂不認識的外校生。有人見她獨自一人,甚至提出了結(jié)伴溫習,交換補習筆記。 「我有補物理和中文,你要一起看嗎?」這男生坐在她旁邊幾天了,一直都是沉默的性子,沒想到會主動搭話。 楊樂樂看了看,他的字寫得還挺丑的?!钢x謝,我不太需要?!顾墒欠矫梨檬职咽纸坛鰜淼膶W生,還真的看不上這筆記。 「那你要喝點什么嗎?我這里有汽水?!?/br> 楊樂樂開始收拾東西。 男生見狀想說點什么,下一刻,就有圖書館職員到來,說他擾亂自修室秩序,把他請出去了。 「??」楊樂樂。 楊樂樂只好又把筆重新拿出來,繼續(xù)做題。 忽然,林玉風的聲音從隔板那端傳來。 「楊樂樂?!沽钟耧L說得繾綣溫柔,聲音低低的。「你想得美,我是不會放過你的?!?/br> 簡直像是恐怖片里的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