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9  碎裂

    （1）

    楚曦到李姝房間的時(shí)候她正在收拾行李，三十寸的大箱子攤開，里頭已經(jīng)塞了一半。黎暉也在旁邊，既不干上去幫忙也不敢多勸，看到楚曦來，立刻說：“Lily,等會兒再收拾吧，曦姐來了?！?/br>
    李姝沒說話，也沒抬頭，依舊自顧自地收東西。楚曦對其他人說：“你們就先出去吧，我和Lily聊會兒?！?/br>
    等房間里只剩下她倆，楚曦蹲下身按住了李姝的手，溫聲道：“小姝，曦姐知道你心里委屈，跟我聊聊吧？”

    “沒什么好聊的，曦姐，我累了。巡演開了這么多場，公司錢也應(yīng)該賺夠了，我不想再唱了?！崩铈琅f低著頭，眼睛落在行李箱上。

    楚曦嚴(yán)肅地說：“小姝，你這話說的有點(diǎn)太不負(fù)責(zé)任了。BLADE有那么多支持你喜歡你的粉絲，你要是就這樣什么都不管一走了之，要怎么對他們交代呢？”

    李姝抿著唇不說話。楚曦嘆一口氣，又說：“我知道你是因?yàn)榱桕椎脑捫睦锊皇娣恕Ｆ鋵?shí)他說那話可能也只是個(gè)托詞，只是因?yàn)槟侵鞒秩藙偤脝柕搅?，所以他就隨口那么一說。這些年你在他身邊待著，哪見過他對什么別的女生特別上心過？不就只有一個(gè)你和他關(guān)系好點(diǎn)？他對你未必也就一點(diǎn)意思也沒有，可能只是他自己沒意識到罷了?！?/br>
    她說完這番話，李姝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曦姐，你是真的覺得他說的那些關(guān)于理想型女生的話只是隨口一說？”

    “那不然呢？”楚曦反問，“你覺得他說的會是誰？”

    李姝咬了咬唇，艱難道：“……那很明顯就說的是你啊，曦姐！”

    “這不可能?！背叵攵紱]想，矢口否認(rèn)。

    “怎么不可能？”李姝苦笑道，“曦姐你剛才也說了，我在他身邊待了這么多年，他唯一上心的人就只有你一個(gè)！而且根本都不是對普通朋友的那種上心，都可以說是無微不至的程度了！這么明顯，我不信你看不出來！他根本就是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

    “那是因?yàn)椤背仡拷Y(jié)舌，沒預(yù)料到李姝竟然會把她和凌曜的關(guān)系想歪到這種地步。為了安撫好李姝，她猶豫半晌，還是選擇了把真相說出來，“因?yàn)槲沂撬Hjiejie啊……”

    “什么？”李姝怔怔的，幾乎懷疑自己聽錯(cuò)了，“曦姐你說……你是凌曜親jiejie？”她的眼睛猛地睜大了，“難道凌曜是楚家的私生子？”

    “不是……”說都說了，楚曦干脆把來龍去脈和盤托出，“我才是楚家收養(yǎng)的孩子。”

    “什么？”李姝顯然是被這個(gè)突如其來的驚天大瓜給震得一時(shí)回不過神來，她家是在小學(xué)以后才和楚家搬到同一個(gè)小區(qū)的，對此前楚家的事情并不了解?！八躁亟隳愫兔髦薏⒉皇怯H姐弟……和阿曜才是？”

    “對?！背?zé)o奈地點(diǎn)點(diǎn)頭，“所以別再說什么凌曜喜歡我的這種事了，根本就不可能?！?/br>
    “怎……怎么會？”李姝喃喃自語，“曦姐你不會是在逗我玩吧？”

    “我怎么會在這種事情上逗你玩？”楚曦哭笑不得，指了指自己的臉，“你難道不覺得小曜和我長得有點(diǎn)像嗎？”

    “可即便如此，他也還是不喜歡我啊?！崩铈f著，眼淚就掉了出來，“我都已經(jīng)對他說了喜歡，可他卻說他從沒喜歡過我?！?/br>
    “好了小姝，別哭了?！背厣焓謳退脺I，“我會去找小曜談的，你先冷靜一下。不論如何，先別急著走，知道了嗎？”

    （2）

    從李姝房里出來，楚曦只覺得頭痛欲裂。試了試額頭，溫度似乎又起來了點(diǎn)。BLADE最后幾場巡演都在北方城市，楚曦跟著輾轉(zhuǎn)許久，水土不服，勞累加上受寒，這幾天她也隱隱感到了身體似乎有些撐不住的跡象。

    可現(xiàn)在問題還沒解決，她強(qiáng)打精神，又去了凌曜的房間敲門。

    門開了，戴著頭戴式耳機(jī)的凌曜出現(xiàn)在門后?？吹匠?，他似乎并不驚訝，將耳機(jī)拿下來掛在脖子上：“jiejie，你來了？”

    然后退后一步讓出通道：“進(jìn)來吧，里面沒人?！?/br>
    看他這架勢，似乎是早有預(yù)料她會來找他談話。楚曦走進(jìn)去，也不跟他繞彎子，直接說：“小曜，小姝現(xiàn)在鬧著要回家的事情你也知道吧？我已經(jīng)跟她聊過了，但是作用不大，她的情緒還是沒穩(wěn)定下來。解鈴還須系鈴人，你跟她之間的事情，還是由你去安撫她會來的比較有效果吧？”

    “該說的我都已經(jīng)說了?！绷桕椎穆曇袈犉饋碛行├淠?，走到沙發(fā)邊坐下來，“現(xiàn)在她大概不太想看到我?！?/br>
    “小曜?！背匾沧哌^去在他身邊坐下，苦口婆心地勸，“你向來都是最聰明懂事的孩子，怎么會不知道小姝她對你的心呢？你跟jiejie說實(shí)話，你是真的對她一點(diǎn)感覺都沒有嗎？還是說你真的有了喜歡的人？”

    凌曜暗暗地咬緊了牙，腮幫繃緊。面對楚曦望著他時(shí)澄澈如水般的眼眸，他那些無法宣之于口的心思就如同瀕臨沸點(diǎn)的水，表面看起來平靜無瀾，實(shí)際已經(jīng)快要翻滾沸騰起來了。

    “別問了jiejie?！彼瓜卵?，“我沒有管過你感情方面的事，你也別管我了?！?/br>
    “你這是什么話，我怎么能不管你，我是你jiejie，也是你的經(jīng)紀(jì)人！”楚曦有些不滿，“小曜，其實(shí)小姝她真的挺好的，她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我很了解。如果你能和她在一起，想必公司也不會太反對……”

    “jiejie！”像是無法再忍受多聽一個(gè)字，凌曜猛地打斷了她，連聲音都罕見地提高了，“別說了！我不喜歡她！我是真的有喜歡的人了！”

    “那你倒是說說看你喜歡的人是誰？”楚曦皺起眉，“還有誰會比小姝更好？”

    “我喜歡……”凌曜扭頭望過來，腦子一熱，話語沖口而出。在最后一刻，那個(gè)“你”字被生生扼在了嗓子眼，硬是沒發(fā)出來。

    不能說，什么都不能說。他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猩甜的味道立刻在口腔中彌漫，尖銳的痛意沖散了內(nèi)心即將爆發(fā)的情緒。凌曜閉上眼，胸口劇烈起伏呼吸著，連眼尾都開始泛起潮紅。

    看到弟弟這幅明顯是硬咽了半截兒話的模樣，楚曦也狐疑起來，嚴(yán)厲地說：“你喜歡誰？難道真有這么一號人？凌曜我跟你說啊，你要談戀愛的話也得好好挑選對象，和小姝談可以，公司和我都會幫你兜著，可你要是跟其他什么工作人員還是粉絲啊搞到一塊兒去了，那可不行，你趁早死了這條心我告訴你?！?/br>
    “為什么我不能喜歡上其他人，為什么你只會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凌曜難受極了，一股憋屈的邪火悶在胸口無處發(fā)泄，“你總說我聰明、聽話、懂事、不需要人cao心，可那是因?yàn)槲也幌胱屇銦iejie，你幫明洲完成他的夢想，幫小姝來當(dāng)說客，可我呢？你從來都不多看我一眼多陪我一會兒，你根本一點(diǎn)都不了解我。”

    “小曜……”楚曦也不知道向來情緒穩(wěn)定的凌曜是怎么就被她一番話說的突然就爆炸了，面對弟弟的一番指責(zé)，她有些手足無措，“不是這樣的，因?yàn)槊髦藓托℃麄兌歼€不太成熟……我怎么可能不疼你，你是我唯一的親生弟弟??！”

    “親生弟弟”這四個(gè)字猶如針尖扎入了氣球，徹底把凌曜最后一絲理智也焚毀了。他猛地起身走到楚曦面前，一只膝蓋跪在她身旁的沙發(fā)上，半彎下腰用兩手環(huán)繞住楚曦?fù)卧诳勘硟蓚?cè)，低頭湊近楚曦的臉，眼中遍布血絲，神情瘆人。

    “jiejie，做你的親生弟弟太痛苦了，我不想再做你弟弟了。”他與她距離極近，能清晰地看到她在聽到他說的話后，瞳孔“唰”地一下縮小了，臉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凈凈。

    “……為什么？”聽到弟弟說出這樣的誅心之語，楚曦如遭雷擊，腦中混亂不堪，“是我讓你痛苦的？是我做錯(cuò)了什么事？小曜……你從沒跟我說過……這么多年，你一直都很痛苦嗎？”

    “對，從和你重逢那一刻開始，就每時(shí)每刻都在受煎熬?！绷桕椎脑捜缤h利的冰刃，“如果沒有再次見到你，可能我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痛苦了吧。”

    他這話說得實(shí)在太狠，楚曦腦中“嗡”地一下一片空白，整個(gè)人都頭暈?zāi)垦Ａ似饋怼?/br>
    她從沒想過，自己捧在掌心護(hù)著的寶貝弟弟，居然會恨她恨到這種地步。

    似乎應(yīng)該說些什么的，可是大腦再也無法維持正常運(yùn)轉(zhuǎn)，原本勉強(qiáng)維持住表面的一層薄冰般的外殼也裂開了細(xì)紋。楚曦呆呆地注視著凌曜，那雙從來都是淡然自若的清潤眼眸一點(diǎn)點(diǎn)被浸濕，似乎下一秒就會流出淚來。

    看到楚曦失魂落魄的模樣，凌曜的胸口傳來鉆心的疼痛，后知后覺地懊惱起來——他都說了些什么啊？jiejie什么都沒做錯(cuò)，是他自己心存妄念才會對她有所期待，而在希望落空后又自顧自地發(fā)瘋，口不擇言地說出些傷人的話。

    “我知道了?！弊罱K楚曦閉上眼，努力恢復(fù)了一下情緒，鼻尖酸楚，竭力維持著穩(wěn)定的聲線，將凌曜推開，搖搖欲墜地站起了身。

    “我不會再逼你做什么了，你有喜歡的人也好有想做的事也罷，我都不會再管你了?！彼D(zhuǎn)頭朝著門外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上一樣發(fā)著飄。

    看到楚曦心灰意冷的樣子，凌曜一下子慌亂起來，再也顧不得其他，大步追了上去，一下拉住了楚曦的手：“jiejie你等等，我不是這個(gè)意思……”

    這輕輕的一拉，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楚曦的身體軟軟地朝后倒了下去，被凌曜接了個(gè)正著。

    凌曜吃了一驚，看到楚曦面色紅如桃花，吐息炙熱，嘴唇發(fā)白，立刻伸手在她額頭試了試溫度。

    觸手的肌膚燙得嚇人，凌曜暗罵了一句該死，將楚曦打橫抱了起來，放到沙發(fā)上。她此時(shí)已經(jīng)燒得有些神智不清了，迷迷糊糊地看到他，大顆淚水一下就順著眼角掉了出來。

    原本在弟弟面前是不該如此軟弱失態(tài)的，原本已經(jīng)好不容易忍住了眼淚，只要順利走出房門的話，這一切都不會被他看到的。但是此時(shí)此刻，當(dāng)再次看到凌曜的臉，先前那些費(fèi)盡心思筑起的心理防線一下子全盤崩潰了。高燒的作用下，楚曦不再費(fèi)心想著去維持什么jiejie的體面啊，尊嚴(yán)啊，只是像個(gè)委屈的孩子一樣拼命朝著凌曜伸出了手：“小曜……”

    凌曜將她放下后原本是想給助理打電話的，看到j(luò)iejie對他伸出的手，連忙在她身邊蹲下，握緊了那只柔軟的手：“jiejie，我在的?！?/br>
    “對不起小曜?！彼煅手蹨I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涌了出來，連聲音都變得近乎乞求，“我不是一個(gè)好jiejie，可我真的已經(jīng)很努力地想要做好你們的jiejie了。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討厭我？”

    這么多年，這是凌曜第一次看到她哭。一時(shí)之間，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了一樣，幾乎無法呼吸。

    “jiejie別哭了……”他顫抖著說，“怎么可能會討厭……”

    怎么可能討厭，明明是喜歡到不能自控、無法自已，卻怎么也得不到，才會變成求而不得的怨懟。

    這一刻，凌曜知道，他再也不可能脫身了。他會清醒地看著自己一步步陷入沼澤，任何掙扎都只會加速這個(gè)過程。

    或許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不論他們有沒有分離，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會愛上她。他對她的愛意是刻在骨髓流淌在血管中的，男女之情也好姐弟之愛也罷，這般濃烈到刻骨銘心的情感，大約他這輩子也不會對第二個(gè)人產(chǎn)生了。

    他看著她的臉，伸手用拇指拂過那濕潤的眼角。她被安撫了下來，像貓咪般瞇起了雙眼，昏昏欲睡。凌曜用手遮住了她的雙眼，突然俯下身，在自己的手背上輕輕落下一吻。

    是你啊jiejie。我喜歡的人，就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