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9佛珠

    臨時(shí)避難所駐扎在距離山腳數(shù)公里以外的地方，原本是一家小神社，被臨時(shí)用來安置傷者和救援物資。

    此次地震事發(fā)突然，酒店準(zhǔn)備不足，小小的避難所里人來人往，一片混亂嘈雜。楚曦躺在角落里一張行軍床上，頭上纏著繃帶，骨折的手臂和小腿都上了夾板，眼神空茫地望著天花板，仿佛失去了靈魂的木偶娃娃一樣。

    腦子像被銹住了，什么都無法思考。只要一想到被孤零零地扔下的小曜，就會產(chǎn)生無法呼吸的感覺。胸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塊血rou，只余下空洞的、無法填補(bǔ)的缺口。

    楚明洲抱著領(lǐng)到的物資回來時(shí)，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楚曦。心臟悶悶一疼，他走過去在她床邊坐下，小心翼翼把楚曦扶起來，用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觸手的肌膚依舊是guntang的，她還在發(fā)著高燒。

    “jiejie，吃藥了?！?/br>
    他拿出退燒藥和礦泉水，給她喂了下去。然后又拆開面包遞到她嘴邊。雖然已經(jīng)許久不曾進(jìn)食，可楚曦只是咬了小小的一口，就把臉別到一邊不肯再吃了。

    “多吃兩口?！笨吹剿臓顟B(tài)，楚明洲眼神微黯，“不吃東西會撐不住的?！?/br>
    “……”

    “還在跟我置氣嗎？”他嘆了口氣，自嘲般地說，“為了我這種壞蛋餓壞身體值得嗎？你不想再見到凌曜了？”

    楚曦垂著眼睛，怎么都不肯張嘴。楚明洲沒辦法，叁兩口把剩下的面包匆匆咽了，然后低聲說：

    “jiejie，現(xiàn)在人手嚴(yán)重不足，等救援隊(duì)來就太遲了。剛才我已經(jīng)找好了幾個(gè)人，一會兒就跟我一起出發(fā)上山去找阿曜。你別太擔(dān)心，在這兒乖乖等著我，知道了嗎？”

    楚曦依舊不說話。楚明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到她身上，然后起身，轉(zhuǎn)頭，步履匆匆地往外走。楚曦望著那個(gè)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來來去去的人潮中，視線慢慢聚焦，像是終于回過了神，猛地站起了身，開口嘶啞喚道：

    “明洲……”

    她的聲音太小，被淹沒在一片喧鬧中。從未有過的恐慌襲來，楚曦顧不得其他，艱難起身，拖著一條傷腿，跌跌撞撞地循著他的方向追去。

    或許這就是最后一面，她不能讓他就這樣離開。

    “明洲、明洲！”

    前方的楚明洲似有所感，停下了步伐。一轉(zhuǎn)身，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看見楚曦光腳踩在地上，像只雛鳥似的朝他蹣跚奔來，一頭扎入他懷中，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

    “唔……”楚明洲下意識抬手接住她，像是接住了自半空中墜落的一塊易碎的玉石。如果他松手的話，那她下一秒就會直接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的身體在顫抖，將自己縮成了很小的一團(tuán)，非常用力地攥著他的衣襟。

    她在害怕。這是楚明洲第一次如此鮮明又清楚地察覺到j(luò)iejie的脆弱。在他的印象中，jiejie永遠(yuǎn)都是沉穩(wěn)冷靜、無堅(jiān)不摧的。從小到大，不論遇到什么事，她總是擋在他身前幫他承擔(dān)一切?？涩F(xiàn)在，她變成了需要他照顧的小孩。

    周圍的人行色匆匆，沒有人停下過腳步。仿佛這個(gè)世界上，只剩下緊緊相擁的兩人。

    楚明洲的心臟酸軟得不像話，彎腰攬住楚曦的膝彎把她抱起來。她非常順從地抬手摟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頸窩，任由他像抱貓崽兒似的把自己抱了回去。

    他的肩頭，還有剛才她用力咬破的齒痕。此時(shí)已經(jīng)結(jié)了薄薄一層血痂，卻提醒著她發(fā)生過的一切。

    楚明洲在行軍床上坐下，讓楚曦側(cè)著身子坐在自己腿上。在過去的漫長年歲中，姐弟倆有無數(shù)次這樣的擁抱，每一次，都是楚曦在安撫著懷里的弟弟。而這一次，他們的角色互換。

    楚明洲寬大的手掌按在jiejie纖薄的背上，從后頸往下，順著脊梁緩緩摩挲著。

    “jiejie，別忍著?！?/br>
    手來到她的頰邊，勾著jiejie的下巴將對方的臉抬起來，側(cè)頭親昵地與她額頭相貼，鼻尖輕蹭。兩人呼吸交融，他的體溫溫暖了她冰冷的手。

    “想哭就哭出來?！?/br>
    他的聲音低沉，胸腔的震動從緊緊相貼的身體傳來。說完這句話，他溫柔又強(qiáng)勢地吻住了她，舌尖頂開她緊抿的唇，反復(fù)輾轉(zhuǎn)。細(xì)細(xì)的嗚咽一瞬間便從她的口中泄出，洶涌guntang的淚水一滴滴滑落，舌尖嘗到了咸澀的味道。

    她不是個(gè)好jiejie，拖累了小曜，傷害了明洲。

    看她快要喘不過氣，他終于放開了她。楚曦眼圈通紅，睫毛濡濕，一只手帶著歉意觸碰他依舊帶著指痕的紅腫臉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對不起……對不起……明洲，對不起……我錯(cuò)了……”

    “都怪我……是我太任性了……”

    “我就不該來這里的，是我沒聽你們的話……”

    “是我害了小曜……”

    看到她哭成這可憐兮兮的樣子，楚明洲又是心疼又是憐惜，再度把她摟進(jìn)懷里。

    “別說了，不是你的錯(cuò)。我?guī)湍惆阉一貋?，好不好？?/br>
    楚曦抱緊楚明洲，抽噎著小聲說：“要是你也回不來怎么辦？”

    “不會的?！彼H吻她眼角的淚痕，“不怕，我舍不得丟下你的?！?/br>
    “你保證？”

    “嗯，我保證?！背髦薜吐曊f，“我會跟他一起回來的。要不然，只有他成為了你心中的白月光，那我可接受不了?！?/br>
    很多的話堵在嗓子眼，她想讓他別去，可又說不出口。失去他們?nèi)魏我粋€(gè)，對她來說都是無法接受的事情。可或許比那更糟——如果她失去了他們兩個(gè)呢？

    “好了，時(shí)間不多，我該走了?！背髦尢謱⑺母觳矎淖约杭缟夏孟聛?，將她抱起來在床上放好，“jiejie，等著我?！?/br>
    說完，他再次轉(zhuǎn)身離開了。楚曦一直目送著弟弟的遠(yuǎn)去，在他走出門的那一刻，蜷起身子，用他留下的外套裹緊自己，像是縮進(jìn)殼里的蝸牛，再次無聲地哭了起來。

    越是想兩全，越是難兩全。

    “我想要他們。”她低聲地乞求，“只想要他們?！?/br>
    “別奪走他們。”

    “讓他們回來?！?/br>
    她的手中捏著那串檀木手串抵住自己的額頭，淚水沾濕了圓潤的佛珠。

    “這輩子，我只求這一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