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私立醫(yī)院，單人病房內(nèi)。

    顏以沐躺在病床上，拿著遙控器對著電視機換臺。

    uk公開賽為期三天，今天是第四天，應(yīng)該能看到?jīng)Q賽的重播。

    電視機畫面停住，威廉披著英國國旗，笑容滿面的站到了最高的領(lǐng)獎臺上。

    雖然昨天已經(jīng)得知他再次拿到了男單冠軍，但親眼看到這副景象，顏以沐還是會替朋友感到高興。

    高興之外，更多的便是羨慕和失落。

    她又看了一眼自己重新綁上夾板的左腿，靠在枕頭上輕輕嘆了口氣。

    病房門被輕輕敲了一下，“顏小姐，是有什么需要嗎？”

    顏以沐應(yīng)答：“沒有?！?/br>
    對方聞言，又安靜下來。

    他叫吳重，是年鶴聲的助理。

    年鶴聲在顏以沐比賽完的當(dāng)天，就回了國，留下一個助理。

    她在倫敦?zé)o人照應(yīng)，年鶴聲能讓自己的助理來看護行動不便的她，她很感激，但也止步于此了。

    那天他們比賽前的對話，已經(jīng)不止是不歡而散了。

    在顏以沐看來，那是結(jié)束。

    無論是曾經(jīng)懵懂的戀人關(guān)系，還是熟悉的陌生人關(guān)系，亦或者是誰也不肯服軟互相折磨的關(guān)系，都到那天為至了。

    顏以沐執(zhí)拗的想要平等，年鶴聲執(zhí)著的想要掌控。

    他們就像天平的兩端，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和對方僵持著，現(xiàn)在想要平等的那方率先從天平一端走下來，把所有砝碼都拿下來，只想結(jié)束這場拉鋸戰(zhàn)。

    遠在羊城的家人朋友，發(fā)來微信關(guān)心問候，顏以沐一個個的點開聊天框，慢慢的回答。

    江亞恩發(fā)來一個視頻鏈接，她沒多想就點開了，尹知提問的聲音緊接著響起。

    “節(jié)目最后我們慣例會問一些個人問題，不知道年先生可否接受？”

    年鶴聲端坐在沙發(fā)上，面容神色淡漠，骨節(jié)修長的雙手以一種上位者的姿態(tài)十指交叉，輕搭在腿上。

    回答也是簡略平淡的一個字：“可。”

    即便是隔著屏幕，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那種疏離感和壓迫感，也讓人不經(jīng)生畏。

    而尹知卻還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提了一個敏感的話題：“我曾經(jīng)看過港媒關(guān)于年先生的一篇報道，上面有提到關(guān)于年先生對擇偶的喜好。我替一些好奇的觀眾問一問，年先生是不是真的喜歡長卷發(fā)、大眼睛，嬌滴滴的洋娃娃類型？”

    整個演播廳安靜了足有好幾秒，連一向從容的尹知都面露難色，打算救場的時候，年鶴聲開口了。

    “與其說是我喜歡這種類型，不如說是我喜歡的她是這種類型。”

    不是因為喜歡長卷發(fā)大眼睛嬌滴滴的洋娃娃，只是因為喜歡的那個她，剛好是這樣。

    尹知大著膽子繼續(xù)躍躍欲試，“年先生有喜歡的女孩？方便談一下嗎？”

    “是高中時的初戀。”

    提到初戀，屏幕里的年輕男人，冷峻的眉眼有那么一瞬變得柔和幾分，宛若霜雪化開，整個人身上的壓迫感都收斂了幾分。

    “現(xiàn)在還喜歡嗎？”

    “嗯。”年鶴聲嗓音平緩的陳述，“一直都喜歡?！?/br>
    淚珠啪嗒啪嗒掉在手機屏幕上，視頻播放完，模糊了上面年鶴聲的臉。

    顏以沐把手機倒扣在被子上，望著病房上空的天花板，將眼淚憋回去。

    這場眼淚來的讓她自己都覺得莫名，可心口的位置卻止不住泛出酸酸的澀意。

    他從沒否認過對她的喜歡，只是他給她的喜歡很多時候都讓她覺得壓抑和窒息。

    她不想要那些令她壓抑窒息的喜歡，可剔除掉那些壓抑和窒息之后呢？

    剩下的就只有喜歡。

    一月的倫敦已經(jīng)邁入深冬，大雪紛飛的季節(jié)，好像在訴說那些未完的離別。

    翌日難得放晴，吳重提前為她訂好了回國的機票。

    快過年了，夏蔚和夏即昀都在等著她回去團聚，比賽也已經(jīng)結(jié)束，她的確該回家了。

    吳重為她準(zhǔn)備了輪椅，顏以沐覺得有些夸張，但拐杖她試了一下既影響美觀，她一時之間又掌握不到使用的方法，便妥協(xié)坐了輪椅。

    因為年鶴聲把助理放在她身邊，她也留了一個心眼，擔(dān)心這架飛機會直接把她送往港城。

    所以到機場后，她特意看了他們乘坐的那班飛機抵達的目的地——是羊城。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答案。

    顏以沐不想去深想，在艙內(nèi)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后，開啟這段回國航程。

    飛機行駛時間長，一路上都飛行的很平緩，直到行駛了數(shù)個小時后，艙內(nèi)響起廣播。

    顏以沐那時正睡的迷迷糊糊，左耳進右耳出，沒注意聽。

    下飛機后，吳重推著她的輪椅一路往接機口走，她看見機場裝潢不對勁，才反應(yīng)過來：“我們怎么會在港城機場下機？”

    “顏小姐，羊城和深圳上空有雷暴雨，我們所坐的飛機在十二個小時前就已經(jīng)做了備降港城機場的準(zhǔn)備?！?/br>
    顏以沐看一眼玻璃窗外的港城天空，陰沉沉的，風(fēng)雨好像也快來了。

    是等飛機重新起飛，還是乘坐其他交通工具回羊城。

    顏以沐還在思考對策，數(shù)道閃光燈便打在了她臉上，讓她條件反射的瞇了瞇眼，再睜開眼時，便看見一群拿著相機和手機的記者從接機口向她涌來。

    “顏小姐，請問你真的被年鶴聲先生甩了嗎？”

    “顏小姐是不是因為失戀傷心，才在uk賽發(fā)揮失誤連決賽都沒進，就輸?shù)袅吮荣?？?/br>
    “年鶴聲先生有一位多年難忘的初戀，這件事顏以沐小姐你清楚嗎？”

    “你是不是一早知道年鶴聲先生在有初戀白月光，他有向你坦白過嗎？”

    吳重擋在顏以沐前面，揮退那些追問顏以沐的狗仔記者，但蹲守的人從羊城轉(zhuǎn)來港城，就是為了拿到這第一手的新聞，怎么會這么輕易放過。

    而吳重一人難以抵御一群，雙方摩擦之間難免用上肢體，場面霎時變得混亂起來。

    顏以沐坐在輪椅上，仰頭看著這些將她團團包圍的記者，其中一個男記者揮開了吳重的手臂向她沖了過來。

    “你是心甘情愿做他初戀女友替身的嗎？”

    鏡頭眼看就要懟到顏以沐的臉上，一只戴著黑手套的男人大掌忽然握住了男記者的肩膀，男記者疼得瞬間面目猙獰，整個人都跪在了顏以沐面前，露出了他后方的人。

    年鶴聲面無表情的站在那里，鏡片后的狹長鳳眸里，除了平日里的疏離還裹挾著寒霜，周身氣場攝人到膽寒，吵鬧的場面瞬間安靜下來，只有快門聲在響。

    顏以沐抬頭看著年鶴聲，小鹿眼里滿是茫然。

    年鶴聲走到顏以沐身前，隨即俯身將顏以沐從輪椅上打橫抱起。

    他眼眸微垂，視線無聲的在顏以沐臉上注視了數(shù)秒鐘后，低聲說：“抱歉，我來晚了?！?/br>
    說完，便抱著顏以沐走出狗仔媒體的包圍圈，無人敢再上前阻攔。

    離開前的那一刻，年鶴聲忽然頓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離自己最近的鏡頭，將懷里的女孩臉按向自己心口擋住幾分，語氣輕描淡寫，卻又帶著不容置喙的氣勢：“她才是那個初戀。”

    第64章 lady

    走出港城機場的那一刻，傾盆大雨便如期而至。

    顏以沐被年鶴聲抱著放到了后座，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了片刻，顏以沐率先開口：“請你送我回羊城。”

    年鶴聲坐上車，俯身向她伸來手臂，她下意識的將身體往后縮，看見年鶴聲的手頓了一下，只是拉出了旁邊的安全帶，為她扣上，“帶你去見一個醫(yī)生。”

    “羊城有醫(yī)生。”

    “你在賽場上又摔跤了，那個醫(yī)生看過之后我才放心?！蹦犏Q聲語氣和緩，“我不希望你有留下任何后遺癥的可能?！?/br>
    顏以沐捏了捏自己的衣角，誰都知道腿對一個舞者來說有多重要，這關(guān)乎著她以后的職業(yè)生涯，她沒有辦法拒絕。

    車一路開回港城半島的別墅，特意請來的骨科專家早已在此等候。

    專家看完顏以沐拍過的片子，然后又指導(dǎo)著顏以沐做了一個走動的姿勢，其后又仔細問診了將近一個多小時，這才結(jié)束。

    他說：“女仔一定要多臥床靜養(yǎng)，唔好再到處走動了?！?/br>
    顏以沐看向年鶴聲，年鶴聲眼神示意她放心，“幾時復(fù)查？”

    “我一周嚟一次?！睂＜覐牡首由险酒饋?，年鶴聲示意吳重去扶，專家繼續(xù)說：“骨折一定要慢慢養(yǎng)，唔好急……”

    吳重將專家扶出去，年鶴聲說：“別擔(dān)心，他說你只要多臥床靜養(yǎng)，不要再走動奔波，會養(yǎng)好的?！?/br>
    顏以沐這才放心，“謝謝。”

    她剛才看那個醫(yī)生年紀很大了，走路都有些顫顫巍巍，還能將人親自請到家中看診，年鶴聲是費了心的。

    “他一周會來復(fù)查一次?！蹦犏Q聲走到顏以沐身前，彎腰將雙臂撐在她輪椅扶手兩邊，垂首看著她，“留在這里，把腿養(yǎng)好了再回羊城好不好？”

    顏以沐拒絕的話剛到嘴邊，年鶴聲便再度開口：“這個專家在骨科方面的造詣在全國也是屈指可數(shù)的，有他在，你一定能恢復(fù)的和原來一模一樣?！?/br>
    這句話讓顏以沐心中產(chǎn)生了一絲動搖，“真的嗎？”

    “真的。”

    她仰起下巴，望進年鶴聲的眼眸中，好似想看一看，他這句話到底是出自真心還是藏了私。

    年鶴聲毫不回避的與她對視，掩在鏡片后的鳳眸淡漠依舊，但顏以沐卻莫名的從中看出了一絲難言。

    他像是窺見了她的心思，“你當(dāng)我有私心也好，我想親眼看見你痊愈，恢復(fù)原樣重新站在我面前?！?/br>
    顏以沐的睫毛耷下，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重新開口，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年鶴聲。”

    “嗯。”

    “最后一次。”

    年鶴聲握著她輪椅扶手的雙掌一緊，“……什么最后一次？”

    “我和你，最后一次交集?！鳖佉糟迥抗獾痛?，視線落在他的皮鞋上，“謝謝你為我找醫(yī)生，但這次之后，我們再也不要糾纏了?！?/br>
    溫情的氛圍僵住，整個空間忽然變得死一樣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