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朝堂，她是真的待不下去了??！

    待反應(yīng)過來?她又急慌忙地?擦拭干凈，只能將那酸澀死死咽回去，絕不能被人瞧見的。

    她疾步朝來?的方向離開，出了軒德門，殷姝瞧見候在外邊的李欽，殷姝心間微酸，有好些話想說，待觸及男子那仍舊冷冰冰的臉，又咽了回去。

    “小督主，”

    李欽似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卻又什?么都沒提，只說著：“咱回吧。”

    殷姝緩緩點了點頭，遂即鉆上了馬車。

    *

    健碩的駿馬吐著濁氣，一路極速出了宮門，闊暢的街市商販已置好了攤發(fā)出陣陣吆喝，路人悉索不時經(jīng)過，馬車速度放慢了些。

    殷姝腦袋放空，還有些驚魂未定。

    她以?為回程的路應(yīng)當(dāng)?再無阻滯了，沒曾想馬兒又是一聲長鳴嘶吼，殷姝只當(dāng)?是像來?時那般被勒住韁繩的急停，豈料，外面?zhèn)鱽?刺耳的刀劍激鳴聲，裹挾著人群慌措散開的驚喊哭叫。

    殷姝知道事情不對，握緊那玉佩縮成了一團，旋即不久，李欽在外處變不驚的喊：“督主切莫出來??！?/br>
    刀劍相撞的聲音愈來?愈大，甚至和著馬兒的長鳴，殷姝緊緊握住耳朵，蜷縮在角落。

    驟然，一支尖銳的利箭穿透厚厚的車廂木板，帶著呼呼疾風(fēng)在少女眼前掠過。

    “啊！”

    殷姝掀開門帷，跳下了馬車。

    外面已是一片狼藉，鮮紅的血四處飛濺，此時一個蒙面黑影似瞧見了她，舉著寒刀向她劈來?，卻又被李欽及時攔住。

    “先找個地?方躲起來??！?/br>
    李欽沙啞著嗓子喊，本就凌厲的眼里?染上了殺戮。

    “好！”殷姝面色慘白?，眼下李欽和隨行的護衛(wèi)已陷入死死纏斗中，這?些刺客來?時有備、兵刃精良，看?來?今日是下了死命要殺她！

    視線掠及旁道陰暗的小巷，殷姝提著衣擺奮力跑去。

    現(xiàn)在沒人顧得上她，她只能自己先躲起來?。

    然還未拐進去，卻未曾料想，巨大的陰翳雙腿一蹬登時立在眼前擋住了面前去路，“去見閻王吧！”

    森寒的利刃在日光下刺灼雙眸，殷姝再沒辦法，她想開口乞求別?殺她，可喉間哽澀又說不出話來?。

    正千鈞一發(fā)之際，她看?見男子劈來?的寒刀戛然而止，殷姝眼看?著一只利箭自他胸膛穿梭掠過，鋒銳的尖頭白?進紅出，血珠聚攏下滴。

    殷姝再忍不住哭出聲來?，眼底的淚似斷了線的珍珠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方才?還兇神惡煞的刺客不過分毫指間在她面前成了一具死尸……

    太可怕了，

    是有人救了她。

    她踉蹌后退幾?步，生生咽下眼淚，想看?是誰出手相救，在遙遙樓宇窗扉處，她只來?得及看?見一道錯開的黑影。

    那黑影肩寬腰窄，身上的玄衣將那背影襯得深沉霸戾幾?分。

    雖如此，殷姝腦中卻晃過一張精致無雙的臉來?。

    想到此，她又連搖了搖頭，太子那孱弱之軀，怎會輕易離宮？又怎會如此巧妙將自己救下……

    思緒回轉(zhuǎn)，此地?不宜久留，殷姝才?將提腳，卻被一旁閃出來?的人影攥住了手臂。

    殷姝呼吸停滯，“你?是誰——”

    然話還問說完，又被捂住了唇，她一急想狠狠咬下去。

    “是我！小督主?！?/br>
    身后之人壓低了嗓音，殷姝聽?到聲音熟悉，回過頭去看?，認出男子是進入東廠之后將她送回廂房的太監(jiān)。

    只見他換了一席常服，秀氣的臉顯得沒那般陰柔了。

    “你?怎會出現(xiàn)在此處？”

    殷姝聲線還有些顫栗，對小太監(jiān)的出現(xiàn)有些訝異，“這?個時辰，你?不是應(yīng)當(dāng)?在東廠當(dāng)?值嗎？”

    話落，猛然聞馬蹄急踏之音，有序擊在地?面波起幾?分沙礫。

    有人來?了！

    “督主隨奴才?來??！备Ｓ袑⒙暰€壓得極低，殷姝無聲點了點頭，跟著人藏身于黑暗之中。

    只見幾?人馭馬疾行而過，身上的銀械鐵甲似都被震得發(fā)出鐺鐺脆響。

    接著聞其中一道聲音：“都快些！督主命我等速速將雪月間包圍！今夜一只蚊子都不能放出去！”

    “是！”

    漸漸，馬匹遠去，殷姝回過神來?，方才?幾?人口中的督主，眼下除了她這?個小督主，唯有顧纓，他今夜要抓誰？！

    莫非是……！

    少女瞳孔一震，心快了幾?分，顧纓一向傲慢目中無人，能如此興師動眾對付的，莫非便是消失多日的哥哥！

    哥哥果真沒有出事的。

    殷姝激動得想哭，她想立馬便看?見他，確定他無礙。

    殷姝探出身來?，又斟酌猶豫縮了回去。她貿(mào)然去了，能干什?么？說不定自己去了，會將局勢攪得更加麻煩。

    正惆悵焦灼間，卻見小太監(jiān)福有拉住了自己的袖袍，“督主這?是……想跟上去？想去尋——”

    察覺說了什?么，福有故作失言連捂住了嘴，轉(zhuǎn)動的眼珠卻是覷著殷姝的神色。

    “你?方才?說什?么？”

    見殷姝視線多了幾?分警惕，福有眼珠一轉(zhuǎn)，又道：“現(xiàn)在外面不安全。據(jù)說西廠這?次將有大動作。咱還是早些回東廠的好?！?/br>
    “什?么大動作？”殷姝看?著人，盈盈清透還含著些疑竇的眼眸里?此刻已盡是堅定，眼前福有的樣子，太過異常。

    哥哥一定便在雪月間里?，甚至——福有知道哥哥在那兒！

    只見福有一笑，“奴才?一介下等人，哪能知道呢？”

    “不，你?知道?！币箧乜?著人，“你?知道些什?么？你?知道哥哥在哪兒？”

    沉默片刻，福有堅持道，“奴才?當(dāng)?真不知道些什?么，不過……”

    他瞧著人的神色，似有難言之隱，猶豫半晌，終是沉聲說：“督主若執(zhí)意要去，奴才?倒是知道如何進去?！?/br>
    “……好?！?/br>
    說罷，殷姝在地?上拾起一塊碎石在墻上留了個記號，轉(zhuǎn)過身來?，道：“我已留了記號給李公公，咱們走吧?！?/br>
    “是，不過小督主，”走出幾?步，福有似想起什?么，道：“您這?身緋紅衣裳……”

    “我明白?，”殷姝垂眸看?了看?，“確實太過惹眼了些?！?/br>
    *

    天色漸暗下來?，粼粼春江倒影兩畔琉璃燈火，不時泛起漣漪。正是春時清美時節(jié)，若在以?往，自當(dāng)?花容月貌少女?dāng)y友同游之時節(jié)，然因近來?局勢，已看?不見幾?個女子了。

    殷姝與福有扮作少年模樣疾步行于夜市之中，身上的深紫窄袖衫愈將其那本就過分精致的面愈顯得昳麗無雙。

    然此刻她早已是無暇顧及其他，待行過一處拱橋，殷姝果真得見那屹立燈火闌珊中不倒的的宏偉樓臺。

    踩在腳下的木質(zhì)棧橋發(fā)出清脆碎響，兩旁栽立水中的梨樹正是絢爛，雪白?花兒在琉璃燈火的映射下宛若人間仙境，可如此仙境，底下盡是詭譎翻涌。

    這?平靜的湖面之下，只怕便盡數(shù)藏著西廠暗衛(wèi)。

    殷姝不敢多想，加快了腳步，隨著靠近樓臺，那嬉笑言歡之音充斥于耳，殷姝心跳得極快，她不知該如何找到哥哥，又不知哥哥是否對西廠的圍剿有應(yīng)對之法。

    兩人自暗門鉆進樓宇之內(nèi)，到了一處隱晦暗間，殷姝摩挲著想出去，待回過頭尋熟悉的身影時，卻見福有早已沒了身影。

    “福有?！币箧瓨O慌忙喚了聲，不敢放出聲來?，聲音壓得極低。

    連叫了幾?聲，都沒人回應(yīng)，她隱隱有些不祥的預(yù)感。正此時，幽黑的閉室傳來?些光亮，屋外兩人提著籠燈緩緩路過，最后卻又至了門扉處。

    “吱呀”一聲，殷姝猛的蹲下身去，心跳得極快，只盼望著已進來?的兩人盡早離開。

    馥郁的幽香帶著裊裊的細語傳來?，“東家只命我們今夜打扮的漂亮些，可咱就那幾?件衣裳，還能如何貌美？”

    “莫急，”

    另一女子笑了笑，“jiejie怕什?么，咱這?不是來?到這?庫房了嗎？”

    “誒不過，我方才?聽?跑腿兒的說要伺候那位可是位大人物?，已經(jīng)在最豪奢的那處雅間坐著了了，若今夜哪個姐妹能將這?大佛，拐上了榻啊，只怕離飛黃騰達不遠咯！”

    說到此處，兩位女子捏著繡帕捂嘴心照不宣笑了起來?。

    殷姝正是膽戰(zhàn)心驚，呼吸都停滯了，兩人進來?好一陣，窸窸窣窣待了許久，才?闔上門要離開。

    光亮遠去，又是籠于一片昏暗，殷姝想著方才?兩人離去之際說的話。

    來?了位大人物?……應(yīng)當(dāng)?便是顧纓了。

    殷躡手躡腳靠近門的方向，悄悄打開一條縫來?，細軟的身姿倒是并?不費力便鉆了出去。

    出了那閉塞的幽室，把酒言歡、觥籌交錯的聲響清晰入耳，空氣中盡數(shù)浮著脂粉和一些說不上來?的旖旎之味。

    殷姝還沒走幾?步，便瞧見那左側(cè)的大門被大打開來?。

    隨之，一道熟悉的身影毫無防備映入眼簾。殷姝瞪大了眼兒，濃長羽睫撲閃幾?下，確定自己絕沒看?錯。

    只見俊拔纖長的玄衣男子提腳跨入其間，攜著一道涼風(fēng)掀得玄色滾金衣袂飄飄。

    那是，姜宴卿……

    他生得極美，鋒利輪廓精雕細琢，又如月色映畫般撩人心弦。然其身上極致的玄色錦衣，卻給男子色淡如水的氣質(zhì)添了前所未有的妖冶邪佞，陰戾寒鷙。

    正愣神訝異間，見男子似有所感側(cè)眸看?來?，殷姝下意識身形一閃，往后一躲。

    他為何會來?？

    殷姝心跳得厲害，不知若當(dāng)?面撞上，屆時又該如何……

    想著想著，殷姝不知為何又藏進了方才?剛出來?的庫房里?。

    透過虛掩的門扉，她剛好看?見眾人眾星捧月般將太子一步一步引上樓階，最后緩緩消失在視野。

    看?來?，他才?是女子口中的大人物?。

    殷姝更是不解，他一介頑疾在身孱弱之人，進這?雪月間來?作甚，莫非是為了等顧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