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蒼白到泛灰的胳膊上，赫然出現(xiàn)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黑色傷痕。

    巫辭抬起手，靠近那些傷痕，卻又在指尖即將觸碰到的時候，猶豫地停了下來。

    他抬起眼，看著檀斐：“疼嗎？”

    盡管巫辭極力掩飾自己的情緒，但檀斐還是看到了他發(fā)紅的眼眶和鼻尖，以及閃爍的眼淚。

    “小傷而已。”檀斐輕描淡寫地收回胳膊，把袖子翻下去，抬手揉了揉巫辭的黑發(fā)，“好消息，我的靈力恢復(fù)了大半。”

    巫辭一愣：“真的嗎？”

    怪不得，剛才檀斐敢跟無常鬼硬碰硬。

    但最后他卻沒有跟無常鬼起沖突，想來也是在顧慮身上不知什么時候又會突然消失的靈力。

    “嗯，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我猜應(yīng)該跟這次突然回到第五維有關(guān)?！碧挫侈D(zhuǎn)頭看向那條維度裂縫。

    巫辭看了看裂縫，又看向地上的尸體，有些困惑：“這個人，到底是怎么召喚出維度裂縫的？”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邪術(shù)?！碧挫晨戳艘谎鄣厣系年嚪?，走到那幾個被吹得亂七八糟的塑料袋前，彎腰撿起什么東西。

    巫辭沒有立刻跟上去，而是先走了兩步，撿起跌落在地上的紙貘，細心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小心地收進懷里，快步走到檀斐身邊。

    檀斐撿起來的是兩套中式喜服。

    看來，衛(wèi)衣男還沒來得及讓尉川敘和紙扎人換上。

    檀斐把喜服扔回塑料袋里，看向供桌上倒成一片的祭品和相框，若有所思：“如果，他的目的是讓尉川敘跟第五維里的某種東西結(jié)冥婚，為什么要多此一舉，召喚無常鬼？”

    總不能是讓尉川敘跟無常鬼結(jié)冥婚吧？

    還是說，他是想讓無常鬼將尉川敘的魂魄永遠禁錮在第五維里嗎？

    那為什么又要大費周章地讓尉川敘結(jié)冥婚？

    這兩件事有什么必然的聯(lián)系嗎？

    巫辭和檀斐想到一塊去了，他皺起眉，走到供桌前，拿起那兩個相框：“敘哥到底怎么招惹他了？”

    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了一點蹊蹺。

    兩個相框，一個裝著尉川敘的照片，另一個裝的是一個年輕女人的。

    只是，這個女人的臉，看著不太像之前巫辭見到的紙扎人所化成的人形，而且，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別扭。

    巫辭一時間也說不上來到底是哪里別扭，只好先放下相框，轉(zhuǎn)頭看檀斐：“現(xiàn)在，他自己被帶走了，那敘哥的魂魄哪兒去了呢？”

    “尉川敘的魂魄雖然沒有被無常鬼帶走，但因為冥婚儀式已經(jīng)開始，所以也被維度裂縫吸走了一半?！碧挫惩蚰莻€裂口，“我們必須在裂縫消失之前進到第五維，找到他的魂魄，并且?guī)С鰜?，否則他會神形俱滅?！?/br>
    神形俱滅？！

    巫辭暗暗抽了口涼氣，立刻問：“我可以做些什么？”

    檀斐一頓，一雙氤氳著猩紅的黑眸轉(zhuǎn)了回來，看向他：“你要跟我一起進第五維嗎？”

    “我能進去嗎？”巫辭問。

    “能是能?！碧挫吵聊瑑擅耄?，“但你只能通過冥婚的方式進去?！?/br>
    巫辭愣住：“冥婚？我嗎？”

    “嗯。”檀斐應(yīng)了一聲，聲音有點啞，“一是冥婚儀式已經(jīng)開始，尉川敘的魂魄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接親的路上，只有走同一條路，才能找到他。二是……”

    “二是什么？”巫辭追問。

    “二是，”檀斐垂下眸看他，喉結(jié)不自覺地滾了滾，“只有成為妖魔的新娘，跟我結(jié)契，我才有辦法將你帶進去，并且在第五維護住你，完好無損地將你帶出來?！?/br>
    巫辭驀地抬眸看他：“你不是說過，我和你結(jié)不了契嗎？”

    “……”檀斐抿了抿唇，“我騙你的?！?/br>
    自鴻濛開天辟地，顓頊絕地天通之后，不乏心術(shù)不正的巫師為走捷徑，出賣靈魂，與邪神結(jié)契。

    但他們的后果無一例外，不是被邪術(shù)反噬，就是被jian詐的邪神欺騙，白白獻祭了靈魂。

    邪神至少還與“神”沾點邊，要么是墮入魔道的神，要么是飛升失敗的仙，而妖魔，就真的是妖魔了。

    無論怎樣，身為巫覡族的天師，巫辭不該和一個妖魔結(jié)契。

    “知道了。”巫辭沒有多言，點了點頭，“我們該怎么做？”

    “你不介意？”檀斐瞧著他，像是在觀察他的表情。

    “介意什么？”

    “和妖魔結(jié)契?！?/br>
    說話的時候，檀斐伸出手，握住了巫辭的一只手，長而冰涼的手指擠過巫辭的指縫，用力地扣住他的手。

    像是試探般的，他重復(fù)道：“和妖魔結(jié)冥婚?！?/br>
    “別的妖魔不行?！蔽邹o認真地看著他，也同樣收緊了手指，用語言和動作同時回應(yīng)檀斐的問題，“但是，你可以。”

    掌心相貼，一冷一熱，就像他們迥異的身份和處境，截然不同，卻又奇異地融合在了一起。

    檀斐沒有立刻回答，他靜靜看了巫辭兩秒，說：“我檀斐，無父無母，亦從不拜天拜地。”

    “看得出來。”在這種時候，巫辭竟然還能笑得出來，“你教我的敕令咒里，把自己和天地放在同等位置?！?/br>
    從古至今，神龕上供奉的順序向來是“天地君親師”，天地在前，君王和祖先在后。

    起初，巫辭以為，檀斐自己就是神明，所以他才將自己排列在天地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