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那張熟悉的臉，巫辭的目光被震住，整個人發(fā)起抖來。

    他膝蓋一軟，竟然不由自主地單膝跪了下來。

    真的是檀斐！

    他看起來好像在這塊峭壁上掛了成百上千年，久到整個人都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土，幾乎與石壁融為一體。

    而巫辭也好像在這片祭壇跪了成百上千年，獻祭般仰視著他的神，久到幾乎成為一座風干的化石。

    “巫辭……”

    巫辭聽到，有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在叫喚著自己的名字。

    這個聲音聽起來很像檀斐。

    隨后，又有一個有些陌生，卻又好像很熟悉的聲音響起：“……我心甘情愿為您獻祭……以身殉道……”

    巫辭絞盡腦汁，忽然驚覺，那分明是他自己的聲音！

    怎么會呢？

    巫辭眨了眨酸澀的眼睛，重新望向檀斐，卻猛然間發(fā)現(xiàn)，被釘在峭壁上的檀斐，不知什么時候睜開了眼睛，用一雙血紅的眼眸冷銳地盯著他。

    巫辭睜大眼睛：“檀——”

    “巫辭?！碧挫硴P起嘴角，帶著強烈壓迫感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朝巫辭壓來，“你終于來了?！?/br>
    話音剛落，只聽一聲由遠及近的巨響，一道天雷從天而降，直直劈向巫辭的腳下！

    …………

    “巫辭，巫辭？”

    巫辭猛地睜開眼，刺眼的光線激得他條件反射地閉眼蹙眉，伸手擋在眼前。

    他的心臟劇烈跳動著，后背一片冰冷，竟然是被冷汗打濕了。

    等了兩三秒，眼睛逐漸適應(yīng)了光線，巫辭才慢慢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檀斐微挑的眉，漆黑的眸，與探究的表情。

    看見檀斐，巫辭大腦還處于遲鈍的狀態(tài)，呆呆地應(yīng)了一聲：“……?。俊?/br>
    檀斐伸手，胳膊從巫辭肩后穿過，微微一使力，將他從床上攬了起來。

    感覺從到胳膊傳來的濕意，檀斐低聲問：“做噩夢了？”

    “……嗯?！弊饋碇?，巫辭仍然沒緩過來，他閉了閉眼，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檀斐的胳膊上。

    “夢到什么了？”檀斐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背輕輕擦了擦他額頭上的冷汗。

    巫辭沒有立刻回答。

    他緩了一會兒，才慢慢睜開眼，盯著檀斐那雙漆黑的眸：“你?！?/br>
    “我？”檀斐揚眉，“那不該是美夢嗎？”

    巫辭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幾秒，忽然問：“檀斐，你知道自己的眼睛有時候會變成紅色嗎？”

    沒料到對方會突然問這個，檀斐頓了一下，說：“嗯?！?/br>
    “你的眼睛一般什么情況下會變紅？”

    檀斐沉默片刻，還是開口：“入魔的時候?！?/br>
    巫辭想起，在對付無常鬼的時候，檀斐的眼睛就變紅過，但只是黑色瞳孔里泛著血紅色，雖然血色逐漸擴散，但也只是像黑夜籠罩了一層血霧那樣。

    那個夢里，檀斐的眼眸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血紅色，只有一點黑，隱隱約約從血紅里透出來。

    十分詭異，真的很像魔。

    “可你自己不就是妖魔嗎？怎么還會入魔呢？”巫辭忍不住問。

    “我想不起來，只是大腦里模模糊糊有這層概念?！碧挫硴u搖頭，反問道，“你夢到我入魔了？”

    巫辭換了個姿勢，沒有再靠在檀斐懷里，而是和他面對面。

    “檀斐，我問你一個問題。”他看著檀斐的眼睛，嚴肅地說，“你對巫覡族禁地里的圣城，有沒有什么印象？”

    “我就是在那里醒來的，在你闖進那里的時候?！碧挫诚袷且庾R到了什么，“你夢到那具白發(fā)男尸了？”

    “嗯……”巫辭抿了抿唇，“我在夢里看到了他的臉，和你一模一樣……不，就是你。”

    檀斐說過，他是在自己飛出天坑的時候就跟上自己的。

    他們也曾經(jīng)討論過，那具白發(fā)男尸，到底是不是檀斐。

    那時候，巫辭有兩個猜測。

    一是時空發(fā)生扭曲，兩個維度重疊，他看到了第五維里的場景。

    二是那是絕地天通之前真實發(fā)生過的景象，受到了磁場或陣法的影響，被記錄下來，陰差陽錯之下，重新呈現(xiàn)在了巫辭眼前。

    原先就有種種線索指向檀斐，如果真的長得一模一樣，那肯定就是檀斐沒跑了。

    檀斐皺眉：“還夢到什么了？”

    “我夢到自己一個人去了圣城里的祭壇，那具白發(fā)男尸……不，他是活的。他在叫我的名字，我看到他被釘在峭壁上，而我跪在他腳下?！蔽邹o回憶著，“我還聽到我自己的聲音，在說什么，愿意獻祭，以身殉道?！?/br>
    檀斐沒有說話，但眉頭緊鎖。

    “他對我說，‘你終于來了’。他說完后，一道天雷劈了下來，我就醒了?！蔽邹o觀察著檀斐的表情，“而且，他的眼睛，是血紅色的?！?/br>
    血紅色……

    檀斐蹙著眉，手指關(guān)節(jié)有一下沒一下地在床沿叩著，忽然冒出一句：“我們會不會，以前就認識？”

    巫辭立刻理解他的意思：“前世今生嗎？”

    “嗯?！碧挫愁h首，“你夢到的，可能是你的前世?！?/br>
    是有這個可能。

    檀斐是從遠古生存至今的高階妖魔，而巫辭雖然是一個巫師，卻無法逃離生老病死的規(guī)律。

    “我?guī)煾父艺f，圣城不僅是巫咸國舊址，也是遠古神明曾經(jīng)居住過的地方?！毕氲竭@里，巫辭看著檀斐的眼睛，緩緩地說，“你是妖魔，為什么會在那里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