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膳也想不怕，但十幾年都是這般怕著過來的，一時半會的改不了。她很是崇拜折綰，“姑娘，你真厲害，剛嫁過來就想通了這么多事情，真是太聰明了?！?/br>
    折綰就笑起來，“你還是第一個說我聰明的?！?/br>
    她看向窗外，“不過聰明人有聰明人的活法，笨人也有笨人的活法，努力活得快活一些才是值當(dāng)?shù)??！?/br>
    所以她又讓素膳去叫小丫鬟進來去廚房點藥膳。

    如今站在她門口的這幾個小丫鬟她其實印象都不深。記憶里，她們也跟蟬月一般很快就離開了蒼云閣。但她們?nèi)ツ睦锪?，她依舊不清楚。

    也許年輕的時候是清楚的，但不是很在意，便年歲大了都忘記了？

    折綰若有所思。

    唐mama卻私下去找了于mama。她氣得牙齒都是抖的，“果然這世上姨娘養(yǎng)的哪里有膽小老實的！你是沒瞧著她的輕狂樣，讓她住在大姑娘的屋子里是叫她記得大姑娘恩德的，她卻一來就添置東西，她那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便連我都看不上，真是蠢貨，丟了我們折家的臉！”

    于mama此時也皺眉，“她今日也不提接川哥兒過去的事情?！?/br>
    唐mama：“她要是老實人，咱們攛掇她去國公夫人面前要川哥兒，她必定答應(yīng)。這般一來，國公夫人肯定厭惡她，也不會將哥兒給她。但這會子，她機靈得很，也不去要川哥兒——那以后就是要來了，她這般的猖狂，咱們敢給她養(yǎng)嗎？”

    于mama就道：“她畢竟是主子，你在她那邊，可千萬別跟她硬碰硬。且先忍這幾天，等到三朝回門的時候，你偷偷問問夫人該怎么辦。”

    唐mama憤憤不平，“我記住了，我沒跟她硬著來。老jiejie，我先回去，不然她又要作妖?！?/br>
    等她回了蒼云閣，里面一陣陣香味往外面冒。她忍了又忍，抓了個小丫鬟問：“這才下午，怎么就吃上了？”

    小丫鬟：“唐mama，是藥膳。少夫人叫我們?nèi)N房點了扁豆粥?！?/br>
    唐mama：“扁豆粥？”

    小丫鬟記性好，笑著道：“是，少夫人說，讓廚房用白扁豆半斤，人參二錢做細片，用火煎熬出汁水，再用粳米熬粥，混合一鍋，說是能讓人精神頭好些?！?/br>
    唐mama聽見人參二字的時候已經(jīng)氣得胸口起伏了。她擺擺手，“你先下去吧?！?/br>
    小丫鬟笑著走了，等到了偏處，她朝著另外一個小姐妹努努嘴，“少夫人和和氣氣的，素膳jiejie也給我們果子吃，唯獨她張牙舞爪?！?/br>
    她伸出頭朝著正屋看了看，正好看見唐mama進去，她嘖了一句，“少夫人也沒叫她進去，你瞧，她自己來去自如得很?！?/br>
    ……

    折綰正帶著素膳喝扁豆粥。成婚是最累的，怎么的也要補補。如今有扁豆，用來熬粥最好不過。

    唐mama進屋便冷著臉，“大少夫人去取嫁妝里面的妝奩了？”

    折綰沒理她。

    唐mama深吸一口氣，“少夫人還叫人熬用人參做粥？”

    折綰還是沒給她眼神。

    唐mama冷笑，“少夫人是折家的姑娘，前頭的少夫人也是折家的姑娘，先少夫人好不容易光揚了我們折家女兒的臉面，少夫人剛來了一天，便全都丟完了?！?/br>
    折綰見她提及長姐，倒是實在的說了一句良心話，“長姐確實勞心勞累，常常子時睡三更起，所以虧了身體，肝肺受損，氣血不足，不堪重負?！?/br>
    “長姐在世的時候，我也曾聆聽教導(dǎo)，她跟我說世上什么事情都沒有身子重要，你瞧，我這不是聽話的養(yǎng)身體了么？”

    唐mama聽得極為惱怒，“你放肆！”

    在她的心里，折綰不配提及自家大姑娘。

    折綰一點兒也不生氣，一邊用勺子攪拌扁豆粥，一邊輕聲道：“你才放肆吧，你是個奴才，這么跟我說話，才是最不應(yīng)該的。”

    “這是第一次，我不跟你計較，再有下一次，我就要告訴母親了。”

    她說話還是那般的輕輕巧巧，即便是威脅的話，也讓人生不起敬畏之心。

    唐mama弄不懂她說的母親是自家夫人還是英國公夫人，但都嗤之以鼻，“少夫人盡管去說?！?/br>
    但頓了頓，又道：“老奴來這里，只是想告訴少夫人，老奴雖話語直，但到底是折家陪嫁來的，跟少夫人站在一邊，有什么事情，也只為少夫人考慮，為折家考慮?！?/br>
    “例如川哥兒，您若是再不接他回蒼云閣，從小教導(dǎo)，以后他怎么會親近你呢？您推遲一天，國公夫人就會養(yǎng)著川哥兒一天，一天又一天，川哥兒早就不記得您了，這事情，實在是宜早不宜遲。再有中饋之事，你是大少夫人，理應(yīng)管事，讓三少夫人掌管著算怎么回事？到時候多少人笑話你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

    她啰啰嗦嗦，理直氣壯，折綰耐心的聽了半響，便十分可憐從前的自己。

    ——該是多么的懦弱，才讓這么一個毫不掩飾的狂奴壓在頭上啊。

    實在是可憐，她要加倍對自己好才是。

    第5章 和光而不污（5）

    唐mama氣得一晚上沒睡。她之前想過新婚第一日折綰會如何求她，或者求她教怎么去跟國公夫人提接川哥兒回來養(yǎng)的事情，或者求她教怎么跟國公夫人提掌中饋的事。

    她都想好怎么攛掇折綰了。

    唐mama翻了個身，思緒萬千。

    折家子嗣多，折綰排行老七，是姑娘之中年歲最小的。她是個老鼠膽子，心眼實在，最好拿捏不過。所以夫人把她交給自己的時候，便一口答應(yīng)了。

    “老奴必定看好了她，不讓她欺負了川哥兒，也必定照顧好川哥兒，讓他跟您親熱?！?/br>
    但她打了包票，拍著胸脯保證的事情，似乎在第一日就失去了掌控。

    折綰變了。變得猝不及防。

    ——即便是要變回本來的猖狂面目，這也太快了吧？再怎么樣，也該裝上一兩月。

    難道她以為嫁進來就萬事大吉了？就不用折家做底氣了？

    唐mama嗤笑，覺得果然是庶女，目光短淺，不知道大家族里面行走艱難。

    她以后遲早是要回去求夫人的，那就要求到自己這里來。

    她深吸一口氣，看看天，才微微亮。但主屋里已經(jīng)亮了燈，便趕緊起床，準備侯門外在大少爺面前露個臉。

    素膳正端著熱水過來，瞧見她就嚇得抖了抖，喊了一句唐mama。

    唐mama很滿意她的態(tài)度，得意挑眉：“少夫人起了沒？”

    素膳大著膽子道：“沒起。大少爺說不用叫少夫人起來?！?/br>
    昨日大少爺和少夫人圓房。雖遲了一晚上，但也是正經(jīng)的夫妻了。素膳的底氣都足了些，道：“是大少爺不讓少夫人起來的。”

    唐mama冷眼瞧她一眼，“大少爺新婚，有三天假呢，今日不用去上朝，起這么早是要去做什么嗎？”

    蟬月正好出來，笑著道：“mama真是個細致人，什么都要打聽清楚。但我們笨人兩個，確實不知道主子的心意，不知道大少爺要去做什么，不若去問問松亭哥？他應(yīng)當(dāng)是知道的?！?/br>
    唐mama被懟了一句，卻也適應(yīng)過來折綰和她新籠絡(luò)的這個小丫鬟不是好欺負的，嘖了一句道：“不過是問了一句，也是為了少夫人好，你倒是上趕著來說一通?！?/br>
    她看向蟬月，“我也要問問其他的mama們，你是哪家的，家里還有什么人，怎么口齒伶俐成這樣。”

    蟬月：“mama盡管去問，我雖是外面買來的，卻也是自小就買了來，身家清白得很?！?/br>
    三人在門口也不好多說，素膳拉著蟬月走遠了，小聲道：“她是不是在威脅你，所以問你的家人？”

    蟬月笑吟吟的，“素膳jiejie，別怕，我家里人早死光了?！?/br>
    她是光桿一個，誰也不怕，除非她能威脅到閻王爺不讓死去的家人投胎轉(zhuǎn)世。

    她捂著嘴巴笑，“那她也要死了才能去威脅閻王啊?！?/br>
    素膳痛快極了！

    ……

    屋子里，刕鶴春看向還在睡的折綰，又微微蹙眉起來。阿琰是個端莊且負責(zé)的人，只要他起來，她必定是要起來的。

    他以為這是夫妻之間應(yīng)當(dāng)之事。今日瞧見折綰，便才知曉還有賴床的。

    但這也不算什么大事。他又如此對自己說。折綰才十五歲，還是個孩子脾氣，不起就不起吧。

    他又忍了忍，到底修嘴沒修心，學(xué)過的規(guī)矩還在骨子里刻著，不能什么都不說，只能主動道：“我要去書房看書，咱們吃過早膳，便去母親那邊請安。”

    折綰嗯了一句，迷迷糊糊的又睡了過去。

    她太累了，一晚上光怪陸離，有時候在前世，有時候在今世。等睡醒的時候，她拿出一串錢跟蟬月道：“跟廚房說，要一碗rou餛飩，一疊蝦餅，還要一個面老鼠。若有廚子出來說自己會做，便把錢給他。這菜不好做，得給辛苦錢?！?/br>
    蟬月疑惑應(yīng)下了。去廚房一問，便有一個管案板的李師傅笑著道：“大少夫人點的雖然簡單，但大早上的，稍微油膩一點都不行，必須要我親自來做，須好克化，不油膩，味道不能太重，還要新鮮，一般人可做不好?！?/br>
    但這門手藝幾乎不曾露出來過。倒不是他不愿意，而是滿府的主子里沒人愛吃。不愛吃，他就要坐冷板凳。

    如今時來運轉(zhuǎn)，新夫人竟然愛吃他的拿手菜。他就知道機會來了。今日大少爺必定是和大少夫人一塊吃早膳的，大少夫人吃，大少爺吃不吃呢？

    便趕緊準備起來，還跟蟬月道：“別看這面疙瘩簡單，還叫什么面老鼠，但做起來可不容易。先要用熱水和面，這熱水啊，熱一點冷一點，都出不來這個味。再要熬最好的雞汁，等到翻滾的時候，便用筷子夾面條進去燙，再加活菜心提鮮，才有一些滋味在。”

    雞汁是現(xiàn)成的，廚房一直熬著，便只要和面就成了。李師傅又去做蝦餅，用生蝦rou，蔥，鹽，花椒，甜酒少許，把面和上，再用香油灼透，便算是好了。

    最后的rou餛飩是最好做的。他忙活了一早上，將早食交到蟬月手里，笑著道：“姑娘，好吃不好吃，還請你有空的時候跟我說說，咱們還能改?！?/br>
    蟬月暗地里遞給他一串錢，“來之前少夫人給的，辛苦你了?！?/br>
    李師傅可不敢要，蟬月笑著道：“少夫人別的不愛，只在吃食上精細，以后還要麻煩您的時候多著呢。”

    李師傅這才心熱的接了。

    等人走了，有人笑著道：“老李，你這是要出頭了？”

    李師傅擺擺手，“去去去，拿我取笑什么。”

    但誰不愿意出頭呢？

    ……

    折綰這輩子就不愛出頭了。她把早食擺好準備吃，沒管刕鶴春。但刕鶴春不請自來。

    他向來喜歡吃清淡點的飲食，瞧見rou混沌和蝦餅就不喜歡，覺得油膩?？伤袢沾_實是想著跟折綰一塊吃的，這是給她臉面，畢竟新婚，不能讓她沒臉。

    于是也不好重新叫菜，只覺得她這邊的下人都不機靈——難道之前不知道去打聽打聽他喜歡什么？

    折綰不懂事，連奴仆也沒有一個懂事的。他心中不滿，見她一味的吃，也不招呼自己，便嘆息一聲，盛了一碗面疙瘩皺眉吞咽。

    竟然意外的不錯，稱得上美味。剛要夸上一句，便見折綰拿了一個蝦餅吃。

    她吃得輕，一點點嚼，但吞咽的速度卻不慢，蝦餅做得很薄，也不大，很快就吃完了。

    刕鶴春一愣神，手上已經(jīng)拿了一個蝦餅。折綰依舊沒有抬頭，只吃自己的，刕鶴春猶豫了一瞬，還是將手上的蝦餅放進了嘴巴里。

    也很不錯。一點也不油膩。

    他不經(jīng)對rou餛飩也感了興趣，等吃完一碗熱乎乎的餛飩，感興趣的問：“這是哪個廚子做的？”

    折綰這才回了一句，“不知道?！?/br>
    又喊蟬月進來，“大爺問這是哪個廚子做的早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