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做女兒養(yǎng)，就放在身邊帶著。養(yǎng)個大一點(diǎn)的，待她們好些，也是給了一條活路。”

    這主意倒是好。孫三娘很是意動，她躊躇道：“我可以嗎？”

    玉岫：“為什么不可以呢？”

    折綰不知道這個主意行不行，但見兩人都開始有念頭了，干脆道：“既然如此，就再帶個小兒郎回來?！?/br>
    玉岫剛開始還不明白，而后眼睛越睜越大，道：“是啊，我怎么沒想到呢！”

    她帶著孫三娘去領(lǐng)了兩個六歲的孩子回來。一個男童，一個小姑娘。

    孫三娘要帶著他們認(rèn)祖歸宗。

    勛國公氣得直跺腳，“三娘，你又鬧什么?。　?/br>
    勛國公大兒子就請了舅舅來，“她這是瘋了，瘋了！她自己生不出來，要帶個慈幼院的乞兒回來與我爭搶，這是惡心我呢。”

    勛國公就被云家舅兄又教訓(xùn)了，但這回他也無奈得很，道：“咱們做的初一，她這是做十五呢。你不知道，按照她的脾性，這還是收斂著來的。要是再放縱下去，怕是要鬧上金鑾殿了?！?/br>
    云家舅兄拍桌子罵人，“那你是什么意思？”

    勛國公嘆息，頭痛的蹲下來捂著腦袋，“舅兄也別怪我，我順了你一回意思，如今鬧得滿城風(fēng)雨?！?/br>
    “這回，我怕是要順著另外一頭了?！?/br>
    “不然，三娘敢再從慈幼院帶十個八個回來認(rèn)繼子，到時候鑼鼓喧天為他們謀家財，勛國公府徹底要成為笑話?！?/br>
    第44章 猶憐草木青（7）【捉蟲】

    事情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 再強(qiáng)撐下去已經(jīng)無濟(jì)于事了。

    勛國公決定之后，分家也分得利索，先把二兒子和三兒子挪了出去, 各出銀兩為他們買下新宅。

    離得也不遠(yuǎn)，就在勛國公府前一條街。新宅肯定是不能跟他們現(xiàn)在的宅子比，但老二老三都沒有意見, 還道：“父親, 能有一座宅子就很不錯了?！?/br>
    何況繼母答應(yīng)此次讓大家平分勛國公府的鋪?zhàn)雍吞锏? 這可比父親自己來分得到的多。

    孫三娘道：“我是后母, 卻不偏袒哪個，就連嫁出去的姑奶奶也該得些家財才是?！?/br>
    這么一來, 除了老大和勛國公誰都舒坦。

    老二和老三因站在孫三娘一邊被老大又揍了一頓, 于是一分完就迫不及待要離開。云家舅舅來訓(xùn)斥他們, 他們也有話說, “舅舅只顧大哥，還不是因?yàn)橹挥写蟾鐣^承這勛國公府。我們兩個就不是舅舅的親外甥了, 只是個外人?！?/br>
    云家舅舅：“我何曾不管你們了？”

    老二是有話說的，“既然如此, 為什么我和大哥都有意跟舅舅再次結(jié)親, 舅舅卻只將女兒許配給大哥的兒子？可見即便都是母親的親兒子, 在舅舅心里也排了個三四五六等。”

    長年累月的被冷落，他們自然是有怨氣的。云家舅舅氣得甩袖而去, 勛國公也眼眶濕潤，十分不解, “就因?yàn)檫@些小事？大家說開就好了呀?！?/br>
    老二笑了笑, 道：“可是父親，不患寡而患不均, 這般的道理您該懂的?！?/br>
    老三直白些，“若是我跟舅舅，或者是跟您說要給您納個寡婦回來，父親和舅舅怕是要打人的?！?/br>
    但大哥就行。

    老二：“因?yàn)楦赣H把大哥當(dāng)成是未來的依靠，多多少少將心偏了過去?！?/br>
    勛國公一夜之間像是老了四五歲。他問孫三娘，“老二老三出去了，老大不分行不行？”

    孫三娘如今精神奕奕，滿身都是斗志，堅(jiān)定的搖頭，“不行！”

    勛國公唉聲嘆氣，“三娘，我已經(jīng)讓步很多了?！?/br>
    孫三娘卻道：“從瓏瓏死去的時候，我就在讓了?！?/br>
    勛國公聽見幼女的名字還是愿意再退步的，沒法子，只能去找老大談，卻被老大抱著哭，“父親，難道有了后娘就要有后爹么？母親去世的時候，您在她床頭說一定會看顧好我，難道您忘記了嗎？”

    勛國公沒有忘。但是他也顧及著孫三娘。想了想，狠心道：“那就一人退一步吧?！?/br>
    明著不分家，但把勛國公府一分為二，開兩個大門。大路朝邊，各走一邊。

    孫三娘沒意見。于是此事就這么定了下來。

    折綰和玉岫上門為她慶賀，三人起了鍋?zhàn)幼谝粔K喝酒吃rou。

    不遠(yuǎn)處還起了一個小鍋?zhàn)咏o兩個從慈幼院帶回來的孩子。

    都是五六歲的模樣，孫三娘沒讓他們叫阿娘，只叫姨母，道：“只當(dāng)是娘家親戚來投奔我了?！?/br>
    這般也好。折綰吃一口菜，忍不住又去看小姑娘。她是長得漂亮的，慈幼院的管事聽聞是勛國公夫人要養(yǎng)，便將最漂亮的送了來。

    男童也漂亮。

    兩個孩子洗干凈了放在一塊，讓人看了也賞心悅目。

    但臉上卻怯弱得很。尤其是小姑娘。

    見折綰看過來，她怯生生的抬起頭，討好的朝她笑了笑，而后就放下筷子不敢動了。

    折綰驀的心里一酸，眼眶一紅，也彎唇朝她笑了笑，輕柔道：“桃花燒麥好吃的?！?/br>
    小姑娘就連忙拿起面前的桃花燒麥吃。折綰只好轉(zhuǎn)過頭，不敢再開口。

    她怕再開口，小姑娘只敢吃桃花燒麥了。

    她低聲問孫三娘，“可取了名字？”

    孫三娘也發(fā)愁，“沒呢。這段日子鬧哄哄的，便一直讓婆子照顧他們，也不敢領(lǐng)到前面來，怕嚇著他們?！?/br>
    于是就照著慈幼院管事說的名字叫，“男的叫狗剩，姑娘叫烏丫。”

    這名字肯定還是要改的。

    她頓了頓，看折綰一臉動容，跟玉岫換了個眼神，道：“不若你來給他們?nèi)€名字吧？”

    折綰：“那哪里成呢?！?/br>
    孫三娘：“哪里不成？他們喚我姨母，也是喚你姨母的?！?/br>
    折綰就沒推辭了。她再次忍不住看過去，小姑娘便又情不自禁的拿起了一個桃花燒麥。

    可不能吃了。再吃要鬧積食的。到時候沒有大夫來，就要撐著一晚上。

    折綰慢吞吞吐出一口濁氣，眼底云霧縈繞：“大名叫晴空吧？小名就叫雁雁?！?/br>
    她道：“小時候——有一次天特別晴，也特別大。我抱著長姐給我的花回屋子，透過窗戶看外頭，看見了一群大雁?！?/br>
    也不是什么特別的情景，但她一直記到現(xiàn)在。

    玉岫就連忙道：“那就是好寓意！就叫這個名字吧？”

    又道：“那男孩呢？”

    折綰就一時半會取不出來好名字了。玉岫：“你取了一個，剩下的一個我來吧？不如就叫晴霄。自有詩云：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br>
    孫三娘笑起來，“這般正好?！?/br>
    她道：“你們一人給了一個名字，我就給個姓，跟我姓孫?！?/br>
    兩個孩子連忙跪在地上謝恩。

    折綰將小姑娘抱起來，笑著道：“雁雁——你長得很好看?！?/br>
    她溫和道：“等下回來的時候，我給你帶一盆好看的花?！?/br>
    小姑娘如同驚弓之鳥，嚇得呆在她的懷里。折綰笑出聲，下午素膳來接她的時候也瞧見了面生的小姑娘，忍不住不斷給她塞糖吃，“吃吧，吃吧，吃飽啊！”

    回英國公府的馬車?yán)?，折綰靠著素膳打瞌睡，剛要睡過去，迷迷糊糊中，就聽見素膳在那里嘀嘀咕咕的感慨，“雁雁這個名字，可真好聽?！?/br>
    她記得那年姑娘指著天上的大雁道：“你瞧，素膳，它們多快活?！?/br>
    她輕輕把衣裳蓋在姑娘的身上，在搖搖晃晃的馬車?yán)锔吲d的道：“我跟姑娘如今也很快活?！?/br>
    ……

    勛國公府敲敲打打開始砌墻。勛國公日益苦悶。勛國公去請刕鶴春喝酒被拒絕了。

    刕鶴春不愿意，自從折綰說他們兩個都是鰥夫克妻后，他就嫌丟人。

    又怕拒絕得過于直接遭記恨，只能撒謊道：“太后讓下官下職之后去一趟長樂宮?！?/br>
    勛國公就沒辦法了。

    太后雖然在深宮里，但卻知曉不少事情——玉小姑娘性子像足了玉岫。

    京都就沒有她不知曉的閑話。像勛國公府這般的事情，太后自然是聽她說過的。

    見刕鶴春來，她笑著道：“躲勛國公呢？”

    刕鶴春不好意思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太后拍拍他的手，“你不跟他走近是對的，我也看不上他的手段?！?/br>
    “這人在官場上有點(diǎn)能力，但家務(wù)事是實(shí)在糊涂?！?/br>
    而后又問起折綰，“丹崖說她最近忙著種花種茶，還要去閩南買地？”

    刕鶴春：“是。如今還折騰那些不要的花瓣，不知道要做什么?！?/br>
    太后笑起來，“這般能折騰是福氣。她是個很有……很有朝氣的孩子，我很喜歡。鶴春，你該對她好些才是，今日還早，你回去陪她用晚膳吧？為人夫婿，該懂得體貼妻子才是。我總是盼著你們好的?！?/br>
    刕鶴春應(yīng)下，回去卻沒看見折綰，不用問都知曉在勛國公府，宋家，又或者是她那三個小鋪?zhàn)永铩?/br>
    他只跟守在門口的文月道：“少夫人回來了便來叫我?！?/br>
    剛要走，便聽趙氏的婆子來請他。刕鶴春遲疑了一瞬，還是立刻跟著走了。

    他還有事情呢。進(jìn)了山海院就道：“母親有事快些說吧。”

    趙氏埋怨，“天王老子也沒有你這么多事！”

    刕鶴春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嘆息，“是出了什么事？”

    趙氏惱怒道：“是你三弟！”

    刕鶴春端著茶的手便晃了晃，詫異又好奇的看向母親，“三弟做了什么，母親竟然如此動氣？”

    趙氏：“還不是他寫信回來一定要帶升哥兒去湖州！別說玥娘不肯，我也是不肯的。我都多少年歲的人了，他本就不在我身邊，要是升哥兒瑩姐兒再不在，我該怎么活哦！”

    她哭起來，“可我想著他一個人在外頭也孤苦，送個孩子去也行。只是玥娘又埋怨我，這才一個月，我就在他和玥娘之間里外不是人了?！?/br>
    刕鶴春原本以為是什么大事，沒想到是件小事。他慢吞吞喝了一口茶，“這般的事情，兒子是不好出主意的，不然三弟和三弟妹都要恨上我，母親還是去問問父親吧?！?/br>
    趙氏恨恨道：“要是你父親肯出主意我怎么會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