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室(作者:枝呦九) 第67節(jié)
瑩姐兒什么都要問清楚:“那晴霄為什么不取個鳥名?” 升哥兒捂住嘴巴笑起來:“不是鳥名,是鳥的名字!” 折綰看向晴霄,“你想要一個小名嗎” 孫晴霄遲疑的點了點頭,“想要的?!?/br> 折綰:“便叫隼吧?阿隼?是一種很厲害的猛禽?!?/br> 孫晴霄眼睛亮起來,“好!” 瑩姐兒和升哥兒圍著折綰,“我們?yōu)槭裁礇]有小名?我們也想要。” 折綰:“你們要叫父母取了?!?/br> 瑩姐兒偷偷摸摸找到折綰,“雁雁jiejie和阿隼哥哥是不是沒有父母???” 折綰輕輕嗯了一句:“是?!?/br> 瑩姐兒:“那他們好可憐啊。我阿娘說,沒有父母的孩子最可憐了,要對他們好些的。” 折綰就對宋玥娘一言難盡。單看兩個孩子,其實是教導(dǎo)得很好的。 她摸摸瑩姐兒的頭,“是,瑩姐兒,多謝你愿意這么想?!?/br> 她笑起來,“世上雖然不好,有許多雁雁這般的小姑娘,可是世上也很好,有許多瑩姐兒這般的小姑娘。” 瑩姐兒暈暈乎乎的跑過去炫耀,“大伯母摸我的頭了!” 她好喜歡溫柔的大伯母啊。 升哥兒嗷嗷的叫喚起來,拉著阿隼站起來,“我們也去,我先被摸?!?/br> 瑩姐兒不甘落后,拉著雁雁跟在后面。 笑聲從書房傳到東廂房,川哥兒情不自禁的看過去,折夫人心痛不已。 她特意等到刕鶴春下值回來才走,跟刕鶴春道:“于mama只是老奴,她哪里教導(dǎo)得好川哥兒?阿綰自己也不喜歡讀書,是個不長進的,還得你cao心?!?/br> 刕鶴春笑著道:“岳母真是多慮了,阿綰只是愛看雜書,川哥兒跟著她看看養(yǎng)花的書也好,養(yǎng)性情嘛?!?/br> 但他對于mama確實頗有微詞:“若不是岳母信她,她又是阿琰的奶嬤嬤,我是不愿意看見她的。但好在這老奴雖然蠢笨,卻對川哥兒一片真心,如今先用著吧。” 折夫人一肚子火,打落牙齒往肚子里面吞,“那你也要多看顧些。” 她眼睛一紅,“就當(dāng)是為了阿琰,那可是她拼了命生下的孩子啊?!?/br> 刕鶴春便心愧道:“是,我也有諸多不好?!?/br> 他對岳母還是信任的。當(dāng)年阿琰去世,岳母便連家也不顧了,一門心思為著川哥兒守在英國公府,看著川哥兒,一個月總要來十幾次,早早來,又早早急急忙忙趕回去,弄得母親也很有意見。 但都是為著阿琰好,刕鶴春明白岳母的痛,便也時時顧著。后來岳母道:“就是親兒子,也沒有你這般諒解我?!?/br> 岳母是真對他好,平日里補湯補藥的給他和川哥兒喝,她瘦得沒個人樣,但他卻沒有虧了身子。 這般細(xì)細(xì)補了一年,岳母才沒有來。 后來岳母聽說他跟兵部尚書的女兒定了親,也勸他想開些,“我家女兒沒有福氣,可你還年輕,要有個知暖知熱的人?!?/br> 再后來,兵部尚書家變卦,岳母便把折綰推了出來,道:“我是有私心的。從前你們有姑娘要娶,我不說,但若是如今沒有了,便考慮考慮她?!?/br> “阿綰雖然性子弱,卻十足良善。川哥兒交給她,我是放心的?!?/br> 結(jié)親的時候還哭著跟他道:“都是我的女兒,即便我對她沒有像阿琰那般上心,我也是要說一句的——新媳婦難做人,你把阿琰那些舊人散了吧,調(diào)些新的小丫鬟去,好讓她將宅子管起來——” 他想起這些,又對岳母充滿了孝心,唏噓起來,“我知道,您都是為了川哥兒好?!?/br> 折夫人卻看著他這張臉滿心眼厭惡。 她還記得,阿琰去世之后,趙氏就開始說兵部尚書家的婚事了,刕鶴春即便反對,卻也只是說,“過幾年再說吧,阿琰尸骨未寒呢!” 川哥兒哭得撕心裂肺,他們一家子人在說新媳婦。 他還不去看川哥兒。她抱著川哥兒給他看,他還扭過頭去,“我看見他,就想起阿琰?!?/br> 懦夫!愚蠢! 他怎么可以如此狠心呢? 折夫人回過神的時候已經(jīng)滿眼通紅。她微微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你知曉就好。” 她頭也沒回的走了,刕鶴春還對折綰感慨,“岳母估摸著是又想起阿琰了。” 又問,“我怎么聽母親說,岳母要給你阿琰生川哥兒時候的藥方?” 折綰笑吟吟的,“哦,不是給我吃的。” 她道:“剛剛母親說,那其實是給你吃的。只是之前她弄錯了。你要喝嗎?我記得方子,現(xiàn)在就寫給你?!?/br> 她才不喝,要喝他喝。 第47章 猶憐草木青(10) 刕鶴春只覺得荒唐。他嘖了一句, “你又在胡說?!?/br> 哪里有男人吃藥的……倒是也有。但那是生不出來才會有的情況,他已經(jīng)有了川哥兒,哪里還會有這般的事情。 折綰站起來:“這方子長姐也吃過, 你要不要看看?” 刕鶴春頓了頓,本是隨意歪躺著的身子坐直了,“那我就瞧瞧。” 他本是抱著看奇方的心態(tài)去的——生子秘藥向來是人人喜歡的。他好幾個同僚也常為子嗣太少而煩憂。有一位四十多歲了, 還在折騰著生孩子。 若是真有用, 跟岳母說說, 拿去給他試試也是可以的。 折綰就轉(zhuǎn)身走到案桌邊, 刕鶴春跟過去研墨,見她一臉肅穆還笑著道:“不過是寫個藥方子, 你板著臉做什么?” 折綰沒搭理他, 只提筆在紙上寫。刕鶴春一邊研墨一邊歪頭去看, 只見上面寫著:一兩香灰, 一兩無根水,一兩觀音土, 一兩梧桐樹葉。 他下意識讀出來,眉頭已經(jīng)擰得跟山一般層層疊疊堆著了。 而后看得惱怒, 道:“這不是無稽之談么?” 折綰將筆一丟, 似笑非笑的看過去:“哦?無稽之談?什么是無稽之談?是這廟前的香灰, 是這鳳棲梧下的樹葉?還是天上的無根水,又或者是地上的送子觀音土?你讀書多, 你告訴我,哪一樣是無稽之談?” 刕鶴春心神大震, 卻還是下意識的道:“都是無稽之談。” 折綰:“我沒讀過書, 不知道什么是無稽之談。但想來大jiejie是知曉的。母親常說大jiejie通讀四經(jīng),知曉天文地理——你去問問母親, 問問她,問問她長姐會不會跟你一般,也覺得這是無稽之談?” 她譏諷道:“刕鶴春,你敢去跟越王對質(zhì),敢跟他去承認(rèn)自己的短處,怎么就不敢面對長姐呢?” 她想起那些難喝的藥,閉眼咽下苦楚,“你去喝一喝——刕鶴春,你不是自認(rèn)為是君子么?那你就去喝一喝長姐的藥。” 刕鶴春羞愧難當(dāng)。他是真不知道妻子喝的藥是這個。他艱難為自己解釋,“我……我不知道,我以為是藥材,補身子的藥材。” 而后也不解釋了,頹然坐下,說出自己一直以為逃避的問題:“阿琰……是不是也恨我?” 折綰本是憤怒的心突然就酸楚起來,怔怔道:“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刕鶴春不免埋怨起岳母來,“好歹也是書香世家的夫人,怎么就如此不知道真假。這般的東西,一看就是拿來騙無知婦人的。阿琰那么個心眼通透的,怎么會不知曉?定然就是被岳母逼著喝的。阿琰孝順得很?!?/br> 他氣沖沖的指著外頭那一面薔薇花墻道:“當(dāng)年岳母也不知道因著什么跟阿琰生氣了,好幾個月都沒有來看她,在宴席上面碰見了也不跟她說話,阿琰回來還哭。她一直是笑盈盈的,哪里哭成那般過?后來就種了這些薔薇花,說岳母喜歡?!?/br> 折綰聽得氣悶,冷笑連連:“長姐根本不喜歡花。” 刕鶴春卻狐疑,“還行吧?我瞧她也經(jīng)常去薔薇花下站著?!?/br> 折綰胸悶氣短。但腦海里面的長姐畫像已經(jīng)漸漸的模糊,她不知道要怎么去勾勒了。 她轉(zhuǎn)身出去,走出院門,去隔壁院子的書房里面將門一關(guān),誰也不管了。 刕鶴春倒是沒有跟著,他只拿著方子看了又看,覺得甚是荒唐,更覺得愧疚。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等趙氏再來找他說子嗣事情的時候,他就發(fā)了火,“母親,此事著急不得。阿琰也是好幾年才懷有身孕,且阿綰現(xiàn)在也小,懷了身子將來難過生育那關(guān),阿琰就是這般死去的,何必再強求——” 他說到這里,艱難的道:“母親忘記阿琰的教訓(xùn)了么?何況川哥兒還小,先顧好他再說吧!” 他這般的氣惱,讓趙氏聽得也生氣,第一次大聲呵斥道:“你這是什么意思?為家里開枝散葉,本就是女子的責(zé)任。哪里有不求子嗣的!” 又實在拗不過他,道:“那就納妾!納個年歲大一點的妾室——那么多十五六歲生孩子的婦人,怎么,就他們折家的姑娘一到生孩子就會死嗎?” 刕鶴春:“母親不要胡攪蠻纏!” 他頓了頓,又道:“我不納妾——這是我答應(yīng)阿琰的,也是跟越王的約定?!?/br> 當(dāng)年越王妃不準(zhǔn)越王納妾,追著越王打,阿琰就在一邊笑著看。他便也笑著道:“越王不納妾,我也不納妾?!?/br> 阿琰笑起來,“你真做得到?” 刕鶴春年少得意,“你家夫婿也不是好色之人,于此事沒有什么歡喜的,古往今來,雖少有人做到,但也不是沒人做到。將來千古佳話,說不得有你我二人一段?!?/br> 越王被追得氣喘吁吁,跑過來嘆息道:“那就立下字據(jù)吧?咱們都不納妾,誰納妾,誰是王八蛋?!?/br> 越王妃親自寫了契書,壓著他們兩個咬破手指頭畫了血押。 刕鶴春如今想起那段時光都覺得跟夢里一般。怎么一覺醒來,都已經(jīng)不再是從前模樣了呢? 他頭疼得很,不顧母親在那邊破口大罵,只道:“慢慢再說吧,順其自然,補藥可以吃,但那些亂七八糟的方子母親不要再提?!?/br> 川哥兒就發(fā)現(xiàn)最近祖母頻頻說母親的壞話,說父親被她挑唆了,“生子本就是女子的鬼門關(guān),但哪個女子不是這般過來的?你母親是沒福氣,你父親卻還要怪我?!?/br> 怪她讓阿琰孕期管家,怪她對阿琰不夠重視,怪她對川哥兒不如對升哥兒好。 她哭起來,“我的川哥兒喲,祖母心里真是苦啊?!?/br> 川哥兒聽得糊里糊涂。若是往日里,他是要將這些話告訴于mama的,讓于mama把其中的道理說給他聽,但他最近一直聽父親說于mama是個奴才,是個糊涂東西,他就不愿意說了。 他思來想去,還是去問了先生。武先生笑著道:“此事,你只聽了你祖母一人所說,還定不了最后的真相。川哥兒,做人做事,不可偏聽偏信,要用眼睛去看?!?/br> 川哥兒悶悶問:“先生,我該怎么做呢?” 武先生摸摸他的頭,“君子為人,自該耳清目明。” 折綰就發(fā)現(xiàn),最近川哥兒一直看著她欲言又止。但他不說,她就沒有為他停下來。趙氏不催著她吃藥之后,折綰便和孫三娘一塊做起了女子妝容的生意。 每天早早就出門,晚間才回來,趙氏要是問了,她便笑著道:“鶴春將我種茶葉的事情告訴了陛下和太后,如今太后時時問呢,再有孫家jiejie……玉岫jiejie也常叫我去?!?/br> 趙氏氣得又回去哭,這回倒是將宋玥娘哭來了,兩婆媳和好如初。 宋玥娘最近煩得很,沒有去理折綰,聽趙氏抱怨之后倒是說了一句公道話,“就讓她去勛國公府吧,前兒個我嫂嫂還說孫家jiejie身子不太好呢,有她帶著做事,人的精神也好些,母親,這是人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