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柜笑起來, “哪里有這般吃的鍋?zhàn)??！?/br>
    但也沒拒絕，叫了素蕤來, “咱們今日跟著主家吃點(diǎn)新鮮的。”

    折綰看向他：“要的東西多，你要不要記一下？”

    素蕤：“您盡管說，我一定能記下來?！?/br>
    他平時(shí)出門送茶葉賣茶葉，記的東西可太多了，便練就了一手好本事。只要聽過的，便不會(huì)忘記。

    折綰：“那你聽好——我要蓮子rou，扁豆，薏苡仁，山藥，白術(shù)，茯苓以及芡實(shí)各五錢，再用人參一錢和在一起研末?！?/br>
    “最后起了鍋?zhàn)樱锩婕由仙僭S白糖，倒入粉末，適當(dāng)?shù)募有}進(jìn)去。等水燒到冒泡，便加入雞湯進(jìn)去一塊煮?！?/br>
    素蕤記了一遍走了，“沒問題的?！?/br>
    折綰便跟周掌柜道：“我屋子里的墨月跟他有些相同，她的耳朵靈敏，什么風(fēng)吹草動(dòng)都能聽見?！?/br>
    周掌柜：“這是好本事，下回你帶來，我與你調(diào)教調(diào)教?！?/br>
    折綰就道：“她不喜歡這些，卻是有本事的，我的那一畝三分地，她管得很好?！?/br>
    周掌柜：“這就不能強(qiáng)求了，人各有喜好?！?/br>
    折綰：“那文月呢？”

    周掌柜搖了搖頭，“這姑娘性子沒定，還是慢慢來吧。”

    折綰并不反駁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啊?！?/br>
    一屋子人便吃了藥膳鍋?zhàn)印Ｏs月沒忍住加了些辣子進(jìn)碗里，周掌柜：“你這個(gè)好，我也弄一碗?！?/br>
    蟬月立馬就站起來，“我去，我去，掌柜的，您歇著?！?/br>
    折綰瞧著好笑，“你恐怕又要多個(gè)徒弟了?！?/br>
    周掌柜紋絲不動(dòng)，“徒弟多了不愁?！?/br>
    折綰走的時(shí)候由衷的恭喜蟬月，“你好好做，總有一日也能獨(dú)當(dāng)一面的?！?/br>
    努力上進(jìn)的姑娘總是不錯(cuò)的。

    等回了英國公府，刕鶴春對她道：“折家報(bào)喪來了?！?/br>
    折綰嗯了一聲。

    刕鶴春并不痛快的叮囑：“此事也算是了結(jié)，你在外頭千萬別把此事說出去。”

    已經(jīng)丟過一次臉了，他不愿意再丟一次。

    折綰嗤笑，“是你的嘴巴碎吧！”

    刕鶴春不與他爭，而是道：“尤其是川哥兒那里不能瞎說?！?/br>
    折綰用手去揉額頭，低聲嗯了一句，“你也別瞎說?！?/br>
    第二天刕鶴春和折綰帶著川哥兒去吊唁。刕鶴春憋著一口氣。作為女婿，他還得磕頭，纏著麻布，穿著蓑衣，碰見人來了，更要哭幾聲。

    孝道為大，不敢不做面子。

    看得折家大郎心里痛快。一轉(zhuǎn)身看見莫氏哭得眼睛都是腫的，心里升起一股厭惡，等喪事辦完，他喝了酒，又去房里罵人。

    莫氏一直無動(dòng)于衷，等到他罵完了，她丟過去一把刀，“你要是個(gè)真漢子，你現(xiàn)在就殺了我，就當(dāng)是替你母親報(bào)仇了?！?/br>
    折家大郎不敢。他怒喝道：“那是我的親生母親，你實(shí)在是狠心。”

    莫氏冷笑，“我狠心？這么多年了，你自己難道不清楚么？母親一直是敵視你的，就猶如敵視大舅舅一般！”

    她站起來，淚流滿面，“母親給刕鶴春下藥的時(shí)候難道顧念你了么？明明一旦被查出來就要全家人陪葬的事情，她卻絲毫不猶豫的去做，她哪里顧及你的死活了？”

    她撿起地上的刀塞在折大郎的手里對準(zhǔn)自己的脖子，寒聲道：“你以為，這事情我不說，英國公府就不會(huì)知曉么？你看看她，她還要給刕鶴春下藥呢。我告訴你，你多年后還要感謝我呢，不然由其他人抖出來，傷了兩家臉面，你還能如現(xiàn)在這般清白自在？家里這么多兄弟姐妹哪個(gè)能逃脫流言蜚語？咱們朗哥兒必定走得艱難?！?/br>
    她說到這里，聲音低下來：“我也是為了家里好。這個(gè)惡人，我來做，這份喪盡天良罪該萬死的罪我來頂！”

    折家大郎：“那你也該告訴我！”

    莫氏咬緊牙關(guān)，“告訴你有用嗎？母親是什么人，我清楚，你也清楚。我娘家敗了，她便覺得我配不上你，早就想給你換個(gè)媳婦了。她之前還能容我，是還顧忌著你和朗哥兒，可我知曉了她的秘密，她就不得不替你早點(diǎn)娶新婦了——你到時(shí)候做新郎官，可我呢？朗哥兒呢？”

    折家大郎握著刀哭道：“我們這么多年夫妻，你也該想想我！她畢竟是我的母親。”

    莫氏怔怔道：“是啊，她畢竟是你的母親，可她像母親嗎？你自己也是知曉的，你常年在家里被她打壓，她說你這里不如大meimei，那里不如大meimei，就是你走路摔了，她也說你摔得不如七meimei好看——你便養(yǎng)成了自卑的性子，什么話都不敢說，什么事情也不敢做，直至今日，你就是做官，對上官也唯唯諾諾，惹得你的上官看不起你，連帶著我上門做客，也被你的同僚夫人們瞧不起……你說，我能指望你嗎？我只能自己來?！?/br>
    她從袖子里面掏出那封信來，“這是七meimei給母親的，是之前大meimei給母親的信。”

    折家大郎接過信，刀就掉在地上。

    莫氏看了一眼地上的刀，抬頭道：“母親不僅算計(jì)了刕鶴春，還算計(jì)了七meimei，是她把七meimei嫁過去的，但又恨七meimei搶了大meimei的位置，決心要她也嘗嘗大meimei當(dāng)年吃藥的苦——你以為七meimei不恨嗎？”

    “她用大meimei的信刺母親呢?！?/br>
    她譏諷一笑，“可我想，七meimei在母親面前是沒提你的。連她都知曉，母親不在意你?！?/br>
    折家大郎的臉色慢慢的難看起來。

    莫氏放柔了聲音，“咱們這家子人，父親是走不上去了，你被母親常年打壓，也很難改了。可朗哥兒是個(gè)好孩子，他憑什么被母親拖累呢？還不如你們清清白白，我來做這個(gè)舉刀的人?！?/br>
    她慘然一笑，“留我到朗哥兒成婚吧——我父母兄長都死了，我沒了親人，好歹留我看著朗哥兒長大?！?/br>
    她哭著看向折大郎，“就——就看在咱們自小一塊長大的份上，就看在母親之前打壓你，年幼的我一直安慰你的份上，就看在咱們說過一塊過好日子，不再受母親氣的份上。”

    折家大郎臉上一陣白一陣青，最后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臉上，大吼一聲，跑了出去。

    莫氏就慢慢的止住眼淚，喃喃道：“男人啊……都是這般的。”

    ……

    刕鶴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越王怎么能這般！”

    折綰正在看閩南游記，被他一巴掌拍得皺起眉，“你發(fā)什么瘋？”

    刕鶴春：“越王今日見了我猶如眼前無物?！?/br>
    折綰：“這不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么，你們本就斷義了?！?/br>
    刕鶴春：“可我之前找他要大夫，他也答應(yīng)了。”

    折綰：“證明他心腸好。”

    刕鶴春氣得不行，而后遷怒鄭大夫，“我看他是將我試藥的傀儡，也沒個(gè)準(zhǔn)話。那些個(gè)藥好的壞的，都要我吃一吃?！?/br>
    折綰就想起上輩子吃藥吃得多了，自己也能分辨一些，對趙氏道：“這個(gè)吃了也沒用?！?/br>
    但趙氏卻道：“那也吃，大夫開的藥能有錯(cuò)嗎？萬一就撞上了好藥呢？”

    折綰便也對刕鶴春道：“我看鄭大夫是個(gè)有本事的，你既然如此想要治好，便要聽話吃才是。鄭大夫開的藥能有錯(cuò)么？萬一就撞上好藥了呢？”

    刕鶴春一口氣上不來。他如今身上都是藥味，道：“我再試試，再試試不行就算了?！?/br>
    但他一試就是一個(gè)月，日日不停，每逢要放棄的時(shí)候，折綰都會(huì)道：“已經(jīng)吃了這么多藥，為什么要放棄呢？萬一就差一點(diǎn)點(diǎn)能好了呢？”

    刕鶴春也要她喝藥，折綰便笑著道：“鄭大夫說了，我不能喝，你是有病才要治，我沒病，喝了就是毒。我吃藥膳就好?！?/br>
    刕鶴春只能嘆息，“我真是蠢，竟然相信岳母。”

    折綰溫和道：“有因有果，誰讓你們做下那般的事情呢？長姐尸骨未涼，你就要娶新媳，母親向來看重長姐，自然要報(bào)復(fù)?！?/br>
    刕鶴春便惱怒道：“我都告訴你了！我是沒有想娶媳的。是母親，是母親說的?！?/br>
    此事提起來是又憋又悶，刕鶴春臉色漲紅，折綰卻又開始催他吃藥，“日日吃，別忘記了，母親是叮囑我了的，要是你不吃，她還要怪罪我?！?/br>
    刕鶴春對趙氏日益不滿。尤其是知曉自己的病是因著岳母聽見母親說要娶媳婦之后。他覺得自己真是無妄之災(zāi)。

    如今岳母已經(jīng)去世了，怪罪也聽不見，便偶爾也會(huì)說一說趙氏，“母親……真是害苦我了?！?/br>
    折綰轉(zhuǎn)身，似笑非笑，“是么？都是母親的錯(cuò)？你就沒有錯(cuò)？”

    她道：“母親想要給你娶新媳是一回事，長姐在世的時(shí)候，你不好好珍惜是另一回事，去世之后，你不去看川哥兒又是一回事，等川哥兒大了，你不好好教養(yǎng)還是一回事——?jiǎng)^鶴春，她最怨恨的是你，倒不是母親?！?/br>
    刕鶴春良久不能言。

    折綰去了越王府里。越王妃作為知情人很是安慰她，“你放心，此事我們嘴巴嚴(yán)，不會(huì)說出去的。你也松松心，萬一能治好呢？”

    折綰：“我不是為了此事來的?！?/br>
    越王妃就笑著道：“是，我知道，你一來就是談茶葉和地?！?/br>
    她很是喜歡折綰這個(gè)性子，“我還怕你沉淪在苦痛之中呢，但你好似永遠(yuǎn)不會(huì)為著旁枝末節(jié)而停留一般，這份心性在你這個(gè)年歲太難得了。”

    折綰怔怔一瞬，“是么？我如今是這般的人了？”

    越王妃：“早就是了！”

    折綰笑起來，“那可好，我一直想成為這般的性子?！?/br>
    越王從外頭回來，知曉折綰來了，趕緊過來道：“是有什么進(jìn)展么？”

    折綰點(diǎn)頭，“有。”

    她把一盒茶葉拿出來，“袁夫人從閩南送了新的茶葉出來，不是用之前的法子炮制，是新法子?！?/br>
    之前的茶葉大多是用蒸青團(tuán)茶，這般炮制出來的茶葉好是好，但是想要得好茶葉，手法實(shí)在是重要，失之毫厘差以千里，于是好茶難得。

    “且咱們現(xiàn)在喝的茶還有一種苦味。”

    越王點(diǎn)頭，“是這般。”

    折綰：“閩南那邊的百姓便做出了新茶，先洗滌干凈茶葉再蒸青，蒸后壓榨，除去茶汁，然后制餅?！?/br>
    這般一來，茶葉那股苦澀味道便沒了。

    折綰：“我以為這般便很好了，但閩南北苑那邊卻出了龍鳳團(tuán)茶?！?/br>
    她看向桌子上的茶團(tuán)，“王爺請看，這就是龍鳳團(tuán)茶?！?/br>
    越王伸出手掐了一小根放進(jìn)嘴巴里面嚼了嚼，連連點(diǎn)頭，“確實(shí)味道不錯(cuò)。”

    折綰就笑起來，“我也覺得不錯(cuò)?！?/br>
    這種團(tuán)茶炮制起來十分講究，從采茶開始，便是有自己的規(guī)矩的。

    她道：“采，揀，蒸，榨，研，造，過黃，都有新意。蒸茶的時(shí)候，要徹底去除草木味，榨茶要分兩次，先去水滴，再去苦澀……”

    這般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改進(jìn)，才有了如今的龍鳳團(tuán)茶。

    折綰輕聲道：“這般的好茶葉，是肯定要進(jìn)獻(xiàn)給太后和陛下嘗嘗的。但我拿不準(zhǔn)，怕是我一人的口味，便請王爺幫我拿個(gè)主意?！?/br>
    越王妃在一邊道：“那就煮了咱們試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