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哥兒才進(jìn)來沒多久！他道：“這么快啊？”

    瑩姐兒：“這要多久啊。”

    雁雁跳得少些，跳了二百五十下。她可惜的道：“絆了一下腳?！?/br>
    折綰：“也不要緊，你氣息穩(wěn)得很?！?/br>
    瑩姐兒喝完了水，好奇問，“大伯母，你剛剛和孫姨母在笑什么？”

    川哥兒也好奇的看過去。折綰就又忍不住笑起來，“哦——你們孫家姨母成老夫人了?！?/br>
    孫三娘掩面笑個(gè)不停，前俯后仰的。

    孩子們都大了，她們其實(shí)早該改稱呼的。但是一家沒變，其他家也不好變，不然就是亂了套。

    但一家改了，其他人家就要改，也免得亂了套。京都隱形的規(guī)矩多得很。

    前幾日輔國公家的夫人終于帶頭改了稱呼。她的年歲算來是最大的，改在先頭也是情理之中，于是勛國公府的大兒子便回來了，急急切切的要孫三娘和勛國公也改了。

    折綰都不知道他家大兒子著急什么。孫三娘小聲道：“還不是為著能在外頭行得開？大少爺和大爺，大爺挺起來是能做主的。”

    折綰嗤然，“我聽聞他如今遭人嫌棄?！?/br>
    孫三娘慢悠悠搖扇子，“是啊，在外頭打著勛國公府的名頭招搖撞騙呢，我是不管的，他爹也不管——心疼著呢，覺得把他分出去了?！?/br>
    折綰頓了頓，打聽，“招搖撞騙？”

    孫三娘：“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聽見國公爺罵他。我去的時(shí)候，他們已經(jīng)不說了。”

    折綰：“那你別插手。”

    孫三娘：“我插手做什么？我樂得清閑自在?！?/br>
    又問折綰，“你家這個(gè)——你怎么想？”

    折綰：“我也樂得清閑自在?！?/br>
    刕鶴春如今已經(jīng)沉默多了。他的嘴巴不再是那么碎，也不再每天都點(diǎn)評(píng)別人，他拿著陛下送他的書翻來覆去的領(lǐng)悟，試圖找到一條解救自己的道路。

    折綰唏噓，“我總算是清凈一些了。”

    刕鶴春聽聞要改稱呼的事情，果然也沒有說什么長篇大論，而是道：“我知曉了?！?/br>
    他只感慨了一句：“我到底是年歲大了?！?/br>
    他今年三十歲了。三十歲，別人都是乘風(fēng)破浪，他卻是幽禁在家。

    他竟然有些看開了些。

    “我有些同僚四十多的時(shí)候就沒了，我也說不得哪天突然就徹底閉了眼睛?！?/br>
    如此想來，竟然只有十幾年活頭。

    折綰便見他越發(fā)沉默起來，有一日從外頭回來的時(shí)候，發(fā)現(xiàn)他竟然帶著孩子們?cè)诳爵~吃。

    他還遞了一條魚來，“你嘗嘗，我第一次烤?！?/br>
    折綰不吃，“你自己吃吧，我今日喝茶喝飽了。”

    刕鶴春坐在那里一邊烤魚一邊垂頭問：“你們的茶怎么樣了？”

    折綰：“快到了，只要到了碼頭，一切便順理成章?！?/br>
    里頭有給陛下的龍鳳團(tuán)茶，有給達(dá)官顯貴的青瓷套茶，還有給普通百姓家喝的散茶。

    可以見得，只要這一批茶葉大賣，閩南的地就能徹底貴起來，要是再能把銷路做好，那閩南就徹底起來了。

    折綰記得后頭是開了海禁的，往西北小國也送了許多去。

    當(dāng)時(shí)茶葉才是真正的大賣起來，如今算不得什么。

    她就等著那時(shí)候呢。

    她笑意盈盈的跟孩子們道：“你們吃烤魚要喝茶么？”

    她帶了許多回來。

    她今日是去試茶的。

    瑩姐兒點(diǎn)頭，“好啊，大伯母，我還想吃花餅?！?/br>
    折綰：“都給你們做?！?/br>
    她笑著轉(zhuǎn)身走了?，摻銉航乐~笑著道：“大伯母可真忙啊?！?/br>
    然后眼睛一轉(zhuǎn)，將手里的魚放下，“大伯父，我有話跟大伯母說。”

    刕鶴春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盯著魚，并不抬頭，聞言也只是嗯了一句，道：“去吧。”

    瑩姐兒走了。她追上大伯母，小聲道：“祖母發(fā)脾氣了，今日摔了一套碗筷呢。”

    折綰不用問都知曉，“又是誰叫她老夫人了？”

    瑩姐兒點(diǎn)頭，“是啊?！?/br>
    折綰：“也只有你祖母不適應(yīng)這個(gè)稱呼?！?/br>
    趙氏確實(shí)不高興了很長一段時(shí)間。宋玥娘倒是看得開，“母親，這證明孩子們都長大了?！?/br>
    趙氏：“還證明我老了！”

    宋玥娘：“這有什么，走出去誰不說咱們姐妹花？”

    趙氏這才高興起來，“我的兒，還是你得我心意。”

    但過了一會(huì)，她又嘆息道：“我確實(shí)是老了?！?/br>
    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實(shí)在是太多，讓她心里煩得很，如今連稱呼都改了。

    她道：“變得太多了，我受不住。”

    而后嘆息：“我確實(shí)是老了。人越老，便越想留住從前，這些日子，我倒是有些想念我娘家兄長?！?/br>
    宋玥娘：“母親的娘家如今在云州吧？”

    趙氏點(diǎn)頭。

    她回憶道：“我家以前在京都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但是從我阿兄開始，便沒落了。后來兄長舉家去了云州做官，便再?zèng)]見過。”

    她說著說著哭起來，“兄長這些年一直在三品的位置上一直沒有進(jìn)過，他也不愿意動(dòng)彈了，偏偏底下的小子都沒有用，沒有一個(gè)讀書出來的，我家沒有爵位，便更加艱難。”

    這段日子，她想到這個(gè)就難受，跟宋玥娘道：“你父親敢對(duì)我非打即罵，就是因著我娘家不好了。幸而我還生下了鶴春和鶴憫，不然怕是要被休了去?！?/br>
    宋玥娘寬慰，“三品官呢，多少人都?jí)裘乱郧蟮奈恢??！?/br>
    她是真心疼婆母的，“親兄妹幾十年不見，真是不容易?！?/br>
    趙氏嘆息：“有什么不容易的，大家不都是這般過來的么？”

    便又想起小時(shí)候，“當(dāng)時(shí)家里的兄弟姐妹都要讓著我，我是祖母養(yǎng)大的，誰敢罵我，祖母就罵誰。”

    祖母雖然跟她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是真心疼愛她。后來母親還說，“我只替你祖母生了一個(gè)你。”

    她想起這些就哭，宋玥娘就道：“母親，你要是實(shí)在想念得很，便寫了信請(qǐng)趙家的少爺姑娘們來住一段時(shí)間吧？”

    趙氏停了眼淚，“這也行。”

    她真寫信去了，急急忙忙叫人送信。

    刕鶴春知曉此事之后道：“母親肯定會(huì)后悔的?！?/br>
    年歲大了，她似乎是忘記了她之前對(duì)娘家兄弟的抱怨。

    刕鶴春就記得她對(duì)自己和三弟抱怨過舅舅不中用，“要他做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去求你父親，你父親便看不起我?！?/br>
    他嘆息，“舅舅不一定會(huì)理她?！?/br>
    他突然想到了越王。

    越王說，他很早就遠(yuǎn)離了自己。但自己卻不知曉。就好比母親，舅舅一開始就不愿意跟母親來往，寧愿放棄英國公府這門親戚，這么多年一直不冷不淡的，并不走動(dòng)。

    但母親卻不知道，還以為舅舅跟她很好。這次還寫信讓人家送子女來。

    他站起來走到窗戶邊，對(duì)著外頭的薔薇花道了一句，“我是不是像了母親？”

    他轉(zhuǎn)身，想問一問折綰，卻發(fā)現(xiàn)她手里握著筆，正在垂頭寫著什么，根本沒注意到他。

    他沉默起來，徑直出了門。外頭，瑩姐兒在跳百索，川哥兒和升哥兒在一塊喂魚。

    川哥兒喜歡喂魚。上回鴻鵠肚皮翻白之后，他是已經(jīng)沒有氣力管后續(xù)的，但川哥兒卻跟升哥兒一塊把鴻鵠葬了，還有模有樣的寫了一塊碑：愛魚鴻鵠之墓。

    刕鶴春就覺得這個(gè)孩子還沒有長大。他還什么都不懂呢。

    如今他跟升哥兒能一塊玩，將來呢？

    將來他還能承爵位么？

    他跟升哥兒之間，因?yàn)楦赣H不同，到底還是會(huì)不同的。

    他站在廊下靜默，看向外頭的天，總覺得夏日里還沒有來，已經(jīng)有秋日的蕭索之氣了。

    瑩姐兒已經(jīng)跳完五百個(gè)繩了。她擦擦汗，想要進(jìn)屋，但是大伯父站在那里，她就不敢進(jìn)了。

    她只能繞到后頭窗戶去，伸出一個(gè)頭來，“大伯母！”

    折綰抬起頭，好笑道：“你怎么在那里？”

    瑩姐兒指指門口。

    折綰一瞧，嗬，好一個(gè)門神。

    折綰出來站在門口，刕鶴春還以為她要做什么，便見瑩姐兒從后頭鉆了出來。

    折綰牽著她進(jìn)門了。

    刕鶴春不明所以，繼續(xù)站著。川哥兒和升哥兒不敢動(dòng)彈，最后慢慢的挪走了。

    升哥兒還似模似樣的說了一句，“母親叫我回去吃飯了?！?/br>
    川哥兒小聲：“我跟你一塊去吧？我也餓了?！?/br>
    刕鶴春便總算明白過來，孩子們都不愿意湊近他。

    他嘆氣一聲，只覺得秋意更加蕭瑟了。

    里頭，瑩姐兒正問折綰，“到時(shí)候趙家會(huì)來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