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是自小養(yǎng)成的摳門性子, 贏了錢也不漏些出來, 只恨贏得不多。

    久而久之, 便得了個“李守財”的名聲。但她如今底子硬, 該來巴結(jié)還是來巴結(jié)，于是她這里倒是不缺人手。

    莫氏進了屋, 瞧她打馬吊打得熱火朝天，便等了等, 等她打完了才笑著道：“姨娘, 這是你上回要吃的燕窩粥, 我叫人熬了，你嘗嘗。”

    李姨娘今日又贏了不少銀錢, 高興得很，隨意道：“你放下就行, 多謝你了。”

    莫氏：“應(yīng)當(dāng)?shù)?。?/br>
    她轉(zhuǎn)身出門了, 并不逗留。

    等人走了，李姨娘撇嘴, “這是又有什么事情要我?guī)湍?，咱們大夫人這個人啊，實在是無事不登門，一登門必定是有事的。?！?/br>
    陪著她打馬吊的都是折老爺?shù)逆?，一個便笑著奉承，“這也沒辦法，誰叫jiejie是唯一一個在老爺面前說得上話的，七姑奶奶又爭氣，什么事情都能辦好，這才讓人惦記。不然大夫人求到我面前，我又能做什么呢？是能唱個曲還是能繡朵花？”

    另一個接著道：“是啊，meimei心腸好，大夫人也是知曉的，有事情不來求你求誰？”

    還有一個沒出聲，只低頭撥弄手指頭。

    李姨娘聽了得意，卻還要嘴巴里不饒人：“那也要看什么事情——”

    她起了調(diào)子，勢必要把自己說得高幾分，但最后一個一直沒出聲奉承的姨娘卻在此時道：“jiejie這話說得極對，家里主事的也不是jiejie，大夫人若求這家里的什么大事，只管求到紅jiejie的頭上去?！?/br>
    李姨娘便瞬間臉色陰沉，死死盯著出聲的人道：“你這是羞辱我呢？”

    那姨娘就笑了笑，“不敢，只是實話實說罷了?！?/br>
    李姨娘蹭的一下站起來，“既然如此，你只管巴結(jié)紅姨娘去，跑我這里來做什么？當(dāng)了婊子還要立牌坊，好大的臉！”

    她氣沖沖的走了，貼身丫鬟連忙跟著勸，“姨娘跟她說什么，她就是仗著年輕，剛進府，等過幾年瞧瞧？她啊，早成個老黃菜了。”

    李姨娘聽了卻不舒服：“不會說話就別說話！”

    她自己的年歲也不小了，很是不愿意聽見年歲大這種話。

    貼身丫鬟就紅了臉，“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只是想說……想說您有七姑奶奶，她有什么呢？”

    李姨娘這才高興些，但也沒有高興到哪里去，等丫鬟出去后，她一個人委屈的哭。

    大家都知道阿綰是她的女兒，人人都來巴結(jié)奉承幾句，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個死丫頭如今根本不管自己，就是跟著太后去五臺山，她也沒來跟自己說過。

    李姨娘還是從其他姨娘們的口中得知的，當(dāng)時她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只好謊稱自己早就知道，只是覺得這事情不宜聲張，于是沒說而已。

    可等人一走，她就心虛得緊，又傷心得很。她真是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阿綰。再者說，就是哪里真得罪了，親母女兩個，怎么就有隔夜仇了，有什么話說開就好，偏要這樣不理人。

    她哭得眼睛都腫了起來，卻又怕人笑話，只好叫人煮了雞蛋過來滾眼睛。

    另一邊，她走之后，其他三個姨娘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跟李姨娘剛剛嗆聲的姨娘便撇嘴，“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不就是仗著七姑奶奶么？可人家七姑奶奶根本就不搭理她?！?/br>
    其中一個姨娘就嘆息，“你這般跟她作對做什么？她再不濟，七姑奶奶再不搭理她，那也是她的親生閨女，難道真出事情了，人家還會站在你這邊不給自己親娘撐腰？老爺如今在她面前也要讓兩分，你得罪她做什么？”

    另外一個也勸，“她這還算好的，只讓你說幾只巴結(jié)的話，手上沒有人命——你就躲著笑吧！”

    她說完嘆息道：“咱們都是沒有子嗣的，老爺年歲又大了，咱們膝下就更加不可能有孩子——咱們不巴結(jié)她，以后怎么辦？”

    嗆聲的姨娘便道：“那我也不愿意巴結(jié)一個蠢貨?！?/br>
    她站起來，“我還是去紅jiejie那邊吧?！?/br>
    好歹紅jiejie掌著內(nèi)宅的中饋，是個聰明人。

    另外兩個姨娘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著一塊站起來，“自然的，紅jiejie那邊，咱們也該奉承著。”

    如同她們這般的人，跟浮萍一般，連個根都沒有，只有這里巴結(jié)，那里奉承了。

    三個人一塊往外走，說起家里的事情來。

    “咱們那位夫人得了急病后，按理來說是大夫人掌家的，但老爺和大爺偏偏就讓紅姨娘掌家了——這算是什么道理，我如今還沒有想通?！?/br>
    “我也想不通，我以為是李姨娘掌家呢?！?/br>
    “李姨娘不行，什么都不行，也就生了個女兒行?！?/br>
    “jiejie別忘了，紅姨娘一直得老爺?shù)男?，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只是家里落寞了而已?！?/br>
    一個突然捂著嘴巴笑：“咱們老爺那么要臉面，李姨娘在他面前做一個七姑奶奶，又一個七姑爺，他能高興才怪。”

    三個人都笑起來，而后道：“但怎么說也該是大夫人掌家。這般有違常理的事情，必定是有出處的。我看啊，必定是大夫人犯下什么罪責(zé)了，咱們不知道而已?！?/br>
    “噓——你們沒聽說嗎？說是咱們夫人的事情跟大夫人有點關(guān)系，大爺這才厭棄了她?！?/br>
    才說了這句話，便見大夫人從前頭走過來，她們連忙噤聲。莫氏見了笑一笑，打了一聲招呼，徑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的貼身婆子氣不過，哭道：“這還是因著您家里沒人，這才欺負您——叫個姨娘管家，他們也不怕丟臉！”

    莫氏倒是看得開，“你不要急，事情總有轉(zhuǎn)機的?！?/br>
    紅姨娘只是一個妾室，妾室哪里能夠出去跟官家夫人們打交道，沒的叫人給罵幾句不知輕重。

    她深吸一口氣，“能熬幾年是幾年吧，熬到父親娶新婦，也許就好了。”

    貼身婆子：“——可是娶了新婦，就更不可能讓您掌家了吧？”

    莫氏笑了笑，“你不懂，有了新婦，我的日子反而好過一些?！?/br>
    總比一群姨娘上天的好。

    她揉了揉額角，“待會朗哥兒就要回來了，你送些吃食過去，別叫他餓著了?！?/br>
    貼身婆子沉默一瞬，道：“您自己不去嗎？”

    莫氏：“朗哥兒也大了，我哪能一直圍著他轉(zhuǎn)，不然他該煩我了。”

    即便是親生母子，也是要距離的。她笑著道：“你盡管去，若是朗哥兒問起來，你就說我在給他做衣裳。”

    婆子就去了。朗哥兒果然問，婆子道：“夫人手里正拿著針線，怕過來回去忘記了針法，就叫老奴送來?！?/br>
    朗哥兒聽了婆子的話，笑著道：“我還要看會書，待會才能去看阿娘。你先回去跟阿娘說，衣裳什么時候做都行，叫繡娘去做也行，只千萬別累壞了眼睛?！?/br>
    婆子哎了一聲走了。折家大郎回來，先去看兒子的功課，看完之后滿意點頭，“很好，很扎實?！?/br>
    朗哥兒笑著道：“能得父親一句好，兒子也算是值得了。”

    折家大郎好笑：“我平日又沒有苛刻你。”

    朗哥兒就道：“那父親坐會兒，我去阿娘那里看看她。”

    折家大郎就沉默起來。朗哥兒看在眼里，并沒有多說，只去見了阿娘。

    莫氏見了他來，歡喜的道：“可吃了？”

    郎哥兒：“吃了的，只是憂心阿娘沒吃，特意來查一查?！?/br>
    莫氏笑起來，“我也吃了的?！?/br>
    朗哥兒就看見了她放在桌子上的衣裳，“阿娘，我的衣裳夠穿了，你不用一直做的?！?/br>
    莫氏：“我又沒事，不給你做衣裳做什么？”

    朗哥兒就頓了頓，突然道：“我今日提起你，父親態(tài)度好多了?！?/br>
    莫氏愣了愣，“你這孩子，你說我做什么……”

    朗哥兒：“我雖然不知道阿娘做了什么讓您這般勢弱，也讓父親和祖父對您不聞不問，但事情都過去了這么多年，有什么不能是坐下來談一談的呢？”

    莫氏就笑，“這是大人的事情，你還小呢?！?/br>
    朗哥兒肅穆道：“我已經(jīng)不小了，開年之后，我就是十一歲了。”

    莫氏便嘆息，摸了摸他的頭，“十一歲了——快長大了?！?/br>
    她笑道：“你放心，阿娘這般活著也很好?！?/br>
    朗哥兒回到書房之后，長吁短嘆，折大郎瞧見了，道：“你阿娘跟你說什么了？”

    朗哥兒：“正是什么都沒說，只一味的給我做衣裳，我才擔(dān)心嘛?！?/br>
    他看向父親，“阿娘最近很是著急給我衣裳，我今日瞧了一眼，她做的那件，就是給父親穿也是合適的。”

    折大郎聞言，晚間到底去了一趟莫氏的屋子里。一進門，便見她還在那里繡衣裳。他皺眉，“你都不知疲倦么？”

    莫氏頭都沒有抬，笑了笑，“我也沒事，多做一點是一點?！?/br>
    折大郎：“你不會以為自己會命不久矣吧？”

    莫氏沒有出聲。

    她當(dāng)然沒有這般想。但丈夫要這么想，她也不準(zhǔn)備解釋清楚。

    她并不多說。但折大郎卻道：“你今日去李姨娘屋子里做什么？”

    莫氏頓了頓，小聲道：“朗哥兒十一歲了，我想著，求七meimei給他說一說親事?！?/br>
    折大郎面上沒說什么。但心里總是有感慨的：到底是親娘。

    他坐下來，突然道：“父親想要娶個新婦?！?/br>
    莫氏隱隱聽聞過一點，但還是裝作不知道，詫異道：“什么？”

    她又低下頭去，“娶一個也好，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總是要有人打理?！?/br>
    折大郎也覺得是。但父親娶了新婦，他就成了繼子，若是娶個面忠內(nèi)jian的來，恐怕家里會不安寧。

    莫氏看在眼里，心里松了一口氣。

    兩人自小一塊長大，她實在是太清楚丈夫了。

    等有了繼母，父親未必跟他們一條心，那他們卻能一條心了。

    她想要的從來都不是現(xiàn)在這個家的掌家權(quán)，而是將來屬于朗哥兒媳婦的掌家權(quán)。

    折大朗還在那邊唉聲嘆氣，莫氏卻已經(jīng)想好怎么跟繼母相處了。

    過年之前，折老爺還是娶了妻。折綰在五臺山上也收到了信。她嗤然一聲，將信丟到了一邊，繼續(xù)跟素膳說自己要帶著她去閩南的事情。

    “我是要去的——你去不去??？”

    素膳皺著眉頭抄經(jīng)書，聞言展眉道：“去啊，姑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折綰就得意的笑了起來。

    她就知道，跟素膳不用說太多，只說自己想去就行了。

    折綰靠著她的背道：“我們?nèi)サ脑挘赡芤ズ芫门??！?/br>
    素膳：“可以的。到時候咱們多做種生意吧？”